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号,落叶满地,败枝枯草,寒鸦哀鸣。
转眼已是深秋,从王都一路赶往漠北,足足用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皇子远赴北疆,无人送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但仪仗的规格却出奇地首次和诸皇子一般无二,可藏锋却没有半点欣慰,在他心里,这不过是父皇为了顾全天家颜面而已。
碌碌滚动的车轮倾轧在路面,发出咯咯的响动,碾碎了泥土,碾碎了枯叶,碾不碎藏锋心中的悲凉……
从王都玄武门走出时,藏锋也曾回身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可找寻了半天,却也找寻不到半点留恋。
“皇子,马上就要抵达赫城了!”
绾青挑开垂在窗外的珠帘,不住张望,神色中透着丝丝新奇,“对了,听说皇子您就是在赫城出生的……”
藏锋挤出一丝笑容,“不错!”
“呵呵……那我一定要陪您好好逛逛!”说着,绾青伸手取来了几案上精致的点心,“皇子,用一些吧……”
藏锋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不行,一路上您每次用膳就用那么一点……”
“真的不用,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接待的!”
绾青知道藏锋的脾性,只好抿了抿薄唇,又放了回去,却始终看不到在藏锋身畔一个狼吞虎咽的身影。
藏锋微微侧目,独孤求败正全神贯注的享用着摆放在马车中的甜点,那些甜点看似别无二样,但只要独孤求败伸手去取,便会从中摄出一道虚影,与实物一模一样。
甜点虽无表面上的损伤,味道也没有半分改变,可内里蕴藏的营养精华,早被掏窃一空!
望着满嘴碎渣的独孤求败,藏锋露出一丝苦笑,却不禁暗暗羡慕起白日里的师傅,连一点烦恼都没有!
恩?
吃得正香,徒然感觉到侧面投来的目光,独孤求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胡乱抹了抹嘴,“怎么?你也来点?”
藏锋无奈地翻了下白眼,不予理会。
“不吃拉倒!嘿嘿嘿……好吃……好吃……”
藏锋真的想不明白,师傅虽然白日里精神紊乱,但是一个幽魂,为何会如此贪嘴!
……
吁!——
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到了!”
绾青收拾了下包袱,从几案上取下厚厚的一摞宣纸,上面均是藏锋两月之内所画的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人。
抚平裙角,揭开帘布,绾青跳下了车,刚想将下马凳放好,藏锋却也跟着跳了下来。
“皇子,您怎么不等等?”
“这些繁文缛节不必了!”
藏锋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雄壮的城墙,高达二三十米,城头箭垛刀枪林立,寒光闪烁,迎面而来一股铁血的气息!
再往下看,城门处立着一队人马,正急步迎来,为首者是一位白发斑驳的中年汉子,全副披挂,精神抖擞。
“赫城守将澹台正德,参见皇子殿下!”
藏锋忙双手将其扶起,“老将军,快快请起!”
澹台正德面带笑容,直起身来,身后兵士却依然整齐地单膝跪地,甚至连身子都一动不动,藏锋心中暗赞其治军有方,“请起!”
“谢皇子殿下!”
甲胄发出整齐的铿锵之音,这一队兵士分立道旁。
澹台正德拱了拱手,“皇子殿下,府中已摆好了酒宴,请移驾寒舍吧!”
藏锋比出右手,“请!”
正德谦让地笑了笑,“末将不敢,您先请!”
藏锋只好走在最前,绾青紧跟其后……
澹台府邸占地极广,却不奢靡,门旁两只石狮气势飞扬,一入府门,内里的家眷、下人,齐齐跪倒在道旁,高呼皇子千岁!
如此一来,倒让藏锋有些不适应,但明面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请起!”
“皇子殿下,容末将给您介绍!”
藏锋微微颌首,澹台正德指向一名中年妇人,穿着素雅,眉目清秀,一眼就能看出年轻时姿色不俗,“这是末将的内人卢氏!”
卢氏微笑着盈盈下拜,“给皇子请安!”
“夫人不必多礼!”
“这是犬子——澹台卓!”
藏锋眼睛不由眯了一下,澹台正德浑身军人气势,他儿子却锦衣亵裤,油头粉面,而且一双狭长的眼睛竟然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绾青,让人生厌,尤其眼底那道*邪之意,更令藏锋的目光生出了寒意。
正德话已出口,但澹台卓却置若罔闻,气得他重重咳嗽了一声。
吭!
澹台卓这才回神,忙拱了拱手,“皇子殿下!”
“免礼!”
正德瞧见藏锋有一丝不悦,连忙接着介绍,“这是小女——澹台璇!”
