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阿宝二人离去后,地牢里再度恢复一片寂静。烛火逐渐熄灭,薛万彻和呼延厉隐藏在黑暗的地牢深处,令朱灿难以看清他们的身形。
不过现在朱灿没必要再去用眼睛,他只凭自己的耳朵便能够分辨出那二人所在的位置了。
“二位,你们可还恨我朱灿吗?”
忽然间,朱灿笑了一声道,他的这句话问得饶有意味,就像是在与二人促膝长谈一般。
闻言,距离较近的薛万彻重重地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而远处的呼延厉却自嘲一般地笑起来:
“嘿,恨你?臭小子,你刚才说的不错,我们各人各为其主,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本我对你杀死我那许多兄弟还耿耿于怀,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死在你手里,他们不过是无辜地成为这一场皇储之争中的牺牲品罢了。”
话音一落,地牢深处传出呼延厉的低微冷笑声,其中既有伤感无奈,也有厌恶和憎恨,不过他现在恨的并非朱灿,而是李建成、李世民,乃至于庐江王李瑗这些将自己置身于长安纷争之中的人了。原本,呼延厉乃是幽州中的一员大将,他和手下的许多骑兵都是从沙场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异性兄弟,本以为大唐朝统一全国后众人便可以在军营中安度一生,却不料到头来却是无辜陷入到这场长安之乱中。
回头仔细一想,这样的结局令人心中愤懑不已,倒还不如死在沙场上痛快了。
“呵呵,呼延将军若是这样想那便最好,”
朱灿开怀笑起来:“你与我不同,一个本该马革裹尸的将军最后却死在一些阴谋诡计当中,这的确是令人感到不平的。哈哈哈哈……”
朱灿的话音里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此时的呼延厉也懒得计较,他在心灰意冷之余顿觉对什么事都意兴索然,反倒对朱灿的处境有些兴趣了。
“哼,臭小子,别光顾着说我们,”
呼延厉冷笑一声道:“我们能够落到这步田地其实都是命中注定,可是你呢,你为那李世民立下天大的功劳,又为什么会沦落至此?难道传说中那位德行兼备的天策上将居然真的是个忘恩负义、兔死狗烹之辈?”
“不错!朱灿,你到底为什么也进来这大理寺牢狱,本将军正要问你!”
一旁的薛万彻也大叫起来。
朱灿没料到这二人会反过来盘问自己,当下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心想自己能够落到这种境地,其中的原因可实在太多了,但总而言之,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李渊认准了自己做整个‘玄武门事变’的替罪羊。有了这一点,其他那诸多原因似乎倒并不那么重要了。
微微叹息一声,朱灿也不隐瞒,笑道:
“二位想得有些多了,我虽然被当做替罪羊,不过那人并非李世民,却是当今陛下李渊。更何况,我这替罪羊其实当得也并不冤,因为前太子李建成便是被我亲手杀的。”
“什么!太子殿下是被你所杀!”
一声怒吼,薛万彻不由得大为激动起来,他现在已经忘记刚才要问什么,只是第一时间想要将朱灿杀了报仇。地牢中响起薛万彻沉重的喘息声,就连那扇牢门都开始咔咔作响起来。
其实,朱灿并不认为那扇牢门能够关得住薛万彻,就像同样也囚困不住自己一样,他和薛万彻之所以没想过强行脱困,一个是心中甘愿去死,另一个则是觉得有些了无生趣罢了。
当下,朱灿严阵以待,以防薛万彻突然击破牢门来对付自己,他知道暴怒之下的薛万彻并不好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薛万彻仅仅在震怒片刻后便忽然停歇下来,更加没有去攻击牢门。
朱灿的心情略微放松,笑道:
“怎么?薛大将军,你也终究是醒悟过来了吗?你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自己本身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卷入到李唐王朝的这场皇储之争中。李建成对你虽然有恩,不过你也算为其尽忠,现在又何必执念于此呢?”
薛万彻沉默不语,一旁的呼延厉却有些醒悟过来道:
“哦?臭小子,这么说来,你果真是被当今皇上下旨入狱的?”
