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恨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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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惠神秘一笑,“不告诉你,除非你告诉我,这项链谁买给你的?”

“不说就不说。”夏绿没好气。

卢小惠道:“难道你没发现,小螃蟹的身体是一颗心形的宝石?这个吊坠的寓意就是,在我心里,你可以像螃蟹那样横行霸道,而且,你刚好是巨蟹座啊。”

夏绿呆住了,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的确迟钝,她看到这个吊坠时,只会想到吊坠本身,根本不会去想寓意,可若不是有寓意,小叔叔怎么说买就买,眼皮子都不眨?

夏绿独自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背,满腹心事。

很久,她忽然坐起来,想把脖子上的项链摘掉,可是手一碰到脸,就回忆起小叔叔替她戴上项链时,他的手碰到她脸上时那种温热的感觉,手缓缓地放下。

她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他名字,想发一条信息给他。

“小叔”她刚输入两个字,想想又删了,换成“谢谢”两个字,接下来是什么?她犹豫片刻,咬着嘴唇,又输入几个字。

“谢谢你送我项链。”夏绿逐字看了一遍,才把信息发出去。

不出两分钟,就有信息进来,他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就好。”

夏绿怔了怔,看看时间,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等电话吗,这么快就回复了,但是她没有再回信息。

又过了两分钟,他的信息再次发进来,这次是问候,“晚饭吃了吗?”“吃了。”夏绿不敢说还没吃,要是这么说,小叔一定会责怪,怎么还不去吃饭。

“方便接电话吗?”

夏绿一激灵,赶紧回复,“我在图书馆看书,周围很安静。”

她很惶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甚至不敢听到他声音,就怕自己的脑子不听使唤,会说出无法收回的话。

丁潜回复很快,“好好看书。”

夏绿这才放下心来。

家里,丁潜伫立窗前,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对话,很久也没移开视线,屏幕黑了,他就再按一下。

他明明记得,夏绿跟他说过,星期天是她自由活动时间,她从不在星期天晚上去图书馆。

第二天上午没课,夏绿睡到十点多才起床,打开电脑上QQ,收到丁潜发来的超大邮件,好奇地打开看看,竟然是思修的重点总结,那一页页文档,看得出来,小叔叔是下了工夫。

夏绿把文档拿到学校文印室打印出来,一页一页细细看,不得不说,难怪小叔叔能拿到两个博士学位,他实在是太善于总结了,厚厚一本书,被他浓缩成二十多页,但精华都在。

拿着笔在那些重点字句上圈圈点点,原本枯燥的功课变得简单,然而,思想不由自主开了小差,夏绿不禁想,他是熬夜替她做出这些资料的吗?

看到夏绿发呆,卢小惠出其不意拍她一下,“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哪个帅哥?”

没等夏绿说话,她已经看到夏绿手边的复习资料,惊呼:“次奥,这是哪位师兄帮你总结的?简直太妙了,好绿绿,借我复印一下,我请你吃饭,吃一星期。”

夏绿把优盘给她,“都在盘里,你拿去打印吧。”卢小惠接过去,又一把抢过夏绿手里的复习资料,冲出去复印。

夏绿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思量再三,发了一条语音留言过去。

“文档收到了,谢谢小叔。”

等了大约两分钟,那边也传来一条语音留言。

“怎么谢我?”丁潜清朗的声音中带着调侃意味。

夏绿怔了怔,他说怎么谢他,这该怎么回答?她一个穷学生,还没开始挣钱,能怎么谢他?

想了半天,夏绿终于发了一条,“我请你吃饭。”

丁潜回得很快,“你还是学生,没什么收入,我请你好了,今天没时间,过两天我联系你。”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大忙,我一定要请的,不能再让你破费。”

“客气什么,你赏脸跟我吃饭,已经是谢我。”

丁潜说笑中的调侃意味更重了,夏绿心突突直跳,没再回话过去。她不知道,电话那一边,丁潜把她的语音留言反复听了好多遍。

这天,丁潜一走进办公室,叶青柠就跟进来。

“听说你让助理替你联系一家流浪动物收容中心,要捐款给他们?”叶青柠已经从助理那里得知丁潜要捐款的消息。

“有什么不妥吗?我花自己的钱,又不是从公司账面上走。”丁潜坐到办公桌后自己的转椅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不是太突然了,以前从没听说你关心流浪动物。”

叶青柠不知道丁潜怎么会忽然大发善心,居然捐那么多钱给一个保护动物的民间组织,捐给这种非正规慈善机构的私人组织,甚至不能享受国家的税收优惠。

“从现在开始关心,可以吗?”丁潜摊开桌上的文件,并不想跟叶青柠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叶青柠见他不想谈,知趣地离开,悄悄到助理那里打听那家流浪动物收容中心的地址。

助理和公司里其他人一样,都知道叶家兄妹和丁潜既是合伙人又是好友,叶青柠更是跟老板有扯不清的关系,因此不管叶青柠问什么,她都老老实实作答。

不出两天,叶青柠就把流浪动物收容中心的资料都查出来,除了创办人聂宇耕的档案,还有所有义工的档案,叶青柠随手翻了翻,见翻来翻去都是雁京大学的学生,有些疑心,哪知道再往后看,竟看到夏绿的档案夹在其中。

叶青柠记起来,那是个十分美貌的少女,听说她十六岁就上了大学,可见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既然是丁潜侄子丁骥青梅竹马的干妹妹,想必跟丁家也有亲戚关系,丁潜这回捐款给流浪动物收容中心,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关系。

叶青柠暂时放下心头疑虑,可不知为什么,当她下意识再去看夏绿档案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

应该不会,她安慰自己,哪怕丁潜跟夏绿没有血缘关系,抢自己侄儿的小女朋友,也是乱伦,不仅丁家人不会允许,丁潜自己也不会那么做。

思来想去,叶青柠决定抽空去那个收容中心看看。

为了不引人注目,叶青柠把车停在路旁,戴上墨镜。

这一片位于雁京老城区,周围的建筑物多半是房龄二十年以上的老房子,叶青柠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仅街道狭窄,环境也不怎么样,想来是租金便宜,他们才把收容中心选址在这里。

不知道是哪里蹿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一直围着叶青柠打转,不时摇尾乞怜,似乎想看看这个陌生人能不能给它一点食物。

小狗身上脏得不成样子,毛挂成一缕缕,叶青柠心生嫌恶,却又不便在大街上跟一条流浪狗过不去,只得快步往前走,想甩脱它,哪知道她越想跑路,那只狗跟得她越紧,到最后,竟冲着她汪汪直叫。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是坏人!”叶青柠见小狗老跟着自己,着急地自言自语。

