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气依旧很晴朗。老王家吃完饭就下地了。
路过实验田的时候,发现曹传正还没过来,王守仁就跟着家人到他们家的地方干活。
他们这次要了二十垄的地, 一垄地有三十五个工分。他们昨天一天种了两垄,要十天才能完成。
多了一个人挖垄子很明显快了许多。
大约干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上来了, 地头有人在朝他们叫喊招手。
钱淑兰眼神好使看出是曹传正,她朝王守仁笑着道, “赶紧去吧。”
王守仁丢下工具跑了过去。
昨天曹传正刨地的时候,刨到脚底, 被王守仁和王守顺用鄙视的眼神瞅了好久,年轻人本就是气性大,有种不服输的劲头。
一大早起来,吃了一个馒头就跑来地里, 谁成想居然有人比他还要早。
看到他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额头上全是汗, 王守顺又用那充满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咱们农民都像你起得这么晚,咱这实验田还要不要种啊?”
说完,也不等曹传正回答, 他直接用手指了一下其他田地,只见田里三三两两的农民全都弯着腰在干活。
曹传正嘴硬道,“我来得也不是最晚的,王守仁还没来呢。”
王守顺指着老王家的地方, “他来得比我还早呢,已经干了一个多小时了。我爹还说让我跟你多学学,你就是这么给我当榜样的呀?”说着失望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嫌弃加鄙视。
曹传正羞得满脸通红,一扭头朝老王家地头跑。
两人回到实验田,曹传正埋头干活。但很快他就发现,别说是深耕了,他一个上午连一分地也没刨上。种地怎么这么累?
明明才三月的天怎么这么热?
他扭头去看旁边的两人,见他们干活明显比他轻快,可就是干得很慢。曹传正有些气结。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曹传正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他想躲懒,可旁边这两个犟驴,只要他停下来不干,他们也就停下来看着他。
他不肯认输,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一整天,夜里睡觉的时候腰酸背痛差点没让他昏死过去。
第二天早上,曹传正很晚才爬起来,顶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去公社开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人打了鸡血似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看着王守仁和王守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反而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他咧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道,“你知道吗?你们队碰到我算是走运了。我今天去开会的时候,听说有个村的生产大队长被插了白旗,就因为撒玉米种子的时候还按照以前的老方法,没有按照技术员的指示撒三遍,就被技术员告到公社插白旗了。”
说话的时候,他显得很激动,一只手拍打另一只手背,双眼冒火冲着两人威胁道,“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指示,我也给你们插白旗!”他嘴里虽然说着威胁人的话,可配上他这张青涩的脸和稚嫩的嗓音实在是大打折扣。
王守仁和王守顺这下子是听懂他的意思了,这人是不想再亲自干活,想到岸上当大爷瞎指挥呢。
“我呸!你还要不要脸呐!前天你还信誓旦旦答应我奶奶要好好起带头作用的,这才一天时间,你就翻脸不认人,你当什么技术员呐!我看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一个很清脆的女声传来。
众人朝那人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土布衣裳,扎着一个麻花辫子,梳着齐流海。蜜色的皮肤下,细细的眉毛像柳叶,弯弯的眼睛像月牙,小巧的脸蛋似瓜子,红艳艳的嘴唇像桃花。这姑娘除了脸有点黑,长得还真好看。曹传正竟是看呆了。
“小梅,你怎么来了?”王守仁有些惊讶。
小梅冲王守仁甜甜一笑,“大伯,奶叫我喊你回家吃晌饭呢。”只要是农忙的时候,他们家就会恢复一天三顿饭,因为出了大力气,肚子饿得快。
王守仁扛着铁耙立刻从地里往岸上走。
曹传正羞得满脸通红,想开口辩解,可小梅却连一个眼风也没给他。昨天还当他跟那些只会咬文嚼字的读书人不一样呢,今天这就耍赖了,真是太无耻了。
直到两人走远了,曹传正嘴里还喃喃自语:“小梅?真是好名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王守顺见他又开始咬文嚼字卖弄学识,觉得这小伙子脑子一定是有病,他把手里的工具一扛,也往岸上走,“我也回家吃饭了。”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干,那我也不干。咱们队就没有不干活的干|部,你呀,别想在我们队充大爷!”
