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耶？假耶？如幻梦耶？

一向略显高冷的教主在离开皇宫之后, 对少女多了几分探究之意，主动询问适才所见为何？

“人目之所及，唯有人间。以往我法力不强, 难以得见仙界, 如今若有所得, 也不过片刻而已, 有负教主之望了。”

少女说得极谦。

哪里有“望”了？教主都迷茫了, 回忆之前若干年, 在这一代的白莲仙子成长的这些年，他也没派什么古怪的夫子, 没教什么过分的学问,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难道上一代的白莲仙子真的就是仙子不成？

不, 若是的话，也不会… …

所以，这算是天赋异禀, 还是说那另一半血脉的缘故？

不过, 白莲仙子的这一番解释, 还是让教主不得不深思，“人目所及？”

他像是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重复了一遍，疑问之意明显, 而那一张白面具上, 却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便是那声音, 从面具之后传来，似也平白多了暗哑之感，不似真有此疑。

“偶尔,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便能见到阳光所到之处，若有细小尘埃飞舞旋转，然而换了个角度再去看，就看不到那些微尘，是它们不存在吗？不，它们一直在，无时无刻不在。

人目所及便是这个意思了，某些存在，唯有极为特殊的时候，或者符合某种特殊的条件，方才能够见到那些不能见之物。”

少女的解释可谓是极为通俗易懂了，却也不是全篇骗人，怎么说呢？能量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也可说世界就如一个洋葱，你所见的是第一层，可能也是最外层，或中间层。

若是最外层，则每时每刻，向内突进都极为容易，若科学上的每一个发现，比如说发现微生物，发现细菌，发现原子中子… …

也可向外突进，若是最外层，向外突进，无非就是要突破这个世界的限制，即摆脱这个洋葱世界的局限，让双眼看到其他，或者从其他的角度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原来是一个洋葱头。

若是中间层，向外突进不仅是观测宇宙星空，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打破某种屏障，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比如说物质世界之外可能还包裹着某种玄幻的外衣，又或者灵能的外衣，更甚者发现轮回的存在。

与其说人类的神话传说都是虚假，不如说是某些不可理解之物被人们看到并以自己理解的方式来诠释出来。

遇到一个陌生的东西，从未见过，会怎样呢？观测，触摸，然后以自己见过的东西做比，以自己理解的东西来套用，甚至分析其中有多少是自己能够理解的东西，多少是未解，而未解未必能够一下子就被发现，若是不曾发现，便会把此物当做已经理解过的某物，等到再发现未解之处，这才发现别有天地。

有些绕口，但，就是这样的道理。

每一个世界，都有轮回，但各个世界的轮回，并不完全是以阴间阎罗殿的形式来展示出来。

人所畏的未知，所想象中的样貌，便是那一层能量所展现出来的全貌吗？

若这样理解，反而狭隘了。

“夜断阎罗？”

教主反应很快，马上就想到了之前那所谓的夜断阎罗之事，也是白莲仙子这一路行来，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件事。

事件简单，就是经过某地，听到某妇人哭诉自身冤屈，她是继室，年轻嫁与老者，并未得一子半女，反有继子继女都比她大。

等到老者故去，这位跟着享福的继室就被找了个通奸的由头赶了出来，因未报官，倒也没什么罪责，但所有的家财，包括她那简薄的嫁妆，都没给她，似是放了人活路，但有了那种名声，又不给钱傍身，哪里能活？她就跑到那老丈夫的坟前哭诉。

也是巧合，相遇正是夜晚，哭声阵阵，若女鬼凄泣，声音在静夜之中传了很远，让白莲教一行人听到了，因她哭声之中带着词儿，断断续续，也让人听明白了原委。

老夫少妻，少妻便难免多受宠爱，且不论这种组合搭配是否合理，总之于这位少妻看来，老丈夫除了年龄大点儿，其实都好，她委实没有改嫁的心思，却被人如此赶出家门，还有了污名，这一口气咽不下，便是要在坟前寻死的，连腰带都准备好了，就要吊死在坟旁树上，以死证明清白，也解一口恶气。

救世之白莲，怎能看这样的场面发生？便只有趁着此夜，断一断其中的清白之处。

其实，那些继子女委实不讲究，若说坏吧，给人泼脏水，又懒得找那奸夫一同报官，把案子坐实，总还是放了人一条生路，可若给人生路，已经泼了脏水又不给足够的钱财傍身，世间女子多苦，又哪里能够活？

