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共拥天下
【第一百章 殉情（下）】
赵雪寻出了议事殿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惊鸿殿中。
然而当小鱼儿去寝宫为雪寻送膳食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看到床榻上自家公主换下的华丽衣裳，小鱼儿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她随即反应过来雪寻是去了哪里，连忙带着阿信等一众宫人们四处寻找王后娘娘，然而都是枉然。
小鱼儿心中有些无奈和悲凉，就算真的找到了雪寻，恐怕她也是不会回来了……
就在刚才，出了议事殿的赵雪寻快速回到了惊鸿殿中，她褪下了一身华衣，反而换上了平常老百姓的衣服，简单地作了一番收拾，便带着包裹出了王宫。
她是这赵国的王后，平日里也有先王的特令可以随意出宫，守门的侍卫自然拦她不住。
生前，张天阳和她约定了一起遨游列国，如今他不在了，她便独自去遨游列国，这样也算是替天阳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理想。
……
临走之前，赵雪寻还特意买了一壶好酒，去了一趟同心桥畔。
四季不断变换，这里的一切却依旧未变，还是让人不禁黯然神伤。
“项大哥，楚楚姑娘，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这里可还好？”
雪寻斟满一杯酒，向着项羽和虞楚楚的坟前倒去，心里也如同杯中酒一般，满是苦涩。
“天阳死了，可我不相信他会死，我真的很想念他。如今，除了敖儿我已经没有亲人，再也没有牵挂了。寻儿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以后恐怕不能再来看你们，你们不会怪我吧？……”
她握紧那杯酒，续而一口将其饮下，入喉的是烈酒，灼痛的却是心。
“你和楚楚终归是在一起了，我和天阳却是参商永隔……”
将酒坛放下后，雪寻牵着马匹缓缓离去，从此同心桥畔，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一抹倩丽的身影。
雪寻独自一人行至大汉、代国等地，看遍了列国的风土人情，见过了许多人的样貌气质，却没有一个是像他的。
走过万水千山，看过一路风景。从前感觉秀丽山河都似他的眉眼，可如今，一切的风景都是他的模样。
……
近一个月的时日过去，赵雪寻一路辗转，终于来到了她的家乡——信都城。
刚到城楼下，就见有故人带着兵马出来迎接。
来者正是镇国将军马文源，看见牵着马匹的雪寻，他觉得很是惊讶，不明白她为何会独自来此处？
“末将参见王后娘娘，不知王后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怎么没有见赵国的军队护送您？”
马文源抱拳上前，一面又命人牵过了雪寻手中的马绳。
雪寻抬眸望了一眼数丈高的城楼，想到当日刘邦前来攻打赵国之时，她想都没想就从城楼上纵身跃下，而张天阳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
仅仅想到这些事情，就不禁让雪寻潸然泪下，她抬起衣袖拭擦着泪水。
“马将军有劳了，我不过是想来看看昔日的赵宫，所以就自己出来了。”
“原来王后是想念信都城了，可是您独自一人前来，实在是太危险，到时候您若要回常山，臣定会亲自带人护送！”
雪寻轻叹一声，勉强地笑了笑，“危险？这些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害怕的必要。如今天阳已死，我在这个世间也再无意义了，所以我只不过是想最后回来看看。”
她的言外之意如何，马文源心里已经一清二楚，可是他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赵国的王后就这样而去？
马文源着急地说：“王后，您万万不能说这般轻生的话，太子殿下还需要您辅佐，赵国还需要您......”