“汪——”狗回给她的只有这一句。

急中生智,叶青柠看到路边不知道是谁丢了一截竹竿在那里,随手拿起竹竿就去撵那只紧追不放的小狗。

“喂,别跟着我了。”叶青柠低语。

竹竿打在小狗身上,小狗害怕地嗷嗷叫,继而低声呜咽着。

“别打它,只是条流浪的小狗,饿极了才会跟着你,不会咬人。”一个男人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叶青柠回头一看,这男人有着极斯文极清俊的外貌,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人好像就是流浪动物收容中心的创办人聂宇耕,他本人比照片上更出众。

真晦气!自己本想来这里打探消息,哪知道还没正式见面,就被对方看到自己拿着竹竿打狗的猥琐样子,叶青柠恼恨不已。

“我怕狗,看它老跟着我,怕它咬我。”叶青柠辩解,低头看看自己八分跟的黑色高跟鞋,才穿了两天,哪里舍得给流浪狗啃。

“行了,你走吧,把它交给我。”聂宇耕看也没看叶青柠,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倒了些食物在地上,那小狗一见食物,立刻扑上去吃起来。

吃完了,小狗又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好心人,他站起来往前走,小狗便跟在他身后摇尾巴。

叶青柠没有做声,悄悄跟在聂宇耕身后,见他进了那家流浪动物收容中心,也跟进去。

聂宇耕把小狗带回收容中心,正亲自替小狗洗澡,无意中看到之前那个拿着竹竿打狗的漂亮女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故意道:“女士,你是否好奇心太重了?”

叶青柠微怔,心想,既然被他看到了,那正好说清楚,大大方方上前,“您好,我是丁潜先生公司的法律顾问叶青柠,丁潜先生最近以个人名义向贵中心捐了一笔款,我作为他的法律顾问,想过来跟您咨询些事情。”

自从丁潜捐了一大笔钱,聂宇耕对这个名字就不再陌生,不光是因为那笔捐款,还因为对方是夏绿的小叔叔,听到叶青柠自称是丁潜的法律顾问,一向冷静的聂宇耕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一眼。

见她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搭配一丝不苟的发型和标准的八分跟细高跟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聂宇耕冷冷一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叶青柠清了清嗓子,“请问,您的这家中心是否设有专职会计替您处理捐款的往来账目?所有账目是否有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如果没有审计报告,对于每笔捐款的用途,您提供什么样的票据和凭证给每一位捐款的善心人士,以确保捐款的用途?”

这女人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聂宇耕眉头微锁,把小狗交给护士,从容地擦了擦手,“丁先生自己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质疑。”

叶青柠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悦,缓了缓声音,“对不起,我提出的几点并非是对您的这家中心有所质疑,而是希望能了解一下丁先生这笔善款的具体流向。”

聂宇耕万想不到会冒出来这么个人物,可对方的每一句话又让他无法反驳,只得打电话给会计,又打电话给夏绿。

夏绿和那个在收容中心义务担任会计的同学一前一后进门,看到叶青柠站在那里,夏绿很意外,“叶姐姐,你怎么来了?”

叶青柠道:“你小叔叔捐了一笔钱给这里,我过来看看情况。”

夏绿极聪明,一听情况就知道她是不放心查账来了,一方面是担心丁潜的捐款是否盲目,另一方面,只怕叶青柠也是出于女性的敏感。

“叶姐姐,你可以放心,我们这里有人专管财务,好心人的捐款我们不会挪作他用,聂老师你更可以放心,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这么多年,收容中心经费不够的时候,他都是自掏腰包。”夏绿拍着胸脯保证,聂宇耕不是骗子。

夏绿一番话光明磊落,叶青柠微觉尴尬,讪笑,“我不是不放心,只是过来看看,如果你们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也可以提供法律咨询。”

一番调查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各忙各的。

叶青柠在一旁看他们给小动物洗澡、喂食,觉得怪有趣,竟有些流连忘返,心里自嘲,到底是女性,见了可爱的萌物便迈不开腿了。

之前那只流浪的小狗在聂宇耕和夏绿的一番“改造”下,像是变了个样子,小狗的眼睛被污物蒙蔽多时,已经引起角膜感染,夏绿细心地拿药水替它滴进眼睛里,那小狗像是通人性,知道这些人是在救它,乖乖任其摆布。

“它没有伤残,也不是很怕人,应该刚被丢弃时间不久,我替它拍几张照片发到网站上,看看有没有善心人士领养它。”夏绿拿出相机,给小狗拍照。

聂宇耕道:“等一下我会进一步替它做检查,确定健康后,给它注射疫苗。”

人人都忙自己的事,没人再注意叶青柠,叶青柠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么受欢迎,便悄悄离去。

发觉叶青柠已经走了,夏绿才轻轻出了口气,跟聂宇耕道别后,徒步走向地铁站。

这里离丁家只有两站路,夏绿看看时间还早,料想丁潜还没有下班,便想趁他不在的时候回家取些东西。

正如她所料,因为是上班时间,丁家空荡荡的,只有保姆琴姨在院子里晒衣服。

“绿绿来了,今天不是周末,你不用上课吗?”琴姨看到夏绿,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夏绿告诉她,自己回家取点东西。

“家里人都不在啊?爷爷奶奶呢?”夏绿见家里安安静静的,暗自奇怪。

琴姨道:“老爷子和老太太去叶家了,叶家今天请客,请了他俩。”夏绿哦一声,心里想,这么快两家就心照不宣了?

路过客厅,夏绿看到茶几上不知道什么东西亮闪闪,好奇地过去看,结果却发现是自己之前丢的那条挂着蜘蛛吊坠的项链,惊讶无比。

琴姨这时进来,看到夏绿蹲在茶几旁,笑道:“那是在阿潜的西装口袋里发现的,我把他的西装送去干洗,人家检查的时候在他口袋里发现项链,交给了我。我看着像是你丢的那条,大概他捡到了,一直装在身上想还你。”

夏绿听到这话,心忽地沉下去,一种奇怪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她定了定神,“我拿到他房间。”琴姨点了点头,并没有把项链当一回事。

回到自己房间里,夏绿一阵恼火,愤愤地把脖子上丁潜送的项链摘下来想扔出去,想想又觉得不妥,握在手心里半天,放进了床头柜的盒子里。

低头看看手里这条丁骥送的项链,跟丁潜送的那条一对比,做工明显简陋许多,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喜欢这条多一点,太华贵的东西,她觉得不适合自己。

渐渐静下心来,她把这段时间丁潜反常的行为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可这个答案太诡异,她不敢深想。

再一想叶青柠下午的行为,夏绿更烦躁了,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绝不会是为了两百万那么简单。

“绿绿——”琴姨敲门。

“琴奶奶,门没关,您进来吧。”夏绿大声答。

琴姨推门进来,“你今晚在家里吃饭吗?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夏绿摇头,“不了,我一会儿就回学校去,谢谢您。”

琴姨见她不愿留在家里吃饭,只得离去。

晚上,丁潜回家的时候,看到夏绿房间的门开着,好奇地走进去看看,见她养的小动物们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心中一动,下楼去找琴姨。

“绿绿下午回家来了?”丁潜抑制住情绪,问琴姨。

“嗯,回来了,让她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学校,她不肯,拿了点东西就走了。”琴姨一边摆饭一边道。

丁潜帮她一起摆饭,装作不经意,又问:“她有没有说什么?”

