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昨夜的雨水未干,李士实手扶着帽子,一路小跑赶奔宁王府,刚上了南正街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脚步声嘈杂,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李老……李大人……”
李士实一回头,正看到刘养正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旷奉兄(刘养正字旷奉),不要慌张……”
李士实环视左右,拉着刘养正的手来到街角说道:“昨夜派出去的人手天明未归,恐怕是其中出了差错。”
刘养正紧锁着双眉,压低声音说道:“十二剑奴个个都是人中好手,对付区区一个王守仁,怎么会……”
“王守仁能在赣州府除掉陈少宗,对付这十二剑奴应该也不在话下……”
李士实眯着一对老鼠眼,狠声说道:“看来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刘养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明州小筑之人多不听命于你我,现在十二剑奴已折,还能让谁去追杀王守仁呢?”
“此事再容我想想……”
李士实用手轻轻捻了捻嘴角的胡须说道:“今日是王爷寿辰,明州小筑的各路好手都会来为王爷祝寿,我们到时再加以定夺。”
“也好……”
两人点头,跨步进了宁王府府门。
不得不说,朱宸濠同学是一个及其有仪式感的男人,过个生日都要过得有零有整,四十六岁的大寿也要搞得有声有色……
王府门径红毯铺地,石路两边花团锦簇,一门挂灯二门结彩,正堂门口一面挑帘正大的屏风,屏风之上滚金笔雕写着万寿图,厅堂四周摆下寿桃礼果,八仙祝寿。
刘养正和李士实再不济也是舞笔杆子溜须拍马的出身,早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了八百字的寿词大纲,正准备进入正堂一展文采的时候,却看到宁王一张阴沉的脸。
宁王对面躬身立着着一个宦官打扮的年轻人,双手捧着圣旨,颤颤巍巍,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李士实只看一眼便觉得眼前的情形跟自己脑补的欢天喜地的节日场面有出入,赶紧收起了脸上的欢喜模样,向前进了一步说道:“宁王,可是有变?”
“唔……”
朱宸濠低吟了一声,起身离座看着身边的宦官说道:“把圣旨给他们看!”
“这……”
小宦官打了个激灵,低声说道:“此乃陛下的……岂能……”
宁王双目一立高声喝到:“给他们看!”
“是是……”
宦官一缩脖子,双手捧着圣旨递到李士实近前。
老李头也不避讳,伸手接过圣旨展开一看,灿黄的旨书上是朱厚照同学绞尽脑汁写下的五十字应用文:皇叔(朱宸濠论辈分乃是朱厚照的叔父)久坐江西,揽半境雄浑,实乃朕之依靠,然朝中斐然,言皇叔有僭越之心,朕闻之甚悲,望叔父心承载德,永年圣恩,免染水火,若背,则以天诛
朱厚照同学的这封圣旨在钱宁和江彬等人的辅导之下写的着实客气,一口一个皇叔的叫着。若按照老朱自己的脾气,本就想写:孙子你要造反?太棒了,老子现在就去做了你!
但就算用词再委婉,架不住宁王兄弟心中有鬼,“则以天诛”四个字还是如同钢刀一般扎在朱宸濠的心上。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就算朱厚照再是个玩物丧志的孩子,也决不允许有人触碰他的逆鳞。
“圣旨我接下了……”
朱厚照捻着胡须,看了一眼宦官说道:“劳烦公公回去禀报皇上,小王一心忠于朝廷,请陛下永安圣心。”
“好……好……”
小宦官点头如捣蒜,生怕说错一个字,让这位王爷把脑袋取了去。
朱宸濠收拾了一下脸上盛怒的神色,向前走了一步朝着宦官深鞠一躬说道:“小王一片丹心可见日月,恐陛下心难安,今日便不留上差休息了。”
“是是……”
小宦官赶紧努嘴说道:“下官……下官也要赶紧回京复命。”
“好!”
朱宸濠摆手叫一名家人哪来一锭黄金,硬塞在宦官的手中说道:“上差辛苦,南昌盛产闸蟹李渡酒,带些回京享用。”
这一锭金子恐怕能把酒厂买下来了……
宦官喏喏点头,收起金子匆匆离去。
宁王送走上差之后,脸上马上又阴沉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刘李二人说道:“两位觉得此事当做如何……”
李士实与刘养正对视一眼,上前一步说道:“如今京中定然已经收到了风声,我们之前铺下的人线已然拨乱,不如借此时机,一举成事!”
“李大人说的有理……”
刘养正也点头附和道:“我们现在兵精粮足,一呼百应,此时乃是成事的最佳时机。”
嗯……
朱宸濠拉着鼻音在屋子中转了三圈,突然扭头问道:“那个王守仁……除掉了么?”
“这……”
刘养正打了个磕巴,李士实赶紧上前说道:“王守仁已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只要他逃不出江西,他的命便是随手可取,但是现在南昌的这几个,我们才应该……”
“哼……”
朱宸濠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他们要在此地等死,那我便成全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