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可你在哪里?”
谁,是谁?谁在说话?
“你说等我回来,和我一起看我们的女儿长大,如今我回来了……”
女儿?这是对夫妻么?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场景,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片模糊。只依稀看见那个黑衣男子怀中抱着什么东西,跪在地上。他怀中的那东西,还在动,偶尔传来嘤咛声,那是……婴儿?是他的女儿么?她看不清,只能根据那呼吸引起的一起一伏的动作,判断出那是一个小生命。
她把视线又投远了些,那男子跪在一座石碑前,石碑上刻的字,更加模糊。
“一朝结发,永不相别。我终于回来了,见到的,却是你的新坟。”
她身子猛地一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方向,悲怆漫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她奋力地伸出手,想抚一抚那墓碑,想知道那是怎样的冰凉。但她做不到,在这里,她移动不了半分。
男子低下头,伸出手指逗弄着怀中的小婴儿,那婴儿竟咯咯笑起来,她愣了愣。这气息,好熟悉……
“孩子,你必须要离开爹一段时间了……”男子把额头贴在自己女儿脸上,声音微微凄凉,“对不起,对不起……相信我,爹一定会将你接回来的,一定会。”然后他抬起右手,开始在空中挥动。那动作她再熟悉不过,那是要使用强大灵技时要结的印!
这方天地本来灰暗无比,此刻因为那男子的举动,亮得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然后她发现自己能动了,她赶紧冲过去。下意识地,她不想让这个灵技释放成功,她不要,不要那对父女分开,不要……
但术师修炼至登峰造极境界的强者,怎会被她一个小丫头左右?在她离男子还有两丈左右距离的时候,刺目的光芒散去,男子怀中的女婴已经不见。
“为什么……”她只觉得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为什么有些人用了一辈子去盼望着一份亲情,有些人却轻易地将它亲手抹灭?
亲情,家人。这两个词,与她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抽抽鼻子,抬头望天。罢了,别人家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人家爱咋地咋地。
那男子维持着那个抱婴儿的姿势,良久,才转头,用衣袖细细地擦着他妻子的墓碑。她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在这里,她只是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吸力,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飘起来。她惊呆了,随后又恍然道,这大抵是离开这里的一种方式吧。遗憾的是,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眼前这些,为什么会如此哀伤。
然后她看见,那一直背对着她的男子,转过身来。她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确实在看她。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的眼神,愧疚,爱护,怜惜,回忆……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
他的什么?她没能听到最后,白光一闪,她便陷入了黑暗。
“啊!”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散乱,满头大汗,把刚放下水盆的小栓都吓得跳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秦浮抹了一把脸,抹了一手的泪水,她愣了愣,原来在现实中,她也在哭么……
小栓小心翼翼地靠近,抬起爪子,对着秦浮额头就是一拍。其间力度并不是很大,却足以把秦浮拍醒。她抬头一看,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打我干嘛?!”
小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傻没傻。”
“……”
小栓给她拿来些吃的,边倒水边道:“你昨天半夜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我起夜时经过,听见声音,又见你门没锁,就进来看看。你不知道你这一晚上闹腾得啊,一会儿要爬窗一会儿要翻墙,我拦都拦不住!”
“……是,是嘛……”
小栓翻了个白眼,“那可不!好歹是让我给你伺候到了今早上,对了,我说你闹了风寒,去管家那儿给你请了假,今天你就不用上工了。”
“哦。”
秦浮愣愣地啃着馒头,小栓看着秦浮,“钱富贵,你还有亲人在世吗?”
秦浮呆呆地摇头。
小栓抚着下巴作沉思状,“那你干嘛做梦都在叫着爹?昨晚上叫了一夜!”
“咳咳……”秦浮突然被噎住了,小栓见状,忙给她倒了杯水。秦浮的气儿终于顺畅了些,她瞪着小栓,咬牙切齿,“怎么,还不许我偶尔悼念悼念亲人?!”
“……许,许,怎么会不许哈哈……你自己休息下,我干活儿去了。”然后他满头大汗地离开了。
钱富贵是真不知道他那双眼睛到底对人有多大的威慑力啊……每次只要他正眼对上那双眼睛,都总觉得像看入了一湾深潭,潭中暗影憧憧,深不见底,让人胆寒。当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错觉,毕竟似乎连钱富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种能力,这种,近乎蛊惑的能力。
小栓甩甩头,不再多想,朝着前院赶去。
小栓前脚出,胖太后脚入。它跳到被窝里,身体盘成一团就要开始打瞌睡,秦浮一把抓住它,一脸的神秘莫测,“哎,我记得你说过,炼药师这一行,因为念力强出普通人几倍,所以极少会被梦境困住对吧?”