琴姨摇头,“没说什么。哦对了,我下午把你的衣服送去干洗,在你西装口袋里发现一条项链,我放茶几上了,绿绿回家来看到,给拿走了,说放到你房里。”

什么!!!

丁潜一阵心塞,没想到自己一时粗心,竟然忘记把项链妥善收好,夏绿看到那条项链,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不知道她会生气还是会怎样,丁潜有点担忧。夏绿越长大,性格越让人捉摸不透,她似乎很少对旁人谈起她的想法,而且,她比小时候敏感许多。

好吧,那就让命运把两条项链摆在天平上量一量,谁在她心里分量更重?

为了寻找答案,丁潜连晚饭也顾不上吃,拿了车钥匙匆匆出门,琴姨在后面连声叫他,却见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心里嘀咕,这孩子,忙什么呢,连饭也不吃了。

丁潜一口气开车到雁京大学,把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打电话给夏绿。

“你在哪儿?我找你有事。”丁潜开门见山。

“我在排练。”夏绿回答。

丁潜听到电话里有叫喊口令的声音,没有怀疑,好奇地问:“排练什么?”

夏绿告诉她,年度国际互联网论坛峰会选在雁京大学召开,她报名当大会志愿者,被选进礼仪组,将在大会期间充当迎宾和礼仪小姐。

“你能开小差出来一会儿吗?”丁潜没有忘记来的目的。夏绿犹豫片刻,咬着唇道:“我没有时间。”

气氛忽然沉寂下来,两人沉默十几秒,丁潜沉着声,“你们在哪里排练,我找你去。”

夏绿深知他性格,只得告诉他是在新建的大礼堂,如果不告诉他,他一定会满校园找她,闹得尽人皆知。

丁潜开车到礼堂门口的时候,刚从车里下来,就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子从门口出来,远远看,那艳红的旗袍、修长的身影,在夜色里颇有几分诡异。

走近了,丁潜自然认出那是夏绿,说也奇怪,虽然她是混血,脸型和轮廓却更偏向中国人,清秀的瓜子脸上圆溜溜的杏眼清澈,穿上旗袍一点也不违和,反而美得空灵,让人怜惜。

夏绿的身材本就高挑,高跟鞋一穿,显得更高了,尽管这样,她还是比丁潜矮了大半个头。

看到丁潜,夏绿表情冷淡,也不叫他,垂着眼皮像是在等待他训话。

丁潜极少见她这种疏远的表情,先没说话,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晚上天凉,别冻感冒了,到我车上来。”

“我只请了十分钟的假。”夏绿不肯上车。

丁潜也不勉强她,主动道:“绿绿,那条项链——”

原本他想把手覆在夏绿肩头,哪知道夏绿身体一闪,避开他的手,不仅如此,她还抢白一句:“琴奶奶告诉我,你捡到了我的项链,谢谢你。”

丁潜脸上原本柔和的表情瞬间被怒意取代,他知道这丫头在避重就轻,她始终不愿意面对他俩之间的事,一直在逃避。

感觉到丁潜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侵略之意,夏绿慌忙把西装还给他,“小叔叔,老师和同学都在等我,我得回去了,改天我们再聊。”

丁潜看着她窈窕的背影,逃跑似的头也不回,知道自己就算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心里一阵苦涩。

夏绿气喘吁吁地跑回礼堂大厅,下意识地摸摸空空如也的脖子,调整呼吸,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一连多日,丁潜焦虑不安,打电话、发短信给夏绿,她不是不回,就是回得很勉强,到最后彻底不理不睬。

书房里,丁潜工作到深夜,电脑显示屏上的字母渐渐模糊,他双目疲倦,索性关上电脑闭目养神,然而,眼前不断出现夏绿那天晚上看自己时那种冷漠的神情,令他不能安心。

多日操劳,丁潜这几天有点上火,牙龈一直肿痛。丁骏推门进来,

看到他捂着半边脸,讶异不已。

“牙疼?”丁骏见他拉着脸,猜到他心情不好,便想开导开导他。丁潜也不瞒她,“绿绿生我的气了,这些天老是躲着我,不理我。”

就猜到是这样,丁骏忍俊不禁,打趣他,“没想到男神也有惆怅的时候,你是怎么得罪她了?她会不会根本就不喜欢你啊,我看她喜欢小丁丁比较多。”

她本是玩笑话,却刺中丁潜要害,脸色顿时变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夏绿不理他,已经够让他郁闷,更郁闷的是,她和丁骥亲密如初,两人几乎每天通电话,有时候丁骥下了晚自习回来,拿着手机一路从客厅说到进房间。

“谁让你以前老是捉弄她嘲笑她,把她惹恼了,现在吃苦头了吧,感情不能勉强。”丁骏笑着揶揄一句,走到他身畔,背倚着办公桌,手指轻轻替他抚平眉心。

丁潜叹气,他从来没有想过夏绿会不喜欢他,他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的存在,但是丁骏残忍地不给他继续做梦的机会。

“我就要勉强。”丁潜决意道。

“为何执意如此?”丁骏疑惑他的偏执。

“人生苦短,婚姻必须如意,我有资本,让爱情成为婚姻的全部,我不需要任何锦上添花、强强联合,我喜欢谁就选谁。”丁潜一直都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而且自信。

丁骏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了才发表意见,“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真的喜欢的是别人,你就算硬抢来,也没有幸福,绿绿那孩子很固执,我看你对她来硬的多半行不通。”

丁潜没有立即表态,但心里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丁骏见他低垂着眼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生同情,“告诉我,你怎么得罪她了?我帮你分析分析。”

丁潜心里正为此事郁闷,丁骏一问,他也想找个人倾诉,把项链事件始末说给丁骏听。

“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丁潜为自己一时的幼稚行为懊恼不已。

丁骏了然,笑道:“你踩雷了你知不知道?那条项链的来龙去脉你都没弄清楚,就敢偷偷拿走。”

“不就是丁骥送的一条项链吗?”丁潜不明白了,他俩虽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看起来也没有在谈恋爱,项链有那么重要吗?

