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婉清恢复知觉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黑暗,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揍得失明了的时候,一缕亮光撞入她的视野。有人持着宫灯而来,身后跟着全身都裹在黑衣里的人。万俟婉清半清半模糊地看那二人走近,将牢门上的锁解开。那黑衣人命提灯人出去,自来了万俟婉清身前。
“姐姐在这里过得可好?可还习惯?”娇俏的女声响起,女子把蒙头的衫帽取下,露出那张美丽的脸。
万俟仪。
万俟婉清咧咧嘴,“姐姐我粗糙习惯了,滚过泥潭睡过城墙,这里,”她拍拍凹凸不平的潮湿地面,“相对于那些来说,还行。”
万俟仪半蹲下身子,俯视万俟婉清,眼睛闪动着莫名光芒,“看来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啊......万俟婉清。”
“周妺离开,本宫还以为,一向孝顺的你,自然会随她一同消失,不想你不仅没走,竟还从父皇那里骗来个公主之位,让本宫不得不称你一声姐姐。本宫道你原来也是个贪图荣华之人,直到那日,”
万俟仪眉梢微微扬起,“你在这皇宫蛰伏多年,竟然是为了等那人回来。你是觉着,只要那人回来了,你便可以摆脱这位居他人之下,饱受欺压的日子了?本宫告诉你。不可能!”
万俟婉清轻笑,抬起眼睛不咸不淡地看着她,“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万俟仪冷笑,“若是那人真的在意你,会眼睁睁看着本宫将你掳走?会对你置之不理?万俟婉清,你别做梦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生死!”话到最后,竟然带上了些赌气之意。万俟婉清哭笑不得,她在这里浑身瘫软动弹不得的,她什么都还没说呢,怎么好像反倒她在欺负人似的......
这个万俟仪,要说狠,也是狠得单纯。
万俟仪见她不反驳,又道,“你若不想受罪,便将你知道的尽数说出,否则......”
万俟婉清一脸无辜,“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万俟仪顿了顿,随即嘴角浮起冷冷笑意,她凑近万俟婉清耳边,“你知道,那时铭哥哥身边消失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吗?”
万俟婉清僵了一下。
万俟仪笑得畅意娇柔,说出来的话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在送你下去陪他们之前,我会先让你尝尝,不听话的人,应该承受的痛苦。”
寒露殿所有的宫人在一夜之间被替换干净,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风桦的注意,他欲往寒露殿一探究竟,但寸步难行。万俟永德以宫中近日闯进了刺客为由,在各宫添了不少人手,宫禁也强了不只一点半点,每个宫的人不经允许不得轻易外出。他这异国客还受到了特殊优待,别人是“不得轻易外出”,到他这里,便成了变相的囚禁。
所以寒露殿处,绝对发生了什么。
风桦的任务,是代替万俟流铭在这白武皇宫中,稳住万俟永德,拖延时间。当然后来又多了项任务,护万俟婉清平安。那是万俟流铭在这世上唯一可称得上亲人的人,万俟流铭虽然嘴上不说,但风桦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妹妹的不同。
“婉清那里,劳你费心。”
万俟流铭遣回的信纸上,从来只有“嗯”和“好”两种回答。那八个简简单单的字,是兄长的爱护之意,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心里极少的牵挂之一。万俟流铭在下笔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风桦能体会到。他在第一时间便放出了所有随行的隐卫,前往寒露殿打探消息,但没有结果。风桦让他们放大范围,在整个皇宫内去寻找,一天将尽,风桦还是没有听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偏偏这时还有人找上门。风桦这行宫,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风桦听到小厮的通传,才从满屋的杂乱资料中脱身出来,来到前厅,远远地便看见主座上的女子,凤冠锦袍,面如牡丹。风桦垂了眼,疾步走过去,行礼,“皇后娘娘光临寒舍,我等未行远迎,望娘娘见谅。”
李芜莲笑得雍容华贵,亲自将他扶起来,道:“使者这话就言重了,本宫未及告知便擅自来访,还望使者不要见怪才是。”
“不敢,不敢,娘娘降临使寒舍蓬荜生辉,风桦当感激才是。”
李芜莲回到座上,笑道,“使者真会说话来讨好本宫。”
风桦面色不变,“风桦实话实说而已。”
“多的闲话本宫就不多说了,本宫今日来这里,不过是心中有些疑惑,望使者能与我解上一解。”
“娘娘请说。”
“使者与我朝三公主,也就是婉清,当真彼此倾心?”李芜莲紧紧看着他,脸上笑意不减。
风桦想也不想便道,“是,帝后若非要风桦为白武婿,那风桦,只愿娶三公主一人。”
他没有想到,一个当时单纯为了应付敌人的假意承诺,后来会......
