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画了个建筑草图,但那基本上没什么技术含量。赵金品拿着看了半天只是觉得好看,可是交给泥瓦工们看,对方就直接懵逼了。
一层还是两层?地基打多深?
房围和占地面积?套内建筑高度?建筑承重结构和套间分布比例?
一个数据都没有呀。
赵正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他们讲新农村房屋的特点,但发现这些草图也太超前了。农村的泥瓦工和木匠师傅顶多也就能盖个人字顶的高房梁式的大屋子,这种房子抬头就能看到瓦片和房梁,擅长在屋檐和梁架上雕龙画凤,但你跟他们说洋房,简直鸡同鸭讲。
什么,楼梯在客厅?
钢筋混凝土浇筑工艺?
错层结构?
说到口干舌燥,赵正觉得自己都要懵圈了。
旁边的一个木匠师傅直接泼冷水:“赵老板,你这十几万不够吧?听上去很复杂的样子。”
赵正也懒得跟他们说到底是十几万的工程还是几十万的工程了,回头骑着他的自行车就回到了工地,一进窝棚门,就找到了施工监理,那个被魏荣指派下来的雇佣兵。
这是个年轻小伙子,叫梁乐,洪城人。这小年轻鼻梁骨上挂着个深度近视眼镜。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八个钟头手上拿着书,话不多,但是挺有主见的,赵正曾经和他打过赌,以一百米公路为例,前期挖方和填方量,梁乐的数据只比实际上的数据偏差不到一百方,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把草图往梁乐的面前一铺,“秀才,我这图你能帮忙完善一下吗?”
梁乐放下了手里的书,推了推眼镜,认真道:“严格来说,我是大学毕业生,如果放在古代,我是举人才对。”
“行了,别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赵正问道:“造房子你精通吗?”
“本专业呢,土木工程和建筑,是一脉相承的。”梁乐端着赵正的画看了半天,然后道:“这你设计的?倒是有点像欧洲的风格?目前沪市这样的建筑比较多,广省也有,但你在农村弄个这建筑来,不觉得不协调?”
“说吧,怎么改?”赵正开门见山道:“多少钱你开个价!”
梁乐把图纸扔了回来,“不是钱的问题,我也有点思路,你如果让我完成这个设计,我就意思意思,收你两千块算了。”
“……”意思意思?
两千块?
这钱也忒好赚了。
赵正想了想,“行,你有什么想法?”
梁乐沉思了一会,说:“宜城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风格,但又和苏浙的不太同。我尤其喜欢这种大家族似的建筑礼制,就是那种家家户户围绕着祠堂,互为联系的中心群落的样式。这很符合宜城千百年来的宗族观念和人社理念……”
“你说点我能听懂的!”
“好吧!”梁乐道:“所以我想按照你们这祠堂的建筑风格,独立设计一套外形匹配,但内里欧派的个性化建筑群。不过这是个大工程,得把现有的建筑推到重做。”
赵正一听就乐了,赵家整个夷为平地,稍有的几栋房子也几乎都是危房,几十户人家嗷嗷待哺。梁乐这一下算是投怀送抱了。
“行,给你一个礼拜够不够?”
“三天就够,我早就有了腹稿,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反正现在工地也停工了,而且我刚好在研究建筑学。”
赵正伸了伸大拇指,你个人才,呆在施工队算是浪费了。
梁乐真不愧是九十年代的天之骄子,聪明好学,而且非常勤奋。虽说口气有时候挺大,而且不太爱说话,看上去不和人轻易亲近,但工作起来确实让赵正叹为观止。这三天里,梁乐几乎每天就睡五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就一直在窝棚里画图。白天打开门帘画,晚上凑着油灯画。三天来基本没离开过他的住处,等到第四天赵正再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脸色更苍白了,那双本来深陷的眼睛陷得更深了,在太阳光底下,两眼眯缝着,看人都得凑到面前才能看的清楚。
赵正直走到了他身边,他才擦了擦眼睛,道:“赵老板啊?你来了?”
赵正心疼地不行,心说该买个发电机给他了,虽然吵一点,但好歹能保证他不用点着油灯,让油烟熏得生活不能自理。
“早知道你这样不要命地画图,我就不逼你了。”赵正提着一个西瓜放在了他的桌案上,被梁乐还说道了两句,“别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在我的工作台上,会影响效率的。”
赵正只好把西瓜扔在了角落里,那里有一堆的土,丢上去都不会爆。
梁乐像拿宝贝似的从自己的衣柜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卷设计图纸,交给了赵正,“你找个懂行的,看一遍就会了。”
赵正在桌子上摊开,足足六张之多。有单位套内设计图,包含各功能间的布局,甚至还有阳台的草案。有整个建筑群的连接结构图,还有一张,居然是规划效果图。
赵正看那效果图,和自己想象的虽然有一些出入,但阡陌交通,布局比例合理,甚至猪圈在哪、牛棚在哪,晒谷场在哪都一一分明。
这是块宝贝啊。
赵正默默地摇了摇头,牛逼坏了。
梁乐一边洗脸一边说:“图是画出来了,但建筑用料却不便宜,你看看。”
赵正笑了笑,多大事,建筑材料这一块就甭操心了。有了这张图,他能改变滨江的未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
滨江在改开之前是一个非常原始的乡镇,街道和村落布局都是明清时期的样式,纯砖瓦房都非常少。建筑体大多数的是木质,街面上铺着的是青石和片石,少量的青砖长满了苔藓,很有时光沉淀感。
老旧的祠堂甚至可以追溯三百年之远,历史价值非常之高。
只是这些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在另外的那个时空,要么毁于大火,要么被人为拆除。破四旧时期对这些东西的破坏都没能赶上九十年代的修路、修房子破坏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