这种矛盾的做法，也是人性的复杂之处了。

少女当时的做法约莫也和今日差不多，让人趁夜找了那家人过来，因不避人，动静就有些大，然后来的就不只是那一家人，举着火把，不少人都来了，然后，勾动幻阵，取了他们家人心目中对老者的形象为引子，来了一招同见阎罗。

幻阵之中的主导就是少女，掌握着剧本的编纂大权，那阎罗自然要对少女恭恭敬敬，一番流程询问老者，再以精神力牵动继子女，让他们说出实情来，还了那继室清白便是。

为了保证这位继室以后不至于没个立足之处，还让那老者特意在阎罗面前重新分了家业，把部分钱财交于继室。

因所有人都被引入幻阵之中，这些人倒是做了个见证，更有迷信思想作祟，也有信仰之力流入阵中，为少女省了不少力气。

幻阵结束之后，不说还有那许多见证人，就是这一家子对阎罗的信仰，只怕也不会再做欺瞒陷害之举了。

后来这继室得到公道，却不愿守着那些钱财在当地过活，而愿把所有都与白莲教供奉，从此自己也成了教众，随同来到皇城，就是后话了。

“也是一层。”

此方世界对力量的准入规则，经过少女的百般试探，目前来说是这样的，神鬼之类不要想了，这种委实太高端，并不是每个世界都能孕育出来的。能够允许精神力修炼，但这种修炼的高度也是有限制的，若非少女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也很难巧妙借助阵法来发挥精神力的最大效用。

但这并不是说一些信仰之类的就没有存在的土壤了，反而因为有少女这种能够借助阵法辅助的，能够把那些游离散漫的能量吸收入阵中，成为自身助力。

从故事中看出来了，所耗时间不短，远不是少女能够轻松支撑的程度，可因为有信仰之力等乱七八糟的力量被导入阵法之中成为补充，少女的消耗，甚至比之前在宫殿中展现仙家场面要来的小。

每个人都有精神力，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想到一处，所有人都愿意看到某种场景，那么这些游离的精神力，就会成为阵法的助力。

这也是祭祀的必要性。

换句话说，就是少女自己，哪怕有法阵辅助，想要发挥出那样的引蝗场面，也着实有些难为，修炼时间短，不能一蹴而就，这些都是限制，让她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因为有了众人一心的推动，效果好得出奇，也让少女不得不从神棍的缓步升级之路成了今日这般一步登天。

“一层？总有几层？”

教主愈发来了兴趣，见到少女似乎肯说，接着往下问。

“上有三十三天，下有九幽十八层，人间居中，难见两端。”

少女的总结可谓是精辟，却也并不全为假话，世分阴阳，更有五行，任意排列组合一下，在物质世界之外多出些不可见的天地，还是很容易的。

有些存在，所需要的存活空间，真的很小，巴掌之地，便已经能做九州大陆，演化无数生死循环。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人啊，总还是所知太少。

这种总结听得教主不由肃然，这一想，夹缝之中的人间，真的是太渺小而可怜了。

九幽十八层不必问便可知实属阴间，那人间之上的三十三天，莫不就是仙界了？

为何是三十三天呢？

若是教主问了，少女可能会有些为难，佛家的说法，自传下就是这般，三十三天，意为最高，她那几乎被尘封的佛学知识，让她脱口而言，便是这般，也就是这般了。

再要解释，她一个白莲仙子，难道还能一本正经地与人讲佛家理论吗？莫说这世上也有佛教，就是没有，这爬墙也爬得太… …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白莲教的白莲仙子了。

无心插柳，现在的少女没有料到，这随口说出的话流传出去，竟然因为一个“三十三天”获得了佛家的支持，这就是后话了。

怎么说呢？教派之间的互相印证，证明彼此的上层都不是虚假之类的，似乎再要攻击对方，就像是变相说自家这种理论也是假的一样，有些站不住脚了呐。

回到四夷馆中，白莲教便得到了许多拜帖，见过了皇帝，就能见一见各位已经封王的皇子了，哦，还有，太子。

摆放在最上面的帖子是太子的，少女独独拿起这份烫金的帖子，若冥冥之中已有指引，无需扶乩占卜，便可感知某些与己有关之事，这种心血来潮… …唇角的笑容清浅，若花瓣落于平静水面，一触而起涟漪，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