丁骏这才告诉他,丁骥带几个同学到家里玩,同学听说夏绿有一条非常稀有的宠物蜥蜴,趁着夏绿不在家,都跑到她房间里看。

“他们把蜥蜴抓出来玩,结果喂食太多,把蜥蜴给撑死了,绿绿回家看到以后哭了好久,我也看到那蜥蜴,肚子鼓鼓的,吃那么多不撑死才怪,所以小丁丁才会送她那么贵的项链赔罪。”

哎呀!丁潜听到这里只觉头皮一炸,夏绿最喜欢那条绿蜥蜴了,养了好多年,平常都不让别人碰,不在家的时候,喂食也是提前准备好分量,让丁骥帮忙,竟然给撑死了。

“你找个机会跟她解释解释吧,她都能原谅小丁丁,不会不原谅你,如果不原谅,那你也不必再钻牛角尖。”丁骏的手温柔地按在丁潜肩头。

丁潜的目光更黯淡了,似乎总有一种情绪梗在喉头,令他不能呼吸。丁骏见他满眼的失落和苦痛,心里也涩涩的,不好再说什么,悄然离去。

坐在那里,他想了很久,夏绿这回之所以这么生气,实在是因为他的行为又触到她心中隐痛。

丁骥没经过她同意,带同学进她房间里玩,结果把她最喜欢的宠物给弄死了,她很心疼,但她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而丁骥确是无心之失,伤心几天也就完了,过后接受道歉,依然和丁骥亲密。

而这回,他没经过她同意拿走她的项链,不是无心而是故意,又一次让她感觉,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被冒犯了却不能发作,就像小时候那一次,他把她的蜘蛛摔断了腿,她顶多把他们赶出房间,然后默默生闷气。

小小年纪,就明白自己处境,处处小心谨慎,丁潜的心不知不觉就抽痛起来,从小到大,他和两个侄儿不知道挖苦她、嘲笑她多少次,她总是一笑了之,他们从不会去想,说不定背地里她也会哭,也会觉得孤立无援。

想通了,丁潜去洗手间漱口,牙龈肿痛,每次刷牙都苦不堪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形销骨立,不禁怅然。

指望她主动来找自己是不可能了,那丫头除了学习,做别的事情都比别人慢好几拍,丁潜想,也是他该出手的时候了。

几天后,夏绿下课回宿舍,还没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丁潜的车停在那里,没来得及转身而去,就被丁潜拦住了。

“那条项链的事我不知道,对不起。”丁潜诚恳地道歉。

夏绿抿着双唇,抬头看看他,猜到是有人告诉他,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小叔一直对她很好,她也明白。

“我该谢谢你才对,还好你捡到。”夏绿微微笑着,永远给人台阶下。

丁潜心中苦涩,她这份善解人意,他还真无法消受,表面上看,她是避免尴尬,不愿说他故意拿走她项链,实际上呢……

没说什么,丁潜从车里拿出一个玻璃箱给夏绿。夏绿见玻璃箱里装着一只小小的绿蜥蜴,火红的眼睛,跟她原来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身体小了许多,非常惊讶。

“这是——”夏绿惊喜地看着蜥蜴,内心激动不已,没想到他会这么下工夫。

这个品种的蜥蜴价格未必有多贵,但因为对光源、温度要求苛刻,非常难饲养,一般的玩家都不养,市场上非常难觅,他竟然短短几天就找了一只。

丁潜并未多作解释,注意到她白嫩的脖子上光光的,哪条项链也没戴,心里一宽,笑道:“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语气既委屈又无奈,夏绿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看着他笑,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小叔。”

开车回家,丁潜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打电话给助理,“这一届的互联网峰会,替我安排时间,我要出席。”

助理惊愕,“丁总,您昨天不是还说不想去吗,由叶总一个人代表出席。”

“我改主意了。”

助理很快醒悟,老板的话就是圣旨,“那好,我替您安排,到时候可能会有一场论坛演讲,我会替您准备好演讲材料。”

作为近年互联网产业风头最劲的双子星,丁潜和他的搭档叶小舷一直是各方追捧的热点,不仅媒体关注他俩的动态,数以亿计的网民也关注。

高学历、高智商,大学没毕业就创业成功,年纪轻轻拥有亿万身家,延续了由比尔·盖茨开创的这个产业迅速致富的神话,他们受世人瞩目的程度不亚于Facebook的创始人扎克伯格。

叶小舷常驻硅谷、神秘低调,和他相比,国内媒体更容易捕捉到丁潜的行踪,因此,当丁潜将和叶小舷一起出席互联网峰会的消息传出后,所有人都拭目以待,争相目睹这两位年轻精英的风采。

互联网论坛峰会揭幕的那一天,雁京大学古老的校园里热闹非凡,来自国内外的数百家媒体和业内人士把大礼堂围得水泄不通。

夏绿和她的同学穿着清一色的红色旗袍,充当迎宾小姐,在会场穿梭,替记者们引路。

化了妆,又穿着一样的衣服,女孩子们看起来都差不多,丁潜在人群中寻找,终于看到她身影。

这一看,让他惊艳,修身收腰旗袍的映衬下,她的身材太好了,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圆润的地方圆润,而该纤细的地方,又是那么纤细。

夏绿正引着两个外国记者进场入记者席,丁潜没有打扰她,带着助理去向另一边的通道。

离会议时间还早,主宾席的嘉宾们都还没到,夏绿跟同伴们按名牌往桌子上摆放矿泉水,看到丁潜的名字,她愣了愣,随即放了一瓶矿泉水在他名牌旁。

嘉宾们陆陆续续进场,夏绿和众多同伴站在靠门的墙边,等他们都入座后,她们再上前提供会议服务。

背靠着墙,夏绿挺了挺胸,让自己的仪态优雅,脸部肌肉因为一直保持笑容已经快僵硬了,可还是不得不挤出笑脸。

长时间穿高跟鞋,小腿酸痛,脚也肿了,夏绿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只需要再坚持两三个小时就好了。

视线不由自主看向丁潜坐的席位,他还没有进来,夏绿心里猜测他来参加这个会议的目的。就在夏绿胡思乱想的时候,丁潜和一个年轻男人在媒体的簇拥下走进会场,立刻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记者们争先恐后,把话筒递到他们面前,想在会议开始前采访。

夏绿认出来,丁潜边上那个男人就是他的同学叶小舷,也就是叶青柠的堂哥。

两人一样年轻,颀长的身材潇洒挺拔,无论是走路的姿态还是坐姿,都带着军人家庭出来的男人那种英朗的阳刚气质,他们一露面,在场的女人们一半要窒息,心里感叹,怎么会有人走路走得那么好看。

助理和随行人员一路挡驾,丁潜和叶小舷顺利坐到主宾席,两人低声交谈。夏绿暗自松了一口气,一直关注他们,却始终不见丁潜投来一点目光。

“好帅好帅。”