“那我昨晚上是怎么回事?撞鬼了?!”
胖太被秦浮摇来晃去,不动如山,它轻飘飘地看秦浮一眼,“主子,淡定。”
秦浮炸毛,干脆把胖太整个给提了起来,“淡定?死肥猫你搞清楚没有啊!我们可是在敌人的老巢哎!时刻都在冒着生命危险在努力生存哎!我一个半吊子的术师一下子对上三十个……”声音戛然而止。
胖太伸出一只爪子,按在秦浮的额头上,灵力一点点地输入,“主子,镇定,别让慌乱摧毁你的理智。”胖太自身所带的灵力带着一阵阵清凉,秦浮只觉得胸中的那口闷气一点点消散掉,爪子一收,胖太失去支撑,直直地往下掉,秦浮惊呼一声,胖太已稳稳地落地。
秦浮叹为观止,原来猫从高处往下落真的不会摔着啊!以前她只是听说过,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嗯……要不要再试试呢。她缓缓靠近胖太,带着一脸笑意,胖太一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哼,它轻轻一跃,离开了秦浮的包围圈,跳到了……横梁上。
真不知道它那样的身材是怎么跳上去的。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胖太摇摇尾巴,“主子,炼药师因着炼药和冥想的需要,念力强了普通人几倍,甚至几十倍不止,所以他们更能掌握自己的思想。在炼药师的梦境中,无论好梦还是噩梦,从来都是炼药师自己控制梦境,而不是梦境去操控炼药师的思想。”
“换一种说法,炼药师的意志力,精神承受能力,都比普通人强上许多。所以很多人被困在这样或那样的梦中,炼药师却不会。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境中徘徊的人,只是因着对某件事,某个人,或者某个地方的执念太重,重到认为它在梦中是无法战胜的,也就无心去战胜它,意志力涣散,精神力无法集中,便被困在梦境之中,无法逃离。”
秦浮皱眉,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家主人,我,貌似已经是六品炼药师了吧,那意志力和精神力啥的……”
胖太撇头,虽然不想承认,但秦浮的能力之强,确实超越了不少同行,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所以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在你身上出现才对……”
秦浮瞪眼,“那你说这老半天,到底总结出了个啥?”
胖太转过身,背对着秦浮,后腿一曲蹲在横梁上。秦浮嘴角一抽,丫的又给我装深沉……
“主子,我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梦中见到的东西,必然是已经发生过了的,或者与已发生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你回想一下,昨晚你梦里的那些,你以前见过吗?”
秦浮开始回忆那个奇怪的梦。
失去了妻子的男人,失去了母亲的女婴。千里孤坟,人间凄凉。
秦浮只是想起那场景,眼眶便开始酸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矫情又爱哭了……胖太斜眼一瞟,看她脸上神色几番变化,眼眸微沉。
秦浮死活不愿意将自己那梦境细细地与胖太说,胖太撇嘴,那我无能为力主子你自求多福吧。又遭了秦浮当头一个暴栗。
因着某人的好心,秦小厮今天一整天都可以偷懒,她趁着这次机会,把之前因为炼制丹药没时间吃的千锦美食全吃了个够,反正晋元丹刚刚卖完,她有的是银子。
秦浮从自己简易的包袱里扒出一张平凡的脸,给自己换上,抱着胖太就去吃千锦最好的酒楼。秦浮的食量很是神奇,兜里有银子时,她便化身大胃王,兜里贫瘠时,她是连一串糖葫芦都舍不得买的。
今日算是挥霍了一把。
秦浮一人包了一间雅室,叫上满满一桌子菜,美美地吃起来。秦浮吃得不亦乐乎,胖太却罕见地蹲在一旁椅子上,静静瞧着秦浮,连她递过来的鸡腿都不理。
主子,你的心,开始乱了吧。
因为那个莫名的梦,你那般烦躁。我几乎用了五成的灵力来压制你体内的那股戾气,什么样的梦能让你变成这样?什么样的梦能让你借吃撑肚子来暂忘……
有些年代久远的事,太远太久已经被人们忘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埋藏在灰烬里的真相,都会露出,属于它的本来的面目。
主子,我但望你那时,依旧是如今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