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桦回到行宫,坐立难安,心中烦躁,正想再往那朝霞殿探上一探时,有人不经通传径直从窗户跳了进来,风桦还来不及动手,那人便道,“小的奉楼主之命,前来给九皇子送个东西。”
风桦眯起眼睛,楼主?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衣着简易行事干练,与刚才那倾华楼主留给他的印象大相径庭。那人拿出一个竹筒,双手呈着举过头顶,“请九皇子过目。”
风桦只犹豫了一瞬,便依言接过,打开那竹筒,拿出其中的纸条。下一刻,他便掠了出去。
“莲云*。”莲云宫私牢。风桦找遍了那么多地方,唯独没有想到万俟婉清会落到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手里。不是因为她们是血亲而不加以怀疑,据他所知,万俟婉清在白武这些年,与万俟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而万俟仪,也从来没将她这个行事低调又不出众的姐姐放在眼里,他完全想不到,万俟仪有什么理由去害她。
除了......万俟流铭。
万俟流铭自回到白武,行事极其小心,至今只见过万俟婉清一次,还是在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情况下。如此小心,不过是不愿将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卷入这场旋涡之中不愿她跟他一样,活得那样艰难,那样痛苦。
至于万俟婉清是如何被万俟仪盯上的,只有见到万俟婉清他才能得知。风桦小心翼翼地摸入莲云宫,躲在暗处,不知怎的,打进入这院子开始,他便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一般,无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可当他凝神去找时,那感觉又没了。风桦使劲甩了甩头,事情太多太杂,把他脑子都给搅糊涂了,当下救人要紧。
此前风桦并没有来过这莲云宫,他在角落里一直躲到了天色擦黑,才开始有了动作。风桦并不擅长于机关之术,对这白武皇宫的布局也不甚熟悉,但万俟婉清既被万俟仪捉到自己宫中,而没有交与他人,那便说明她想从万俟婉清那里套出些什么东西,一些,她不可能知道却想知道的事。
所以,她暂时不会让万俟婉清死。
风桦终于等到提着食盒的宫人出现,匿了自己身影跟了上去,这里是万俟仪的莲云宫,即便万俟仪错过了饭时,生来金贵挑剔的她,也没道理在这个时候让人提着食盒给她送膳食,更别说那食盒所用的材质,还是宫人们私底下用的最劣质的那一种。
万俟仪这个人虽然从小跟在李芜莲身边,对自己身边的人,却是太不注意了些,警惕性这种东西,怎么能不好好锻炼他们呢?风桦胡思乱想着,万俟仪和万俟婉清在这方天地共存了这么久,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么就忽然对她下手?莫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风桦想着,半刻钟过去,那提灯的宫人总算停下,他打开食盒,从铁栅栏的缝隙间将饭菜放进去,“喂,死了没?没死赶紧的!起来吃饭!”语气宛如对待一只畜生。暗处的风桦拳头紧紧地攥起,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也闪着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宫人。
可惜宫人没有夜视的能力,也没有术师们天生的感知力,他只顾在那里催促着牢里的囚犯,好早点完成了任务回去睡觉。宫人的语气越发不善,甚至踢了踢牢门,里面渐渐有了动静。从风桦的角度望去,只见一只布满斑驳伤痕的手,从颤巍巍地从黑暗里伸出来,探向那份简陋至极的饭菜。
宫人冷笑,“知道厉害了吧,你们这些人啊,就是不会做人。咱们的仪公主殿下,那是你们能招惹的吗?要我说啊,你就招了吧。也免得每日受这皮肉之苦不是?”牢中人竟开始低泣起来,开口嘶哑难听。宫人惊讶道,“你嗓子被毒哑了......”说到一半他又捂住自己的嘴,因为那牢中人呜咽声更加大了。
宫人低斥几声,转身便要走,风桦已经站不住了。他携裹着风冲过去,只右掌一个横劈,便将这可恨的人渣劈晕在地,从他身上摸出钥匙,风桦看都不看他一眼,迅速开门进去。
有人俯躺在湿冷的地上,浑身伤痕,风桦看不清地上人的面容,只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突然痛苦地嘤咛一声,风桦心中一跳,几步上前便要将她扶起来。手指初初碰到她肩膀,风桦便觉得腰间珠子没来由地一凉,他赶紧收手,但那重伤的女子突然一个转头,诡异至可怖的脸上挂着同样可怖的笑容,一枚闪着寒芒的针从她齿间发出,直射风桦右眼!