李芜莲眉间带了些惋惜,“只怪本宫那仪儿与使者没有缘分......也罢,左右都是本宫的女儿,都是要从这白武宫中嫁出的人,本宫啊,也就不再干涉你们了。”
风桦低声道,“是风桦唐突了。”
“只是,”李芜莲语气飘忽起来,“婉清那孩子,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主,使者以后可得多担待着些,指不定啊,下次你见着她时,她便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风桦猛然抬头,“娘娘此话......何意?”
李芜莲伸手示意宫人来扶,她站起来,眉目间带了些无奈,“婉清从小到大闯的祸,本宫数都数不过来,轻则殃及旁人,重则受伤,说不定啊,她下次出现在你面前,不再是完整的模样。”
“本宫乏了,回宫,”经过风桦身边时,李芜莲压低了声音,轻轻道,“那样的她,你还要吗?”
然后她乘着步辇离开了,风桦和众人跪在那里,说着,“恭送皇后娘娘。”
李芜莲的步辇已经走出了很远,风桦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在那里,静静不动。正当下人们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他时,风桦动了,旁人只觉得耳边刮起一阵风,然后是摔门的声音。
“来人!”
秦浮今早起来,眼皮就跳得厉害,她骑在马上,侧头去看旁边的万俟流铭,“哎,婉清那里,真的没问题吧?”
万俟流铭见她干裂了的嘴唇,眉头一皱,解下马背上的水袋递给她,“先喝点水。有风桦在,至少能撑到我们回去,担心也无用。”
秦浮撇撇嘴,接过水袋牛饮了一口,这剽悍的喝水法引来万俟流铭一声无奈的叹息,秦浮怒瞪之,指着前面那道土墙,“呐,穿过这座小城,今晚便能到千锦了吧?”
万俟流铭点点头,看着那防御力堪忧的土制城墙,目光里似乎多了些东西。这些秦浮都没注意到,她只顾一股脑往前冲,去寻吃饭的地儿。两人都是在饮食上不怎么讲究的人,很快在一个小店内解决了温饱问题后,秦浮牵出马,正要翻身上马之时,万俟流铭拉住了她。
“不忙,先同我去见一个人。”
秦浮疑惑地跟着他穿过一条条小巷子,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木门前停下。秦浮一脸懵逼,万俟流铭开始去敲那门,一下,两下,三下,就在秦浮怀疑他是不是要敲到天黑的时候,木门下方咔哒一声,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槽,万俟流铭从怀里取出一个方块状东西,放到那木槽中,木槽又是一响,缩了回去,随后,木门开了。
万俟流铭牵着秦浮的手,凌空而行。为什么凌空而行呢?因为丫的这门后居然是条暗河啊!!谁会把一整条暗河引入密道啊?!这也太变态了吧!在不具备一定的实力,而周围没有还任何依附物的情况下,莽撞冲进来那简直就是找死啊......秦浮看了看下面那平静的河面,还有其中不时闪过的黑影,吞了吞口水。
设计这地方的人绝壁是个老疯子。
很快她就见到了这位老疯子先生。
“秦姑娘?秦姑娘?”老疯子先生手在秦浮眼前挥了挥,秦浮这才回过神,“夏,夏夫子?你,你怎么会......”
“先生!先生!那处又出问题了!”
夏夫子无奈一笑,对万俟流铭拱了拱手,“还是让王爷来给你解释吧。”然后随那惊叫之人而去。
秦浮仔细打量着四周,从外面看来,这里不过是普通的民房,实则内有乾坤。不少人来来往往,手里拿着这样的工具那样的工具,秦浮疑惑,看这模样,似乎是在造什么东西?
万俟流铭见着她脸上神情,索性拉了她去看。
檀木为身,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秦浮细细看了地上那堆东西之后,脱口而出。万俟流铭眼睛一亮,“你见过这东西?在白武,我们称它为连弩。*......倒是个好名字,今后便这么叫吧。”
“......”秦浮冷汗滴滴,所以万俟流铭你的关注点在这里么?她打量着眼前数量可观的弩,惊叹了一下,“你别告诉我,这些都出自夏夫子之手。”
“是。”
“他不是前朝太傅吗?怎么尽干些不在太傅管辖范围内的事?!”秦浮郁卒,今天夏夫子又再次刷新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万俟流铭浅笑,“太傅不过是一个封号而已,夏夫子最擅长的,权,与兵。从前他为辅佐君王,一心扑在政事上,没有时间将自己在兵道上的天赋发挥出来而已。如今我放手让他去做,这不,效果很快便出来了。”
秦浮默了一默,虽然没看到全部,眼前的一切都足以让她相信,曾经的夏夫子,是个怎样传奇的存在。万俟永德当年,就为了一己之私便弃了他?愚蠢。
*,在她熟读的七冥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因为制造的方法失传,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消息传出。如今万俟流铭不仅找到了方法,还命夏夫子将它造了出来,这个男人......真的可怕。
*的箭尖上闪着寒光,秦浮仿佛从那微末的光芒中,看到了一个辉煌皇朝即将走向终结灭亡的灰暗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