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雪娘子颇为恼怒,对朱灿厉声嗔怪起来。
原来,今日朱灿在东市一战引得众人围观,事后便已经是名声大噪,甚至是被人冠以‘东市刀王’的称号。这件事连朱灿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雪娘子是从哪里听来。
“什么?东市刀王?流言!绝对是流言!这不是在捧杀我吗!”
立刻,朱灿惨叫起来,有眼前的雪娘子在场,他哪里敢要什么‘刀王’的称号?更何况,‘千牛刀’这门刀法绝艺虽然另类,但是用来杀猪卖肉的确是有些玷污了,也难怪雪娘子会生气。
呵呵一笑,朱灿知道雪娘子并非真的动怒,当即便将事情掩盖过去。
此时的雪娘子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忙碌了整日的样子,朱灿知道雪娘子不欲自己参与她的事情,当下也不多问,而是慢慢将自己今日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师傅,你知道吗,原来我们之前猜得不错,老爹他们果真是军中将士,而且还非同一般!”
很快,朱灿便将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连带朱老三等人的真实身份也全都告诉了雪娘子。在朱灿眼中,雪娘子已是十分亲近之人,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情好隐瞒的。
静静地,雪娘子听完了朱灿的叙述,到最后关头才忍不住猛地双眉一凛,道:
“阿灿,你的意思是现如今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势同水火,为了争夺储位已经是兄弟反目?”
雪娘子的话音中带着深深的震动。
“嗯?怎么,师傅你不知道?”
朱灿有些诧异道。
不过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对于这些历史常识,朱灿自然一清二楚,朱老三等人身在其中,也明白个大概,就连长安城百姓都隐约知晓一些。可是雪娘子不同,据朱灿所知,雪娘子此人早在大唐武德初年便一直隐居在长白山上,此后一连数年不入俗世,也难怪她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晓了。
朱灿仔细观察着雪娘子的神色,只见此刻的后者神情肃穆,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下闪闪发光,看得人好不惊悚。
“好啊……太好了……”
一瞬间,雪娘子情绪激动,满脸兴奋之色。这么多天来,她在长安城附近奔波劳累,不可谓不辛苦,可是此刻,那多日来的辛劳仿佛在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低声地,雪娘子嘴里喃喃起来,她的话音铿锵掷地,但却并没有让朱灿听到:
“夺储大事,关乎王朝根基!且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最后受损的一定是朝廷!原本我还觉得无计可施,可是现在看来却是天赐良机了!李渊啊李渊,想不到你们李家也有今天!”
雪娘子冰冷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一抹仇恨神色,看得一旁的朱灿大惑不解起来。
“嗯?师傅,你刚才说什么?”朱灿问道。
闻言,雪娘子心念一动,这就急忙收拾心神,平静道:
“嗯,没什么。阿灿,现在看来你老爹他们的确是身陷困局,一个不好,只怕就是灭门之祸。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雪娘子认真看向朱灿。
朱灿眉头一皱,只听他郑重道: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投其一方,然后全力斡旋其中,否则无论谁输谁赢都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哦?那你打算投靠哪一方呢?”雪娘子道。
“秦王李世民。”
朱灿脱口笑起来。
“为什么?”
雪娘子不由得诧异。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寻常人即便要选择也是去投靠太子党一方,可是朱灿却脱口选择了秦王府一边,也难怪雪娘子感到诧异。
“嘿,没有为什么。”
朱灿笑起来,因为有了既定目标,他的心情也顿时有些放松。
是啊,没有为什么,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固然有其偶然性,但是在朱灿看来却是必然性更多一些。朱灿没有想要去改变历史,更何况,以现如今太子党的做法来看,就算朱老三一伙人屈服乃至于帮助李建成登上大位,日后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夜已深,师徒二人各怀心事,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后才先后离开。
直到现在,这师徒二人依旧在一件房间里入睡,朱灿睡在床上,而雪娘子却以一面网绳吊在房间里,做了一件粗糙的睡床。他二人本就是师徒,每逢深夜醒来见到雪娘子入睡的场景,朱灿又不由得联想到后世一部武侠经典中的情节,心中便会有些燥热起来。
……
郑五儿最近有些闷闷不乐,她每日在自己家中侍奉郑阿生养伤,只有偶尔一点时间可以去看望朱灿。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夫极有可能在和另一个女子鬼混,郑五儿心里便忍不住一肚子气,连侍奉老爹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人因无知而快乐,一直以来,郑五儿对于发生在郑阿生等人身上的事情全然不知,现在自然也不会去担忧什么。她却不知道,现在的郑阿生等人不过是稍喘了几天气,一旦‘长林兵’那边又有动静,他们不知又会遭受怎样的报复了。
这日,郑五儿在侍奉郑阿生服药时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将药水扣在了郑阿生头上。
郑阿生早已看透女儿心思,顿时无语道:
“好了,五儿,你若是想去看望阿灿便尽管去吧,爹爹现在伤势好了许多,家里还有你娘,也不需要你照顾了。”
郑五儿正忙着擦去郑阿生头上的药渣,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笑道:
“爹,你可是说真的?”
