尘封在夜空中的血，翻涌却是永不停歇的。

即使周围寒风凌冽，即使被人扼住了脉搏，他们都永远炽热。也许曾经屈辱，曾经退却，曾经也因为胆怯而选择沉默不言……

但他们终究还是热血，终究透着鲜红。

江西南昌·宁王府

“读书人执念深远，本不是你二人的错。”

朱宸濠盯着李中焕看了许久，慢慢叹了口气，将手中长戟戳在地上，上前一步说道：“先生家中世代为官，应深知天下之位能者居之，你可知当今天子荒淫，本就该有真命之人取代。”

“呵呵……”

李中焕冷冷一笑，刚想出言反驳，就见一旁的孙隧，猛地向前一铮高声喝到：“乱臣贼子，还该在此言放荡之语，真是厚颜无耻！”

唔！

朱宸濠如被激怒的野兽一般低吼了一声，强压着怒火说道：“明成祖当年也是勤王于无道，还不是保下大明万世之基业，我今日起事讨伐内贼，有何不可！”

“苟且之辈！”

孙隧瞪着眼睛大声喝到：“如今四海昌平，你平起内乱，实为国贼！”

“你……”

朱宸濠一咬牙，猛地抽出身旁实为腰间的佩刀横劈而下，一道寒芒划过，孙隧惨叫一声，左臂已然跌落在尘埃之中，左肩上鲜血喷涌而出……

孙隧一介文人，一生文墨，何时受过此等伤痛，惨叫之后脸色惨白，双目翻了几翻，险些痛的昏厥过去，但却依旧扯着嗓子骂声不断。

朱宸濠盯着地上墨红色的鲜血，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冥顽不化的家伙，死不足惜！给我拖到惠民门外斩了！”

两边侍卫得令，上前拖拽着孙隧，拉出了王府大门。

宁王朱宸濠处理了孙隧，转目又盯着一旁的李中焕。眼前的腥风血雨似乎，跟李大人没有任何关系，他微睁着双目，沉寂的仿佛是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猎豹，压抑着愤怒与杀意，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有轻轻颤抖的眉峰才让人觉得他还是一个喘息的生命。

“李大人……”

朱宸濠将沾着孙隧鲜血的尖刀在李中焕面前晃了晃，压低了声音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刚才你行刺本王之事我可以不追究，现在你应该知道下一步如何了吧？”

“知道……”

李中焕轻抬眼眉看着朱宸濠低声说了四个字：“许国而亡。”

“李中焕！”

朱宸濠的耐心显然已经被这两个人磨平了，他把手中长刀点在李中焕的脖子上喝到：“这本是我朱家自家的事，又与你何干，你何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你如此执念，可想过自家妻儿！”

李中焕抬起头来，直视着宁王凝血的双眼说道：“此乃国家之事，关乎天下臣民。天下将乱，又何顾自家！”

“你……”

宁王向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跪倒在自己四周的官员，突然提高了声音喝到：“我要你骂，现在在紫禁城中的黄口小儿乃是乱臣贼子！”

哼……

李中焕冷笑一声，扭过脑袋不在看他。

朱宸濠脸色铁青，猛地一挥手中的钢刀，冷刃之间削掉了李中焕的左耳。李中焕身子颤抖了一下，一声未发。

“来人！”

朱宸濠指着地上的残耳说道：“给我把这个塞到他的嘴里！”

一旁的侍卫愣了一下，捡起地上的耳朵，上前一步捏着李中焕的下颚，将耳朵猛塞了进去。

“怎么样……”

宁王喘着粗气，阴冷着双目问道：“甜么？”

李中焕紧锁着双眉，奋力才将残耳咽下，抖动着嗓音说道：“忠臣孝子之肉，自然甘甜！”

朱宸濠慌乱了，他看着眼前手无寸铁任凭自己宰割的一介文臣，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他仿佛找到了现如今朝中天子能稳坐高堂的理由，他慢慢将手中的钢刀扔下，踩着孙李二人的血渍来回走了数步，然后低沉着声音说道：“拖去惠民门，一并斩首。”

侍卫拖着一语不发的李中焕来到惠民门外，孙隧披散着头发被摁在街口。

李中焕向前走了几步，面朝着京城的方向屈膝而跪，慢慢闭上了双眼。

孙隧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他面色浆白，刚才的怒骂撕裂了自己的嘴角，鲜血还在唇边凝结着。他扭过头，看着跪在身旁的李中焕，沙哑着嗓音说道：“事已至此，真的连累你了。”

李中焕慢慢睁开眼，看着孙隧淡淡一笑说道：“为国尽忠乃是我的本分，孙大人何出此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对视着，放声大笑，正南街头，南昌上空，九州之地皆是二人朗然之声。

笑声过后，两个人都扭头盯着远方，盯着那人背影消失的方向，低声说出了最后的话：

“全靠你了……”

风波亭前气未消，

伶仃洋畔夜明袍。

犬狼不过浮屠辈，

自留肝胆破奴刀。

长刀划破上空，那一腔热血，终将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