曹传正气得脸一鼓一鼓的。想到刚刚那姑娘的话顿时脸跟火烧似的。又是尴尬又是窘迫。
等两人吃完饭回来,发现曹传正居然乖乖干活。并没有闹幺蛾子,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曹传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王家这边,钱淑兰见太阳已经落下来了,便招呼家人去吃饭。
走到实验田的时候,曹传正勾着头在人群里穿梭,仿佛要找谁似的。
小梅和小荷手挽着手在后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曹传正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王守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着吃完饭他一定要跟他娘说这件事。
老王家的晌饭是钱淑兰特地让孙大琴蒸的白面馒头,然后配上家里酿得蘸酱,再炒上一盘切得碎碎的大青虫和白菜粉丝。
老王家的人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把大青虫藏得这么好的,居然一点也没坏,吃起来还是那么香。
只是老太太怎么都不愿意透露,大家也只能作罢。
一家人正吃得热闹,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门的声音。
“三婶子,赶紧出去,周社长来了。”
啊?众人都慌神了,他咋来了?该不会又是让他们办食堂吧?
一个个也顾不上吃饭了,纷纷把手里剩下的馒头往嘴里塞,然后跑出家门看热闹。
钱淑兰猜想这周社长毕竟是一县领导,应该不可能一个人过来,肯定是带着几个人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带的人居然会这么多。三四十个人,一部分人是敲锣打鼓的,一部分人抬着一个大桌子,上面被红布盖着,看不清底下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布上面还有一朵大红花是啥意思?
公社领导亲自过来,大队干部们肯定是第一个要上前迎接的。于是王守泉首先走了过去。
饶是王守泉自诩见过大场面,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有点打突。
周社长笑得十分和蔼,朝王守泉握手道,“王守泉同志,你是好样的。给我们王河公社争光了呀。”
见他还一脸懵懂,啥事都不知道的样子,周社长拍拍王守泉的肩膀,给他报喜,“王守泉同志,恭喜你们王家村生产大队递上去的东西通过了广交会的考核!祝贺你们!”
王守泉眼睛瞬间瞪大,显然是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他两眼紧紧地盯着周社长,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
周社长很肯定地点头,“真的!”
王守泉也顾不得领导在这里,呆愣的脸瞬间像是炸开了花,只剩下狂喜,然后他两只眼像雷达似的,在四周扫荡一圈,他要找钱明华!他要找钱淑兰!
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们,他忙跑过来大声道,“明华,三婶子,咱们的竹艺轩通过广交会的审核了。咱们可以把东西卖给外国人了。咱们生产大队要挣大钱了。”
社员们一开始还觉得王守泉有点虎,当着领导的面居然这么失态,可听到他的话也都惊住了。那啥藤筐居然能卖给外国人?外国人居然会买那玩意?他们不会自己编吗?
社员们是一脸懵逼状态。
等王守泉恢复镇定之后,跑过来朝周社长不好意思道,“周社长,咱们什么时候去?”
周社长笑着道,“最好明天就去。对了,还要把你们的东西都带上。让那些老外看看咱们中国人的东西给他们开开眼。”
王守泉忙不迭地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周社长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侧身把身后的东西亮出来。
一直抬着桌子的人立刻把桌子放下。周社长把大红花拿开,把上面的红布一把扯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我们公社奖励给你们队的奖品,怎么样?”