“我用得着骗你吗?”朱灿笑道。
“呵呵,也对,也对,哈哈哈哈……”
呼延厉有些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你既亲手杀了李建成,那李渊如何得容得下你?更何况当日那宫变也的确需要一个替罪羊来顶罪,现在看来你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了,哈哈哈哈……”
呼延厉笑得肆无忌惮,似乎这件事便是近几日来自己听闻的最高兴的事情了,他对朱灿已无恨意,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自己的旧仇人,这种感觉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哼,既是如此,那李世民难道就不来救你吗?”
冷静下来,薛万彻开口问道。不过话音一落,他就自知是多此一问,心想李渊既已下旨,李世民纵然想要救人也无计可施,况且他新登太子之位,又怎能太过违逆李渊呢?
“哼,”又是一声冷笑,薛万彻道:
“好,朱灿,事到如今,你也算是自食其果!这样一来,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也算是能够安息了!”
朱灿懒得理会薛万彻的冷嘲热讽,更何况,事情也并非完全像他们所想象的那般。话音一顿,朱灿笑道:
“二位,你们还是别管我的闲事,事到如今想想自己日后的出路不好吗?”
闻言,薛万彻、呼延厉齐齐冷笑一声,心中只把朱灿的这句话当做是随口一提,心想自己若还有一线生机,也不会到现在都被关在这大理寺牢狱之中。
朱灿自然也明白二人的心中所想,当即笑道:
“二位,我并不是开玩笑,如果我说你们二人其实并非死路一条呢?”
这下,二人不由得微微一愣。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越狱?”薛万彻眉头一皱,摇摇头道:
“莫不说我们能否成功,就算果真能成,我薛万彻也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天下之大,全都是李唐王朝的地界,我既身为前太子余党,他日李世民登基,又岂能放过我?想来,与其日后过那种担惊受怕的逃命生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了事。”
话音一顿,薛万彻又冷笑一声道:
“朱灿,你若是有此一念倒不妨试试,我知道这地牢其实根本拦不住你。”
“哼哼,那可未必,”
一旁的呼延厉似乎在自己的牢狱中凝神倾听着什么,片刻后冷笑一声道:“臭小子,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之前几日在你没来之前,或许我们还有逃命的机会,可是现在外面有一大批人前来看守,我们哪还有什么机会脱困?你这是存心要老子心里不舒服吗?”
此时,朱灿心里不由得大呼无奈,怎么一提到有一线生机,这二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越狱呢?难不成这古人也都有这传统。
无奈,朱灿只得循循善诱起来:
“二位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呼延将军,我且问你,你本是幽州大将,虽然后来入驻长安为李建成卖命,可是本身并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行,又为什么要将这一身好本领送与李建成陪葬呢?难道你果真以为自己真的是死路一条吗?”
“还有薛大将军,”
朱灿话音一转道:“我刚才便已说过,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现在建成、元吉已死,李世民又非那种不能宽怀容人之辈,你难道就不想——”
这次,朱灿还没说完,薛万彻便不由得暴怒起来:
“混账!你是想让我去投靠李世民吗,做梦!我薛万彻宁死不做这种易主而侍之事!对了,臭小子,莫非你现在沦落囹圄是假,为人做说客却是真!”
说到这里,薛万彻竟然对朱灿来这牢狱中的意图产生怀疑。
此时,朱灿也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不客气道:
“薛万彻,你果真是个冥顽不化之辈,实话告诉你,当初东宫中那许多文臣武将都已归顺李世民,其中就包括魏征、王珪等人,莫非你也觉得所有人就该像你这般愚忠至死,将一生大好前途都埋入黄土之中吗?”
“什么!魏征、王珪这些狗贼!”
薛万彻依旧怒不可遏道。
朱灿当即冷笑一声,他心想要能说得动薛万彻的确不是一时半刻间的事情,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自己不过是因为有愧于二人才想要略施援手,否则大可不必理会他们。再者,虽然薛万彻冥顽不灵,不过看样子呼延厉此人已经是有些意动了。
“哼,也罢,”
最后,朱灿佯装意兴索然道:
“原本我朱灿还想在临死之前为你们谋求一线生机,而且此事大有可成之机,既然你们并无此意,那就全当是我朱灿自作多情罢了,嘿嘿……”
一声冷笑,朱灿适可而止地没有多说,当即在自己的牢房中沉寂下去。
地牢深处,薛万彻兀自在怒骂不止,呼延厉原本有话想说,可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