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玉雪瑶和珍珠离开,霍祺康独自坐在面摊前,看着对面卖豆腐的一对年轻夫妻,妻子背上背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女孩,丈夫手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客人多的时候,丈夫会把婴儿放在摇篮里,帮妻子一起卖豆腐,清闲的时候,他并把孩儿抱在手中逗弄,妻子不时接两句嘴,丈夫不知回答了什么,引得妻子面红耳赤,娇嗔含笑,一会又听到他们打趣欢笑的声音,那画面令人向往、羡慕不已。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玉雪瑶的样子,想象着他们两个住在一个遍地开满鲜花的小山坡上,只有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小茅屋,身边围绕着一群高矮不一的小孩子,有男孩,有女孩,他们都长着一副大同小异的面孔,有他的俊毅儒雅,又有玉雪瑶的活跃洒脱,有他高挺刚毅的轮廓,又有玉雪瑶精巧绝伦的五官,一个一个像掉落凡间的小精灵一般,惹人爱怜。
霍祺康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不知不觉嘴唇上翘,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皮肤黝黑,身强力壮,气质纯朴的年轻男子,他原本在灶台忙碌着,见两个女顾客走开后,剩下这个男顾客就一直在发呆,现在还一个人笑起来,让他心生好奇,并走过去想探个究竟,走近了,才发现眼前这个气宇不凡的顾客竟有些面熟,努力回想一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请问,你是不是霍府的大少爷?”男子客套,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霍祺康心中一阵惊讶,过去十几年他几乎未走出霍府的大门,偶尔几次陪他娘到寺庙上香,或是在郊区给穷困人家派派衣物粮食什么的,但那些次数加起来也都是屈指可数,倒是认识玉雪瑶之后,这两个月来还上过几回街,之前每次都是司机开车把他带到目的地,等他办完事马上又接他回去,只有上次拖着带病的身体偷偷跑出来找玉雪瑶,怕他娘阻拦他的行动,自己走路到山脚下才坐黄包车去了花城最大的洋行。
至于今天在这个第一次来到的地方会遇上熟人,还真是让他感到讶异,况且他虽然没有玉雪瑶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记忆力向来也不是很差,他在脑海里怎么搜索也没有眼前这个人的相关信息。
“我是毓秀的未婚夫,有一次去霍府看望毓秀,远远地见了你一眼,那时候的你看起来很忧郁,身体很虚弱,跟现在有着很大的差异,但你身上这套白袍和儒雅的气质,让我印象深刻,且听毓秀一直在我面前夸奖,你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把单调素净的白色衣服穿得这么好看的人,她还说你酷爱白色,有一种仙人的气质。”年轻男子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兴奋地解释着事情的起因。
霍祺康听他讲解后,知道是毓秀的夫婚夫,一种亲人之间的亲切感油然而生,马上开心地聊起来:“那都是毓秀和钟灵她们两个人对我的谬赞,承蒙她们这么多年对我细心地照顾,我们之间早已像亲人一样,平时无话不谈,聊得比较随意,所以才会有这些夸张之词,千万别信以为真。”
“服伺你是她们的义务,你别说这么客套的话,还要感激你一直这么随和,把她们当成朋友和亲人,让她们虽然身为卑贱的奴婢,却一直享受着平等的待遇,是您一直在保护她们不受欺侮和委屈,我真心代表我即将过门的妻子向你表示我们夫妻的感恩之情,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后我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崇拜你,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放弃这份工作,你的确值得让人敬佩。”年轻男子由衷地说道,脸上有着激动的表情。
“好了,那些客套见外的话我们都免了吧,对了,刚才那个面摊老板是你父亲吗?”霍祺康感受到男子的真诚,知道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心里为毓秀能够找到一个这么实诚的丈夫而开心,继而想起面摊老板说过的话,心生愧疚。
“正是家父,这个面摊是我父母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心血,也是我们家谋生的出路,我和毓秀打算成亲后,让他们二老歇业别干了,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我们看着挺不忍心的。”男子自责地叹了口气。
霍祺康见他为人守孝,又重情重义,心里再一次被他感动,出声问道:“我听伯父说,毓秀有身孕了,你们正在筹备婚礼,可有此事?”