此时,万俟流铭两人终于抵达千锦东城门口。胖太叫嚣着要吃饭吃饭,买糕点买糕点,秦浮只想一股脑往皇宫赶,一人一兽差点在城门口打起来。万俟流铭在一旁喝着水,饶有兴致地看戏。不想某人本着同甘共苦的原则,永远能将这无名火苗引到他身上。
秦浮争胖太不过,气鼓鼓转头,“万俟流铭,你说!先回去还是先补给?”与此同时,胖太也斜着一只眼睛,瞧着万俟流铭,仿佛将自己那神圣的目光落在这凡人身上,都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凡人万俟流铭毫无沐浴圣光的自觉,抬头看看天色,正打算说再不回去今晚还得在这千锦城内住上一晚,忽然目光一凝。秦浮见他半天没动静,转头顺着他没目光所视之处望去,那里,一人一骑踏尘而来,直指万俟流铭。
“主子。”女子勒停了马,在万俟流铭身前跪下,秦浮打量着这女子,陌生的面容,她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女子。
万俟流铭及时为她解了惑。他神色冰冷,轻轻对那女子道,“清渠,你来此,为何?”秦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万俟流铭这个人,越是到紧急关头,他便越镇定,他此时神情没有半分起伏,那便代表着,是真的出事了。
清渠是他放在白武宫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一置三年,不到关键时候,不会轻易动用。如今她擅自离开那地方......
清渠低着头,道,“三公主,三公主她......下落不明。”
秦浮颤了颤,猛然抬头去看万俟流铭。南楚的安远王爷,白武曾经的二皇子,此时在千锦东门,背对着夕阳,神情淡然,他道,“我们走。”
此时,千锦规模最大的小倌馆,倾华楼。最高那层楼的中央雅室中,眉目倾城的男子卧于软塌之上,轻轻拨弄着自己黑而柔顺的长发。那软塌之前置了一面屏风,有人单膝跪在那里,轻声对男子说着些什么,那人正是闯入行宫给风桦递信之人。
“禀楼主,那风桦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走,一切顺利。”
“嗯。”楼主轻轻应了一声,又道,“那丫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吧?”
“正在回皇宫的路上。”
“你带些人前去阻拦,不必使出全力,只需拖住一时半刻便可。接下来,”楼主展开宽大的衣袖,懒洋洋地坐起来,眉眼慵懒,目光却亮若星辰,“就轮到我们出场了。”他软塌正正对着房间的窗户,此时见他起身,立刻便有人上前将屏风搬开。远处那亭台高阁,千锦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就尽数映入了他眼中。
那里住着这个皇朝最尊贵的人,也是这皇朝最大的权力掌控者。掌控者......楼主妖娆一笑,他们被称为掌控者,那他这将他们放在掌中玩耍的人,岂不是等同于神?世人们啊......
秦浮跟着万俟流铭,飞速往皇宫赶,因为抄的是那条没有多少人烟的小路,两人又一心往前赶,都不说话,一时间寂静得厉害。秦浮专心地御着气,努力使自己不至于落在万俟流铭之后。离那朱红色宫墙还有几条街时,秦浮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周围,实在是安静得太过分了。
这里是千锦内隔皇宫最近的一条街,不管皇宫的宫禁有多严格,这里平日里总是充满了大商小贩们的叫卖声。再不济,已经这个时辰了,换防的护卫们应该此时应该在组团巡逻才对。秦浮皱紧了眉头,紧守心神,细细去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一直安静着的万俟流铭突然一把揽住她腰,秦浮愣了愣,僵住。万俟流铭脚下未停,揽着秦浮继续前行,头靠在她肩上,气息便就洒在秦浮耳畔,他轻轻道,“小浮,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你,一定要相信我,记住了吗?”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发生了什么?”秦浮直觉有什么不对劲,想转过头看看他神情,万俟流铭却将头紧紧贴在她耳边,不让她有转头的机会。万俟流铭拿起她手,撩开长长的衣袖,露出那个被秦浮嫌弃已久的镯子,看着看着,眉目间竟带了些笑意,“幸好,幸好那时便给你戴上了......”
秦浮越听越慌,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万俟流铭,你,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安坐如山的胖太懒洋洋地自秦浮怀着抬起头,与万俟流铭对视,那其中的意味,只有一人一兽自己能明白。
然后有哗哗风声刮来,数道影子瞬息之间,呈包围之状将两人围在了中央。
秦浮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些人中,她看不透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实力。也就是说,此战,无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