夏绿听到身旁的室友袁莹一直在自言自语念叨,嘴角微挑笑意。

丁潜今天穿了一件剪裁一流的黑西装,搭配同色衬衣,没打领带,领口也敞开着,黑马王子暗沉沉的调调儿,可那份随意和潇洒,把学校的一干男生比下去十几条街。

嘉宾到齐之后,大会主席登上主席台,宣布会议正式开始,致辞之后,与会代表一一登台发言,业内精英们妙语连珠,台下观众不时鼓掌喝彩。

叶小舷上台演讲过后,丁潜上台,夏绿只觉一片刺目的闪光灯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台上的丁潜,所有的摄像机、照相机镜头也都对准了他。

夏绿心里,一切犹如大战在即,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夏绿就知道,他会征服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那种潇洒从容的气度、英俊悦目的外表,还有他动听的声音,那是一切女性喜欢的磁性嗓音,哪怕他说出来的都是专业术语,也丝毫不减少语言给他增加的魅力,他就像一个活磁场,把所有人的视线牢牢吸引。

上天对这个男人格外眷顾,已经偏心地给了他精雕细刻的英俊相貌,还又给他睿智丰富的大脑。

用大脑征服世界,他一直在朝着这个梦想迈进,一步步实现,夏绿头一次认真端详丁潜,才发现他的魅力无处不在。

简单讲述了自己创业的经过,丁潜用大段的语言表述了自己对这个产业的看法,每一个观点都一针见血,表达得恰到好处,他的目光锐利,视线却放得很远,夏绿相信,在场的女人们无一不在心里绮思,他到底在看谁?他有没有看到我?

十分钟的演讲结束后,丁潜下台,夏绿听到边上走过去的女记者低语:“快被他电死了。”

掷果盈车,小叔叔。

夏绿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

看到场内总指挥提示,夏绿意识到,演讲环节就快结束了,她们要为下一场的记者招待会开始布置。

大会主席宣布中场休息半小时,在场的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放松。

演讲台撤掉以后,主席台被重新布置,摆放上一长排桌椅,参加会议的部分嘉宾的名牌被摆到桌上,现场灯光师和音响师调试效果。

夏绿正把桌上的一只只话筒摆正,有人轻轻点她的背。回头去看,却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听她自我介绍,是丁潜的助理。

“他在休息室等你,快去。”助理笑眯眯地看着夏绿。夏绿懵懂地应了一声,跑出去两步才想起来要跟袁莹说一声,免得她们以为她失踪。

忐忑不安地走到会议室对门的贵宾休息室,夏绿深呼吸一口� �,没等她推门,已经有人打开门。她一惊,和丁潜面对面。

“进来。”丁潜轻声道。

夏绿没有听过比这更动听的异性声音了,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嗓音对另一个人有这样的魔力。

走进休息室,夏绿看见休息室里只有他俩和那个叫叶小舷的男人,心中诧异。叶小舷背对着门坐着打电话,只能看到侧脸,而丁潜则近在眼前,夏绿压抑住不安的情绪。

令她意外的是,丁潜递给她一个鞋盒,“换上,我知道你穿不惯高跟鞋。”

夏绿既惊讶又动容,无声地打开鞋盒一看,里面是一双小中跟黑皮鞋,虽然有跟,但跟不高而且宽,穿着不会累。

夏绿没说话,把脚上的高跟鞋换下,双脚穿进黑色皮鞋里,高跟鞋穿久了,忽然换了矮跟的,她走了好两步才适应。

看到丁潜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脚,夏绿很想告诉他,小叔叔,你今天的演讲很帅,碍于边上有人,只能把话咽下去。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夏绿吗?”叶小舷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响起。

如果用低沉的弦乐来形容丁潜的声音,那叶小舷的声音则像是管乐,有金属一般的质感,非常容易分辨。

夏绿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之意,微微一怔,见他和丁潜差不多年纪,不知如何称呼他是好,腼腆笑道:“叶叔叔好。”

叶小舷一阵爽朗大笑,英俊的脸上满是揶揄,看向丁潜,“你听她叫我什么?”

丁潜的目光依然温柔,见夏绿清秀的瓜子脸上淡淡起了红晕,浅笑,“快去吧,别让人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和目光都令人迷醉,夏绿不敢多看,离开贵宾休息室,长长吐了口气,低头看着脚上的皮鞋,乐颠颠跑向会场。

休息室里,那两个男人谈笑。

“小侄女,你也下得去手?”

“又不是亲侄女。”

“想不到你喜欢的是萌妹子。”

走向主席台的方向,夏绿看到袁莹一脸焦急,忙快步上前。袁莹见到她,抓住她胳膊,“你可算回来了,记者会五分钟后开始。”

“我知道,贵宾们就要进来了,我们墙角待命。”夏绿有气无力道,站了一天,早已筋疲力尽。

两个女孩走到墙角,和其他迎宾小姐站到一起,旗袍长及脚面,夏绿又高挑,因此并没有人发现她比之前忽然矮了一截。

换了一双舒服的鞋,到底不一样了,夏绿的精神为之振奋,挺胸收腹,保持最美的姿态。

丁潜从贵宾休息室出来,走入记者席前方的主宾席,坐下后,视线一扫,看到夏绿和一众礼仪小姐在墙角站成一排,微有些笑意。

低垂眼帘,他随意地转动手里的笔,听到主持人宣布记者会正式开始,才停止想象,把思想切入正题。

比起之前的会议和演讲,记者见面会的气氛要宽松许多,面对记者们千奇百怪的提问,嘉宾们侃侃而谈,现场气氛非常活跃。

“我很高兴今天能坐在这里和媒体的朋友交流,雁京大学是培养精英栋梁的百年名校,虽然我没在这里上过学,但我对这里很有感情,因为这里不仅是家母年轻时的母校,我的女朋友也在这里读书。”

丁潜回答某个记者提问的时候,忽然说了这么一段。

夏绿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

不出所料,有记者追问丁潜,他的女朋友在哪个系,学的是什么专业。

丁潜莞尔一笑,“这就不便公布了,她还是学生,我不希望她被骚扰。”记者们知趣地没有再追问。

夏绿的心又安置回去。

近一个小时的记者会结束后,嘉宾们被引到雁京大学宾馆,参加校方准备的晚宴。

夏绿和同学一起帮忙清理会场,丁潜的助理再次找到她,塞给她一张纸条。夏绿打开纸条看看,上面写着雁京一家著名特色餐厅的包间号。

深呼吸一口气,夏绿把纸条攥在手心里。

忙了一晚上,校方工作人员给当志愿者的学生们送来盒饭,夏绿也过去领了一份,和其他同学一起围坐在地上吃盒饭。

“哎,你猜丁潜的女朋友在哪个系?”袁莹悄悄问夏绿。夏绿头一低,“我哪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你小叔叔。”卢小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偷听到她们对话,探头来插话。