男子并不惊讶地点点头,可见他们家的喜事早已家喻户晓,估计是他父亲兴奋过头,对每一个来吃面的客人都讲述过了。
“毓秀这个傻丫头,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呢,怀孕、成亲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她都悄悄地瞒着我,亏我平时拿她当亲人朋友,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说一声,还天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顾我们的起居饮食,她到底还是没把我当亲人,还是以主仆的眼光看待我们之间的这份感情。”霍祺康心中的疼惜与自责,已经到了无法言语的地步,他懊悔自己拖累了身边这么多人,尤其是贴身照顾他的两个丫环,更是被他耽误了大好年华。
男子见他满脸愧疚之色,出言安慰道:“大少爷,你别这么自责,毓秀何德何能遇上你这么好的少东家,她是知道你和大少奶奶也在筹备婚礼中,不敢劳烦你替她分心,再怎么说她也是下人的身份,不敢太张扬怕与你们犯冲,听说你要为大少奶奶准备一个隆重的婚礼,霍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她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都已经伺候你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些时日,幸好她的孕期反应不太严重,她跟我说到现在都还没让人怀疑,我们商量等忙完你和大少奶奶这场婚礼后,毓秀就要离开霍府,我不想再让她出去做事,以后就安心在家养胎,等孩子出生后,留在家里带孩子,不用她干别的活。”男子说完他们的计划后,脸上有着对未来美好憧憬的幸福笑容。
霍祺康心中却是更加的压抑与歉疚,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毓秀的婚礼太寒酸,同时让城里最好的媒婆替钟灵找一户好人家,今年之内也要让她风光出嫁。
男子见霍祺康陷入沉默,立刻意识到可能自己的话让他越来越愧疚,立即住嘴,转移话题说:“对了,我叫宁春生,这个五彩面是我爹跟宫里的一个御厨学的,可合大少爷的味口?要是喜欢,让毓秀好好地学,在她离开之前,把这道面食传授给霍府的厨娘。”
“这可使不得,这是你们家唯一的生计,将来还要靠它养家糊口,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里面的配方,厨娘都不用在霍府做工了,自己去外面摆个面摊,直接抢你们的生意。”霍祺康连忙拒绝,即使自己再怎么喜欢这个面,再怎么想让玉雪瑶随时随地品尝这个味道,但他不能断了别人的生财之道,如果只是让钟灵和毓秀学会这个手艺,他是放心她们的为人,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但其他的厨娘他就不敢保证,毕竟人心隔着肚皮。
“那有什么关系,花城这么多街道,这么多来往的客商,我们一家人也做不完这么多人的生意,多开几家这样的店铺,让更多的人认识这个面食,喜欢上这种面食不也是一种普渡别人的行为吗。”宁春生大方地说道。
霍祺康听他如此一说,想不到他朴实忠厚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这么博爱的心灵,心里除了欣慰、放心还有一些佩服。
一个灵光闪过,想着帮助毓秀最好的方法也许不止是让她有个风光热闹的婚礼,还要有个对未来生活的保障,和彻底摆脱命运,自己当家作主不再卑微的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春生。”霍祺康突然一脸沉思的叫着眼前这个实诚的男子。
宁春生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又被他脸上的严肃之气吓了一跳。
“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宁春生唯唯诺诺地回答。
霍祺康见他像惊弓之鸟一样的反应,立刻换上笑容,安慰道:“别那么紧张,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下人,我们家的下人可没有这么害怕我的,我今年二十有四,你可能还比我大一两岁,照理我还得叫你一声大哥,你以后就叫我阿康好了。”
“这怎么敢当,你是霍家的大少爷,我是街边摆摊的小贩,怎么能当你的大哥,这会让我折寿的。”宁春生见他这么平易近人,放松了心情,对他的敬意却是更深了。
霍祺康见他时而拘谨,时而客套,这就是这个社会对下层人士的迫害,让他们从一出生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长期以往养成了这种卑怯的性格,霍祺康要帮助他们改变命运的决心更坚定了,遂说出了自己的提议,道先问道:“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把你们家的面摊做大做强?”
“做大做强?什么意思?”宁春生疑惑地问道。
“就是不再以摆摊的形式经营,而是改为店铺,在花城每个繁华的街市上都设一家店铺,统一装修,统一招牌,分成总店,某某分店这样连锁经营,让宁伯父带个厨师班,把手艺传授给他们,但秘方还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向他们收取相应的加盟费,让他们分别管理某个分店,以后统一由总部发放食材配料,你们坐在家里每个月让这些分店给你们交招牌管理费,还可以赚这些配料的钱。”霍祺康一口气把心中的方案全都说出来,听得宁春生一愣一愣的,虽然有一大半没有听懂,但听得兴趣盎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