社员们都伸着脖子去看。
王守泉站在边上看着这两个搪瓷缸子,两个暖瓶,两个红双喜的搪瓷盆,喜得眉开眼笑的,“周社长真是体贴,我们生产队可就缺这些玩意呢。”
周社长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好好去为咱们王河公社争光。”
只要有外国人订他们的产品,他绝对会是刘关县的名人,到时候在领导们面前都有面子,这可是刘关县头一份呢。
县里好几家工厂的东西都没被广交会选上,可他们这新办的厂子居然就通过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周社长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运气!这次只要能卖出东西给公社创收,他一定能在省委书记面前露脸。到时候……
周社长宣布完这项指示之后就带着人走了。
而王家村再次召开会议。
这次有点难办了。去广州一次花费可不低呢。光火车就要坐三天两夜。
他们还要拿这么多产品,怎么拿?带多少个人?都要在会上讨论的。
钱明华首先表态了,“咱们正在种红薯呢,我肯定是不能去的。守泉这次就由你带队吧。”
大家伙也纷纷说让王守泉去。毕竟他可是大队干部,嘴皮子又溜,去了很合适。
王守泉看了一眼钱淑兰,说实话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外国人,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
钱淑兰注意到他的视线,想了想道,“这广交会关系到咱们生产大队未来的发展,我肯定要去的。”
王守泉头一个支持,“这次参选的东西全是三婶子做出来的,没有谁比你更了解。三婶子必须要去。”
大家伙也都没有意见。
只是有人提出来了,“三婶子,你的养鸡场怎么办?再有几天可就要公布第一轮的孵小鸡结果了。”
钱淑兰朝大家道,“我会交由王守义同志暂时帮我安排下面的工作。”
众人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王守义也只是临时代替一下。
钱淑兰想了想道,“我还要提一个建议。咱们要坐火车去广州,带这么多筐子,占太多地方了,而且挤来挤去的,还容易把东西给挤坏了。咱们不如就选几个手艺好的人跟过去。再把工具,藤条和竹子带上,到了之后再编出来。这样能节省空间,而且还不至于挤变形。”无论是后世还是这个年代,国人都是最多的,火车站那是人挤人,跟拉腊肠也差不了多少。
大家都面面相觑,显然很是赞同。
最后这事被敲定下来,然后就是人选问题。
老王家,王守仁的手艺是最好的,自然也被选上去了。
钱维汉的手艺也很不错,还有四个年纪大手艺好的老大爷老大娘被选上。
这次去广州一共有8个人,其中包括王守泉的娘何翠兰,其他都是男人。
王守泉便让他们把现有的三十几个东西记在脑子里,等到了广州再把东西重新做出来。
当然一个人记一个可能会有误,所以一个东西起码要有三个人来记。这样出错的概率比较小。其实钱淑兰表示她都记得的。不过大家这样做也没错,要是让她一一指导会浪费不少时间,现在他们自己记住了,到时候就能快速编出来,还省了她不少事呢。
晚上,钱淑兰把王守义叫到自己房间跟他交代养鸡场的事,一再叮嘱他要公平公正,别寻私。末了怕他会犯浑还警告他,“如果有人偷偷告诉我你选人有问题,那我回来可轻饶不了你!到时候你在儿女面前可就丢够了脸。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王守义全都记下来,他不敢不答应,他娘在这个家里到处有眼线。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
钱淑兰昨晚就收拾好了东西。带了自己的新衣服和之前买的胶鞋。
孙大琴也帮着王守仁收拾好了行李,还特地带上那套绿军装。
钱淑兰便交代一下家里的事情。三个媳妇都各有小心思,所以钱淑兰直接把她房间的钥匙交给周雪梅,“你分配粮和饭食,要让大家吃饱饭,伙食就按照今天的标准就行。”
周雪梅点头答应了。
然后拿出五十块钱给李春花,“这钱暂时放在你手里以备不时之需。你花得每一分钱都要记下来,我回来会查账的。”
李春花也点头答应了。
钱淑兰队孙大琴道,“咱家分活的事就交给你了,就按照今天的来。如果正康正国他们放假,也要让他们下地,不许徇私。”
孙大琴也点头应了。
家里的孩子们都对两人的离开很不舍,尤其是正军拉着王守仁的手哭天抹泪的。
孙大琴看着自家男人背着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也是十分不舍。
正国和小毛驴抱着钱淑兰的胳膊不想撒手。钱淑兰一个劲儿地叮嘱他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努力学习,争取考第一,等她回来一定会给他们带礼物。
两个孩子一迭声地保证。
其他人也是十分不得,感觉他娘离开了,家里就没有主心骨似的。
尤其是王丹枝和王丹娜竟然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王丹娜本来要去跟对象约会都推辞了。看着她娘的背影,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她娘特别洒脱。似乎一点也不留恋他们,甚至有种得到解脱的感觉。
别说此时的钱淑兰还真是王丹娜想的那样。她终于有机会出来逛逛这个世界了。天天跟极品周旋,天天干重活,她也想好好休息几天。现在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我日万一个月,所以下个月我要不要再日万呢?好累好困好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