“什么什么,他是你小叔?绿绿,是不是真的?”袁莹听到这个消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夏绿讪笑,“虽然他是我小叔叔,但我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在哪个系。”怕她们不依不饶,她又画蛇添足,“他女朋友很多的,谁知道他说哪一个。”

袁莹和卢小惠同时叹气,袁莹道:“我就知道,那样的极品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就是就是,高帅富愁的不是找女朋友。”卢小惠在一旁帮腔。

“不仅颜值爆表,智商也碾压人群,绿绿,你可太不仗义了,有这样的帅哥不介绍给我们。”

夏绿笑笑,低头吃饭。

盒饭的菜自然是不能跟荷风轩的私房菜相提并论,那里天天满座,小叔叔不知道提前了几天预订包间,夏绿想着那张纸条,心中惋惜。

再看看周围走来走去的男生,心里的这种惋惜便无限扩大化,不乏长得好看的男生,可谁也没有小叔叔身上那股劲儿,那种叫气质的东西,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与众不同。

会场外,丁潜爬在窗台上,透过窗户远远看着夏绿坐在那群学生里,气恼不已。他明明让助理送了纸条给夏绿,那丫头却故意视而不见。

叶小舷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丫头不好对付,叫我们等一晚上,也不言语一声。”丁潜不说话,从窗前的高台上跳下来,大步向前。

“走吗?”叶小舷跟上他,幸灾乐祸,却又不动声色。

“走!”丁潜悻悻的,忽然回头,“你笑什么笑!”

“不能怪我笑,你的样子实在太好笑。”叶小舷跟他相识多年,没见他如此沮丧过,像只没头苍蝇,乱飞乱转。

或许他在媒体的镁光灯下是耀眼的青年才俊,在众多网民面前是令人艳羡的亿万富豪,但是在那个叫夏绿的女孩儿面前,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为她的一颦一笑神魂颠倒,为她的冷淡拒绝黯然神伤。

“你敢不敢跟我去爬女生宿舍的围墙?”丁潜忽然回头问叶小舷。叶小舷跟上来,“敢啊,有什么不敢的,不就爬个墙么,上高中那会儿又不是没爬过。”

丁潜苦笑一阵,默认自己出师不利。

他活了二十多年,被无数女孩各出奇招地追过,但认真追女孩子却是第一次,没有实践经验,不知道怎么去判断一个女孩子的情绪,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他已经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态度还是不明朗,彷徨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

“别灰心啊,你还有希望。”叶小舷不忍

心见好朋友垂头丧气的失落样子。

“你怎么知道?”丁潜很想问问他,觉得夏绿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叶小舷挑起嘴角,神秘地莞尔一笑,“一种感觉。”

闹了半天,又是感觉,丁潜没好气,捶了他一拳。

“要我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叶小舷道。丁潜失笑,“说得就跟你很有经验似的。”

“我当然比你有经验,起码我攻成了一个,你还在外围瞎转。”叶小舷挖苦丁潜一句。

“你?哼,我还不知道你。”丁潜鼻子里哼哼一声。他那个明明是女方把他攻下了。

两个人互相贬损几句,走开了。

回到寝室,夏绿坐在床上揉着肿痛的脚,虽然有小叔叔送来的那双鞋,但之前已经站得太久,脚趾早就磨破了皮。

丁潜那张字条已经被揉得皱巴巴,夏绿把纸展平了,看了又看。

荷风轩三楼醉梦江南,那一行字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小叔的硬笔行书经名师指点过,和他的人一样漂亮。

网络时代,已经很少有人能写这样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了,有些人为了面子,找人设计签名,但除了签名以外,别的字都不能看,而他不一样,他写什么字都好看。

夏绿想起自己小时候写字歪歪扭扭,被他笑过好几次。

“你这也能叫汉字啊,上下左右分家,而且东倒西歪的,我要是你们老师,看到你的作业,内容不必看,直接给你个大红叉。”丁潜聪明,但是毒舌。

夏绿讪讪的,她一个外国小孩,为了进中国的学校,能学会写汉字就不错了,他们还要求她能办书法展吗?

“怎么,你不服气啊?”丁潜见这丫头有点不大虚心的样子,拍她脑袋,像对待丁骁丁骥那两个小侄儿一样,不听话就给一巴掌。

为了让这丫头服气,丁潜拿起钢笔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字,给夏绿看。夏绿瞪大了眼睛,尽管她写字不好看,但不代表她不会分辨别人写得好看不好看。

小叔的字,比学校发的小学生字帖上的字还好看。

“‘户’我认识。”小小的夏绿得意地指着其中一个字。

“什么‘户’,旁边不是还有‘马’字旁?你再好好看。”丁潜被这个文盲给气得想笑,又拍她脑袋一下。

夏绿捂着脑袋揉揉,继续看那两个字,“马”字旁加个“户”,好像是个“驴”字,前面那个字是个“目”字旁,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在一旁写作业的丁骥小脑袋凑过来,看到纸上那两个字,笑得前仰后合。

两个字前后相连……夏绿顿时明白了,歪着嘴没好气道:“小叔叔,你签名签得好好看。”

这丫头心思伶俐,丁潜一阵笑,反击回去,“那以后你就照我写的两个字来练,老师再让你签名,你就这么写。”

夏绿嘟嘟着嘴,不说话。

丁潜捉弄够了这丫头,走到客厅看电视去了,恰好这时丁骏回来了,叔侄俩很亲密地谈话,讨论要一起去看电影K歌。

夏绿抬头看着他俩,又低下头去继续写作业,小小的人儿,每天要写无数功课,回家还要被人取笑,心里愤愤不平。

小叔对丁骏姐姐多好啊,从来不打她的头,还老陪她去看电影,替她收快递,对自己就不一样了,不是拍头就是在脸上弹一指头,简直不把她当女孩子看待。

夏绿恨恨的,歪歪扭扭写下“丁潜”两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个猪头。

“哎呀,绿绿,你怎么在语文作业本上乱画?写了这么多字,这页纸算是白写了。”丁骥写完了自己的功课,负责任地过来检查夏绿的功课。

夏绿这才意识到犯下错误,也蒙了。丁骥捂着小嘴直笑,一把抢过她的作业本,拿去向小叔献宝。

丁潜和丁骏看到夏绿在作业本上泄愤的涂鸦,哄然大笑。

丁骏几乎笑出眼泪,向夏绿道:“绿绿,你要写小叔是个猪头,好歹也把他名字写对了……写个‘丁替’是什么意思,三点水呢?笑死我了。”

夏绿脸红透了,默默地上前拿走自己的作业本。两个男孩子还在放声大笑,细心的丁骏却看出些什么,阻止他俩再笑。

“绿绿是国外回来的,不太会写汉字很正常,你们别笑话人家了,人家脸都红了。”