雪寻却摇摇头，眼眸里含着真情，“我已经安排赵国众臣及故友易凡辅佐敖儿，我相信敖儿一会有所作为。马将军，你也莫再劝了，我心意已决。只不过还有一事想让马将军帮我……”
马文源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无奈的点点头，“王后请说，臣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我死后，请将我和他葬在一起，埋在赵国的雪山之下。他是我的夫君，即便没有他的尸骨，我也是要与他合葬的。”
这番令人震惊的话，雪寻却说的异常冷静和决绝，仿佛她心中早已认定，这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失去爱人的心情，马文源也可以理解，其实当初他也想随着爱妻赵玉敏而去，可是他是一国的将军，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之上，也该是为赵国而死！
马文源暂时不愿答应雪寻，还是想劝她回头，“臣觉得，王后不该如此决绝，您想一想玉敏她们，赵宫中的亲人是多希望您能活下去啊！况且赵国今日的安宁，也是先王用了性命换来的……您还是去看看昔日的赵宫和玉敏的葬身之地，再作决定罢。”
临走之前也的确应该作一番道别的，雪寻点点头，进了信都城。
……
今日再看赵宫，又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破旧，古老的青砖上藤枝蔓延，显露出它的沧桑历史。
赵雪寻先是去了议事殿，她在一片废墟前久久伫立，脑海中想到的还是赵宫当年辉煌的时候。
“父王，还请您原谅女儿的不孝。”
她跪下身子，朝着地上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然后含泪离开。
又去了萦梦居，只可惜这里早已被大火焚毁，全然不复昔日的模样。最后再去了生母嘉夫人的寝宫。
整座赵宫，只有这里完好无损，雪寻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整个宫殿，“母妃，是寻儿不孝……待到来世，女儿再来孝敬您。”
马文源本以为让雪寻看看自己逝去的亲人，然后就能够打消她轻生的想法，没想到雪寻看到这些，反而是更加地悲痛。
……
推门走进寝宫，里面的一切还是往常那般老样子，一切都未曾变过。
赵宫曾经是她与天阳初见的地方，如今在这里结束，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雪寻自言自语地道：“母妃，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千辛万苦将我生下，如今我却要轻生。可是我心心念念的人都已经去了，我在世间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看来她终究还是决定了殉情。雪寻从衣袖中拿出了项羽那把精致的匕首，忽的淡然一笑。
看着那把匕首，她又不禁想起了死去的项羽，还有以往那些快乐的时光。
雪寻望了一眼四周，准备在这宫殿中跳生前的最后一支舞，便追随天阳一起而去。
纤纤玉指优雅展于空中，绝美的舞姿翩翩而起，赵雪寻用她髻上的桃花簪，腰间的花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曼妙的身姿，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出乱世里的悲欢离合——最后一支倾城舞。
曼舞间，雪寻忽然想起了当初在信都城街头，一位相士的预言——“你这一辈子会遇到两个男人，选择第一个你会一切顺利，但是结局惨淡；而选择第二个你会千番折磨，但是圆满收场。”
然而她苦苦地一笑，她爱的，爱她的，不是全都离去了吗？所以，雪寻也并不知道自己是选择了第一个人还是第二个……
“爱上天阳，我从不觉得后悔，只是遗憾没能和他一起终老。”
雪寻的舞姿尽显柔媚，脸上淡淡的妆容清丽动人，如桃花般的眼眸中含着一抹伤神。
对于这世间的一切，她或许已经没有什么留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敖儿。不过敖儿有了易凡的帮忙，相信一定可以做一个好君王。
以往这段倾城舞怎么看都会觉得是极好的，会让人忍不住笑着拍手叫好。只不过如今看起来，却是别有一番苦意。
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她封后当日，张天阳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百层的阶梯，一身的红装铺了十里。
他在众臣面前宣布，她是他此生唯一所爱之人，也是他唯一的嫡妻，还亲赐她惊鸿殿。
当时还以为那样过完便是一生，只可惜人的一生是这样的漫长……
……
琴声忽起，和着舞步，那曲相思引竟是如此的熟悉，是谁在这儿为她抚着古琴？陪伴着寂寥的人儿？
赵雪寻顿了顿，缓缓回头，那一刻，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的是一张俊逸无双的容颜。
“天阳……”她启唇，还是忍不住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一身黑衣长袍，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挽起，在看见雪寻的一瞬间，本是波澜不惊的眸仁里竟是一片泪光闪烁。
“你回来了？……”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雪寻停下舞步，看见是天阳正在为她抚琴，连忙快步朝着门口那张紫檀木桌走去，抚琴的天阳此时也缓缓起身。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都会到她的梦里，可是每一次也会离开。雪寻觉得自己定是太想念他，才会看花了眼。
抬手轻触他的脸颊，然而这不是梦......她真的摸到了他的脸庞！
虽是清瘦了不少，脸上的伤疤也不知为何不见
了，可却是一个个真真实实的他。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没有做梦……这都是真的！”她激动地哭喊着，泪水汹涌而出。
雪寻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不肯将他放走，“那一战，他们都说你死了，可你是我的夫君，是赵国的君王，是敖儿的父王，你怎么舍得离开？……”
如今，他的夫君就这样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黑衣凛然，眉宇温柔，眼眸含笑……
雪寻与他相视一笑，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可这泪水却是激动的、是幸福的。
“寻儿，别哭，我回来了。”
这一辈子，她同他终是可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