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贡院门外,考生们面色各异的离开。
有的唉声叹气,似是今年又没考好,有的神采奕奕,满面春风。
唯独瀛夙出来时,双眸泛着血丝,疲惫极了。
若不是他穿了身墨色衣裳,只怕会显得更是憔悴。
尽是如此,人群中他仍是风华绝代,孤傲无双。
陆子虞瞧见他出来,赶紧迈着莲步迎了上去。
“你家兄长已是出去了。”
“四娘知晓,四娘是来瞧爷的。”
瀛夙怔了怔,将手里拎着的食盒举在她跟前,“来拿这个?”
陆子虞接过食盒,笑着摇了摇头,“来跟爷道一声谢。”
她这次是真的承了他的恩情。
“等着过些日子去了九王府,这话亲自在爷耳边说吧。”瀛夙知晓她说的是那桩事儿。
这话说着不入流,可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让人觉得颇为正经。
陆子虞咬着唇,正欲抱怨两句,谁知捂着俏鼻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
“还是前些日子淋雨染上的风寒。”
她鼻子红彤彤的,美眸里氲着春水,若不是顾虑这儿人多,瀛夙还真想将她给按在怀里。
这媚意荡漾的人儿,总能把他的魂给勾跑。
就像是天生来罚他,要他命的。
“茯筠医术还行,要不今日去了王府让他给你瞧瞧...”
瀛夙站在石阶上,有些居高临下瞧着她。
见着他眸中不怀好意的神色,陆子虞娇笑着赶紧推辞,“四娘身子骨还没好,怕给爷过了病气...”
话落,还佯装咳了几声。
她怎能这般容易就让他如愿以偿...
男人就是贱骨头,越是吃不到嘴里的肉才越是惦记。
陆四娘想要做的,便是让他魂牵梦绕,夜寐难眠。
“若没别的事儿,四娘先离去了。”
她含着笑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步子迈的妖娆极了,腰肢似根儿柳叶般,随风荡着。
不必回头她也是知晓,自家爷那眸底,尽是欲。
瞧着那娉婷的倩影远去,瀛夙不着痕迹勾了唇。
既然山不向他来,那他便向山去。
颜如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神色有些怪异,“主子爷,刚才那位是个姑娘吧?”
他刚要是没看错,自家主子是跟个姑娘说话呢?
俩人站在一块儿,像是在调情般...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自家这位爷,可是嫌弃女人的紧。
“让你查的事儿,都查完了?”瀛夙转首看他,威胁味儿十足。
颜如玉赶紧收回了目光,笑呵呵从身后拿出了两本颇为老旧的账簿。
“搜出来了,照着查了番,确实被人改动过。”
“看好高湛,别让他那么快就死了。”
瀛夙从他手中将两本账簿抽走。
这一下子倒是让颜如玉没明白过来。
放任着高湛不管,就不怕徒留事端么?
“他得的是鼠疫,没几天的活头。”
“让茯筠去给他扎几针,把命给吊着...”
颜如玉撇撇嘴,他受伤的时候也没见爷让茯筠来给他瞧瞧,反倒是对一个高湛这般用心...
“你也不必在那儿乌七八糟的想,该你知晓的东西,水到渠成就能知晓了。”瀛夙卖着关子,把颜如玉这胃口给吊了个十成十。
他正想往前走,似又想到了什么,折回步子来问,“看押魏女流放的衙役可安排好了?”
“爷放心,都是办事可靠的。”
今夜,魏家那位小娘子就要被流放了。
说是流放,可跟以往也是略有不同。
流放之地远在北塞,终年积雪不化,寒冷刺骨。
说句不好听的,那便不是人待的地儿。
可自家爷吩咐过,只需把人送出京城,其余的就不由他们管了。
这哪是流放,分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给放了。
颜如玉虽不知这个魏家娘子什么来头,可主子的吩咐他得照实去做。
就是不知往后他明白了自家爷做的这些,皆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会不会气的跳脚。
大理寺地牢,哀嚎声不绝。
魏潇湘背对着牢门,手中捏着一块儿石子儿在墙上划着。
似是在算日子...
她手上有几处破了皮,指甲缝里还藏着泥垢。
十天了,除了陆家那位娘子,再无人来瞧她。
她所处的牢房外头,有棵枯木老树,半夜树梢上,总有几只乌鸦在叫。
那声音,凄凉极了...
就跟嘲笑着她一般,四族千金沦落至这般田地。
“当啷。”
牢门锁开了,走进来两个衙役。
“魏姑娘,收拾收拾咱们准备上路了。”
收拾?
魏潇湘轻嘲勾了勾唇,面上有些狰狞。
流放的人,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她掸了掸身上的土,从草席上站了起来,脊梁直直挺着。
“天色暗了,这走夜路方便么?”魏潇湘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这些人,摸不清是谁派来的。
两个衙役恭和轻笑,“就是晚上才好赶路呢。”
白日流放的那些人是真正送去北塞的,夜里流放的,不过是掩人耳目将人放了罢了。
“多谢二位了。”魏潇湘将手中的石头子撂在地上。
衙役颔首,并未多说些什么,只将她的铐链松开,带着她出了大理寺。
寺外,已经停下了一辆马车。
暗底粗布的普通马车,里头却极为宽敞。
还备下了几身换洗衣裳。
魏潇湘上了车驾,将自己那一身脏兮兮的囚服给换了下来。
黑黢黢的粗布被她攥在手里,不知心中想着什么。
马车出了京城,停在了南郡护城河的边上。
若是行船,一路南下可直往苏州。
“魏姑娘,我二人就送您至此...”
两个衙役勒住马,朝着身后的车驾出声。
魏潇湘仍是灰头土脸的下了车,活脱脱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农妇。
她这几日心神不宁,思虑种种。
若是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处儿讨生活,想来也是极好的。
可她还是解不开心结。
陆家女,好心思。
看似给了她两条路选,其实也不过只有一条路能走。
她利用了自己的恨,让自己心甘情愿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利刃。
在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候,直中王家要害,让其毙命。
父亲常教导她,万事以家族利益为重。
就是这般的教导,让她父亲忘其本心,只顾揽权。
就连她被大理寺关押了十日,也能不闻不问...
她父亲,好狠的心肠。
魏潇湘讥讽勾唇,捏紧袖口的那一枚花令。
长叹一声,孑立踏上了一叶轻舟。
夜路无光,她得让自己成为清辉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