“她也会脸红?那小黑脸。”丁骁听到他们笑声,也跑过来凑热闹。

“就是就是,黑瓶子打酱油,根本看不出来。”丁骥也没心没肺地打趣,把事情从头到尾跟丁骁说一遍,惹得他堂哥笑得在沙发上直打滚。

丁潜见侄女丁骏朝着自己努努嘴,意识到他们的玩笑有点过,冲着两个小侄儿做了个闭嘴的口型,过去看夏绿,见她趴在餐桌上写字,手很费力地握着笔,小脸绷得紧紧的,很显然是在生气,便想安慰安慰她。

再怎么说,小姑娘脸皮薄。

“没关系,绿绿,你多练练,就不会写错别字了,不会写的字,我教你。”丁潜收起笑意,开导夏绿。

夏绿仰起脸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湿润,丁潜跟她笑笑。

让夏绿没想到的是,丁潜用了三天时间,手写了万余字的楷书字帖给她,让她照着他的字来练,她翻开那本字帖,被他潇洒的笔迹惊呆了,心服口服,当真拿他独创的字帖照着练了。

那时候天天翻,字帖纸页都泛黄了,可她还是一直精心保存着,连页边都不曾卷起来,以前只知道那是字帖,后来上了高中,才知道他抄录的都是古诗词。

把纸条夹进书里,夏绿看向夜色漆黑的窗外,微风拂面,心里始终不敢相信,他会真喜欢她,在她心里,他一直高高在上,自信中带着骄傲,令人仰视,他怎么会喜欢一个非洲来的野丫头呢?

这天,夏绿刚下课,丁骥打来电话,让夏绿次日回丁家。

“我有重要的事要对全家人宣布,绿绿,我希望你支持我。”丁骥在电话里道。

“什么重要的事?你要放弃考大学去流浪?”夏绿笑着揶揄他。

丁骥笑笑,“差不多,反正我爸妈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就跟我要去流浪差不多,他们一心想送我去美国读建筑,但我不感兴趣。”

夏绿惋惜道:“不知道多少人想去美国念书,不是没经济实力就是成绩不够,偏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以为你了解我。”丁骥语气愤愤不平。

夏绿见他忽然提高音量,便不再开玩笑,“我知道,你想当大侦探福尔摩斯,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我支持你。”

“这才对。”丁骥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夏绿回丁家后第一时间去了丁骥房间,想在他宣布大事之前再和他谈谈。

“学校有两个保送清华的名额,老师把推荐表给我让我填,但我不感兴趣。”丁骥道。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都不要,可见他已经铁了心,夏绿意识到这一点,便不再劝,走到他跟前,像个大姐姐一般轻抚他头发。

“小丁丁也长大了。”夏绿幽幽道。

“滚,我是你哥哥。”丁骥抗议。

他俩正说话,有人敲门,丁潜走进来,“家里人都到了,你有什么事可以下来宣布。”看到夏绿站在丁骥身边,两人挨得很近,丁潜只当没看见,面无表情。

客厅里,老一辈的丁兆宁杜蘅知夫妇、大伯父丁志国夫妇、二伯父丁志祥夫妇,小叔叔丁潜、堂姐丁骏、妹妹夏绿都聚齐了,丁骥开始叙述他这件至关重要的事。

因为父母远在南京,而且明确表示反对他报考警官大学,丁骥不得不发动全家召开会议,想用投票的方式达到目的。

杜蘅知头一个表示惊讶,“什么,你要去考警官大学,以后当警察?这怎么行,警察多危险。”

杜蘅知疼爱所有子孙,人人都是她心头肉,她哪里舍得小孙子去冒险。

“奶奶,您听我说呀。”

丁骥向众人讲述了他的志向,他从小就有个愿望,想当一名福尔摩斯那样屡破奇案的大侦探,可惜在中国当侦探不可行,只能当警察,而考警校是当警察唯一的途径。

“我哥还有绿绿,他们都支持我。”丁骥早已打电话给远在美国留学的堂哥丁骁,拉到了他的赞成票,而堂姐丁骏一向最疼他,不用打招呼,丁骏也会支持他。

看到长辈们都没说话,丁骏道:“我觉得,咱家也不一定人人都得去美国留学不可,我和小叔都在美国留学,最后还不是回国来创业,小丁丁既然从小就有警察梦,而且想往那方面发展,家里人应该支持他。”

夏绿也道:“是啊,选择职业的时候,若能选一行自己喜欢的,将来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可是,太危险了,如今家家都是独苗儿,我能理解你父母的心情,谁都希望自己孩子平平安安。”丁骁的妈妈、丁骥的二伯母李凤霞不无担忧地说。

“我又不是去打仗,不会有危险的,再说,要是人人都怕危险,这个社会的安定谁来维护?爷爷,您那时候不也是弃文从武、参加革命,不然的话,我们家又怎么会成为军人世家。”丁骥口才不错,搬出爷爷的事迹来。

这一来,众人哪里还好再说什么,再说就显得觉悟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高,老爷子丁兆宁性格刚正不阿,几十年来忧国忧民,家里人都知道他脾气。

这小子还挺会举例,夏绿在一旁偷笑,趁着他们一家人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视线悄悄在众人脸上扫过。

她能看出来,丁爷爷对小孙子这番话是赞同的,甚至带着点欣赏,毕竟像丁骥这样家庭出身好、环境极其优越的男孩子,能有这样的思想实属难得。

和其他人表情各异相比,小叔叔的表情略有些奇怪,他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开小差,总之他有些心不在焉,夏绿一看就知道他和众人并不在一个思维国度。

“阿潜,你怎么看?”杜蘅知问她的宝贝儿子。

丁潜虽然年纪不大,但见多识广、主意很多,往往有独到见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人遇事都喜欢找他商量。丁潜淡淡一笑,“我本来是想反对的,但丁骥说得也没错,选择专业的时候,首先应该看个人志愿,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没有兴趣,学业只会成为负担。”

“是啊,小叔说得很对。”丁骥见小叔叔支持自己,赶忙附和。

“丁骥从来没离开父母,就算是这两年三哥三嫂在南京,家里也还有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照顾,男孩子需要锻炼,将来才能独立、才会成才,我赞成丁骥去上军事化管理的警官大学。”丁潜道。

夏绿听出弦外之音,瞅了瞅他,却见他清肃的表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心里忽然电光石火般明白了。

很明显,丁潜的这番话起到了效果,长辈们都明白,家里这几个孩子无一不是娇生惯养,一出生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丁骁丁骏都在国外上过学,锻炼了几年,丁骥一直没离开家人庇佑,也是该找机会让他历练历练了。

爷爷丁兆宁终于代表全家宣布,同意小孙子丁骥去报考警官大学。

丁骥大声欢呼,扑过去拥抱爷爷奶奶,丁潜在一旁笑而不语,夏绿瞪他一眼,起身上楼,丁潜会意,悄悄跟着去。

夏绿房间里,看到丁潜进来,并且关上了门,别过脸不理他。

“你瞪着我干什么,小丁丁想当警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不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丁潜不明白这丫头生哪门子的气。