藏锋眼前一亮,暗道好美!
一头乌黑的秀发绸缎般散在脑后,不着粉黛,亦难掩其姿色,高挺的五官透着一股英姿飒爽,只是面容冷冽,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眼神带着不屑,不是针对藏锋,而是那种对一切事物都不屑的目光,身上更是穿着女制轻铠,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
冷艳!
“参见皇子!”一个标准的军礼。
藏锋微笑以对,“免礼!”
这时,卢氏轻捻袍袖,指向内堂,“好了,老爷,快请皇子入席吧!”
“好!”
筵席中,藏锋高居上座,澹台正德与其子频频劝酒,绾青始终站立在侧,为藏锋布菜,极尽宫廷礼节。
不多时,不胜酒力的藏锋已经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起来。
绾青压低身子伏在藏锋耳畔,“皇子,您不能再喝了……”
藏锋酒力发作,憨笑道:“没事,这酒可真是好东西,我以前竟没发现!”
听到藏锋的话,澹台卓来了精神,“呵呵……皇子说得对,酒可是宝贝,来!再满上!”
说着,执壶走到了藏锋的座位旁,斟上了满满一杯,暗地里却借机嗅了一口绾青发丝的芬香,绾青吃了一惊,明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忙往边上挪了一步,两靥飞上红霞,更添几分娇美。
澹台卓双目放光,竟忘了手中酒壶,直直在桌面溢出了一片,这才惊觉,连忙赔了两声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澹台正德一张老脸也泛起了绯红,“皇子殿下,末将招呼不周,还望您能海涵!”
“老将军客气了,很好!很好!”
“呵呵……如此就好,殿下若不嫌弃,请到厢房休息。”
藏锋点了点头,带着醉意站起身来,由绾青搀扶着在下人的指引下离去。
人刚走,澹台正德的脸色霎时罩起了一层寒霜,手指愤愤地点向澹台卓,“你这个混帐!”
“爹,我怎么了我又?!”澹台卓嘟囔着嘴,一脸的不快,一仰脖灌了口酒。
“怎么了?!”正德气得浑身发颤,“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一见到女人,你还记得你姓啥嘛!”
“哎呀……我不过就是看看……”
澹台璇蹙眉看了眼自己的兄长,冷冷道:“爹,我先去军营了!”
正德叹息了一声,罢手道:“去吧!”
澹台璇一走,卓不无埋怨地说道:“爹你看你,动不动就训人,连妹妹都不想在家呆!”
正德虎目圆睁,猛地扬起了手,“我打死你个……”
卢氏从旁慌忙拉住,“老爷!~”
“唉!”挣出了袍袖,正德瞪着卢氏,“看看你养的好儿子,都是你惯的!”
卢氏一听,眉眼耷拉了下来,委屈地低低啜泣,“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你就当这儿子不是你的好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澹台正德头疼不已,重重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哎……怎么走了……”
“娘,爹就那个脾气,你别管他!”
卢氏目光一沉,“卓儿,你也真是的!你爹说你一点也不亏!”
澹台卓丧气地头一低,“我怎么了?”
“那姑娘是皇子的贴身侍婢,你以后检点着点吧!”
澹台卓不以为意地蹩过脸去,“切,不就是个宫女么,再说了,这九皇子我早打听了,在宫里根本就不得宠,这次是被贬下来的!”
“真的?!”卢氏柳眉一挑。
“可不是,你瞧今天那仪仗虽然不寒酸,但也不是得宠的样啊,而且我还听说在宫里连太监宫女都不待见他!”
卢氏低下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再怎么说也是皇子,怎么会……”
澹台卓贼贼一笑,“嘿嘿……娘,你注意他的眼睛了没?”
“看到了,我也奇怪着呢,怎么会是碧色的呢?”
“哈哈,这就是他的死穴!咱们轩辕人都是黑发黑眸,皇宫里都在传他是个野种!”
卢氏吸了口凉气,“可不敢乱说,这是要掉脑袋的!!”
“我知道,你看我刚才不是挺殷勤的嘛,反正过场已经做了,以后不必那么恭恭敬敬的了!”
卢氏摇了摇头,“还是谨慎些的好,万一得罪了皇子殿下,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澹台卓笑了声,旋即面色一僵,“坏了!娘,我得赶紧走!”
说着飞也似的蹿出了门外。
“干什么去?这么急!”
“怡红院约了桌花酒,差点忘了!走了哈……”
卢氏刚想再说上两句,澹台卓早已转出了院门。
“哎……都是让我给惯坏了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