“当然,爹可有什么时候骗过你吗?不过你要记住,到了你朱伯伯那里,只和阿灿玩耍便是,切不可打扰你朱伯伯、朱伯母,更不能随意冒犯阿灿的恩师,知道吗?”
郑阿生语气郑重道。
“呵呵,我知道啦!”
大声开怀一笑,郑五儿早已一溜烟跑出家门,向朱家去了。
郑五儿眼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柔和,继而又不免有些心中酸涩起来,心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纠缠于许多争斗当中,也不知究竟亏欠了她多少。
唉,一声叹息,郑阿生缓缓摇了摇头,心下仍旧觉得不安静。
忽然间,郑阿生只听‘吱呀’一声,却是自家大门忽然又被人推开,郑阿生以为是郑五儿去而复返,当即笑道:“怎么?五儿,你可是有什么东西要带去给阿灿吗?”
片刻后,院中并无回音,郑阿生诧异,这就想要站起身来。
而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忽地闯入房中,一进门便显得情绪异常激动:
“老郑,听说‘长林兵’那伙儿人又去找你们麻烦了,是吗?”
来人生得宽面大耳,满脸胡须,一见郑阿生身上有伤,便忙着将他按会床上去。
直到此时,郑阿生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看清来人的面容,不由得顿时大惊:
“程……程大哥!你怎么来了!”
……
一大早,宜阳坊的朱家大院中升起了袅袅炊烟。
朱灿正在四处忙碌着,只见他在院中摆下三五个盖着的瓷罐、一个食案、另外还有一个老大的铁锅。那几个瓷罐中都闷着几团白面,铁锅下已经烧起柴火,青烟夹杂着蒸汽,顿时缭绕在整个朱家大院之中。
“二郎,那几罐面早已闷了一个晚上,现在还不行吗?”
院子里还另外坐着一个人,只见其四十多岁年纪,淡青色袍衫,相貌粗狂而略显儒雅,仔细看去却是宜阳坊专卖‘馎饦面汤’的那个张旺。
张旺和朱老三是多年交情,当初朱灿也是得到他的提点,才把家里的矛盾解决明白。不过现在此人的身份又有不同,朱灿从郑阿生嘴里得知,这‘姓张的老小子’从前可是军中长史,一肚子花花肠子,只不过现在改头换面去卖‘馎饦面汤’去了。
从那天得知事情真相之后已经又过了几天,这几日来太子党那边没有再来寻衅滋事,朱灿却趁机好好将一些事情谋划了一下。众屠户们现在无疑处在一种被动局面,因为一些原因,朱灿也不能强行扭转态势,与其如此,不如还是见步行步得好。
不过就在昨日,朱灿忽然间想到一个办法,他思虑片刻,便以做面食为名将张旺邀请了过来。
“呵呵,老张叔莫急,白面发酵这事儿又急不得,我都算着时辰呢。”
朱灿抬头笑起来:
“你放心,侄儿不会白白请你来,今日只要你学会了这门手艺,以后你那早上的铺子保管人满为患!”
一边说着,朱灿一边卖力地在锅底下烧着柴火,同时他又想起什么,便急匆匆跑去了。
张旺看着朱灿忙碌的背影,嘴边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他想起昨日自己和朱老三说话时的一些事情,心中虽然忧愁,但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嘿,这个二郎,自从失踪一年回来后,倒显得更加精明了。既然老郑他们早已将事情告诉他,只怕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我们,只可惜,这件事却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在那件事上,张旺和朱老三一直都站在一边,他们都想要努力地息事宁人,不愿意再参与到任何争斗之中。可是他们还没有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片刻间,朱灿已经重新出来,他算了算时辰,顺手将几个瓷罐掀开,顿时便有几个面团摆在食案上了。
张旺眯了眯眼睛,几步走过去,等到看见那几团面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原来,那闷了一晚上的几团面色泽各自不一,有的洁白、有的微微泛黄、有的却全是黄色,看上去可不像是昨夜一起闷在罐子里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