夏绿撇了撇嘴,“考警校的主意虽然不是你出的,但发动家庭会议、获得爷爷奶奶支持这主意不是你出的才怪,小丁丁最多私下里去求丁奶奶,让丁奶奶帮忙说服丁爷爷和他父母,他不会想到全家投票这一招。”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想到,他十八岁了,而且他很聪明,为什么你和他年纪差不多,你却总把他当小孩子?”丁潜尖锐地说。

夏绿怔了怔,她似乎从未发觉这一点,被丁潜这么一说,她才发现,确实是这样,丁骥在她心里不是哥哥,反倒像个小弟弟。

然而,夏绿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一点,反而道:“你不希望他继续住这里,你想让他去住校,最好关在学校里不能出来。”

“对,我就希望他去住校,最好是军事化管理全封闭住校。”丁潜承认用心良苦。

“可他是你侄儿。”夏绿强调。

“男孩子去锻炼锻炼有什么不好?小丁丁从小被我三嫂宠惯了,六岁才学会自己穿衣服穿鞋,性格不够刚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锻炼一下,他会变得更好。”丁潜反驳。

夏绿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丁潜说的不无道理,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把丁骥当弟弟了,丁骥自幼活泼可爱,相比之下,他堂哥丁骁虽然散漫,但性格更加男性化,丁骥则太温柔了点。

丁潜轻抚着夏绿的肩,欣赏她睫毛似一弯新月,柔声道:“我和你一样,喜欢小丁丁,但我更希望,我们丁家的男孩子将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话虽如此,可不知怎么,夏绿始终觉得他别有用心,目光中总似有千言万语,能把人罩住,令她不安,而且,他的动作充满了异性暧昧的压迫感,几乎令她不能呼吸。

她骤然发现,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平等对话,不以叔侄身份,就事论事的对话。

夏绿抬起头,丁潜的目光还没有移开,她立刻把脸侧过去,余光瞥见有人站在门口,从门缝里看他们。

“你进来,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夏绿猜到那是丁骥。

果然,丁骥跑进来,讪笑,“我怕打扰你和小叔说话。”

“我们在说你,没说别的。”夏绿看到丁骥满头的汗,想拿纸巾替他擦擦,可又一想,他都这么大了,自己实在不必像个老姐姐,整天宠着他。

“绿绿,等我高考结束,你也放暑假了,我们一起去旅行怎么样,去武夷山、去鼓浪屿。”丁骥提议。

“暑假旅行我早就安排好了。”丁潜慢悠悠地打断侄儿的提议,“等你高考结束,跟我们一起从意大利出发,坐游轮去地中海。”

丁骥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小叔叔已经抢先一步。

“就我们三个人?”

“当然不是,还有你奶奶和大伯母、二伯母。”

丁骥这才明白,小叔叔并不是要单独和夏绿去旅行。

丁潜见丁骥坐着不走,以为他俩有话说,先一步离开。夏绿和丁骥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说话,过半晌,才由丁骥打破沉默。

“绿绿,你似乎不再把小叔当长辈了。”

夏绿错愕。

晚上,夏绿躺在床上,用iPad看电影,丁潜在微信上找她。

“我送你的项链为什么不戴?”

夏绿想了想,回他:“放在学校了。”

“除非你两条都不戴,不然……”

不然什么?他用的是省略号,可夏绿哪能不明白他意思,那是让她选择。叔叔和侄儿,她只能选一个。

不对,在小叔叔看来,她别无选择,丁骥已经被他撵去上警校,起码四年不能经常见面。

见夏绿久久没有回话,丁潜又发来消息。

“绿绿,你还在不在?”

“我不在。”

“那你在哪儿?轩辕十四?”

轩辕十四,距地球79.5光年,是春季里狮子座最亮的一颗恒星,因为明亮,被称为狮子座的心脏,而小叔叔正是狮子星人。

夏绿眼角湿润,走到窗口看向夜空,这天晚上天空没有云层,非常适合观星,可是星空浩瀚,单凭一双肉眼,实在很难找到轩辕十四。

“你来,我们观星,我教你看北落师门。”

夏绿内心一阵悸动,脸颊发热,坐立不安半天才披上外套,悄悄走到隔壁房间,拿出钥匙开门。这把书房的钥匙,她才第一次用。

丁潜的天文望远镜早已移到书房,夏绿进来的时候,他正对着镜筒观星。

“今晚天气好,能看到好多星座。”

丁潜听到脚步声,叫夏绿过来。调好了镜筒角度,丁潜告诉她,黄道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是南鱼座的主星,距离地球25.1光年,是南天群星中最亮的一颗星,也是中国古代天文学上北宫玄武的室宿,占星家们观察这颗恒星的变化,可以判断国家军队是否昌盛,从而预言国运。

北落师门和轩辕十四一样,是黄道上最亮的两颗星,被古代波斯人称为“王星”,不同于轩辕十四群星围绕,北落师门的周围都是暗星,因此它在南天星空里显得很孤独。

夏绿透过镜筒遥望着那个奇异的世界,看过了北落师门,她开始寻找狮子座主星轩辕十四,很快她发现了那颗星,看了很久。

“在我的狮子座和小丁丁的双子座之间的星座就是你的巨蟹座,看到没有,巨蟹座没有亮星,像一团云雾,所以不容易观察。”丁潜在一旁讲解。

夏绿怎么听,都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年纪大了,坐船的时候,你要多照顾她。”丁潜忽然转变了话题。夏绿嗯了一声,“我会照顾好丁奶奶的。”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他又道:“绿绿,你还记不记得你九岁时说的话?”

“什么话?”夏绿愣住。

“就是我跟别人打架那一次,你说,等你长大了……”丁潜的声音低沉,像弦乐。

尽管这表白很含蓄,可还是让夏绿心跳猛然加速,她沉默片刻,才讪讪道:“可你是我小叔叔。”

“我不是!”丁潜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你叔叔姓格林,是美国人,我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叔叔。”

夏绿震惊而又慌乱,他从来没用这样激动的语气跟她说过话,血脉贲张,她能感觉到他刻骨的怒意,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那也不行啊!”

“我说行就行!”

两人针锋相对,面红耳赤。

渐渐地,丁潜的目光缓和下来,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手伸出去想握住夏绿的手。夏绿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碰到,甩脱他的手,受了惊吓一般跑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里,夏绿扑到床上,心头如小鹿乱撞,怎么想平静都平静不下来,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一点都不习惯,一直当作长辈的小叔叔,忽然要改变他们的关系。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点开微信,看到丁潜发了一张星座图片,认出来,那是狮子座,轩辕十四闪亮耀眼。而她,就在那颗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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