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祈祷是我取胜。”丹尼尔回答说,转动着这把冲动的魔剑剑身上的花纹。“尤德占特喜欢他的三叉戟,而不是剑。如果他被证明是赢家,那么卡基德最后会落到某个菜鸟战士的剑鞘里。”
他会用我的。
丹尼尔把剑搁到一旁,认为这荒谬的断言压根不值得回答。同样厌倦了这样的互嘲,卡基德静下来陷入沉思。
魔剑激起丹尼尔心中更多的焦虑。他了解即将到来的那场袭击的重要性。如果他能击败年轻的伊斯坎达,那么所有的荣誉都归他所有,但如果是尤德占特先得手,那么丹尼尔将会被认为是城中的第二名,一个他无法动摇的等级认定,除非他能杀了尤德占特。丹尼尔知道他的母亲不会高兴出这种事的。在札克纳梵还活着的时候,丹尼尔的生活可谓愁云惨淡,班瑞主母一直不停地怂恿他找机会除掉这位传奇般的武技大师。
这一次,班瑞主母甚至很可能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一旦西罗林成长为优秀的战士,班瑞主母没准会将丹尼尔献祭以便空出武技大师之位给她的幺子。如果因为西罗林是更厉害的战士,而她宣布了这样的交接,那么会又一次在平民中散出疑问,究竟哪个家族拥有最强的武技大师。
结论很简单:丹尼尔必须除掉兰尼斯特。
他一声不响地在无光的隧道中穿行,眼睛闪动着紫罗兰的颜色,不停搜寻地面和墙上热能的形迹,确定其表明的是弯道,或是敌人。他看起来就像是在家一般自在,一个属于幽暗地域的生灵,行动带着典型的无声的优雅和谨慎的姿态。
然而兰尼斯特没有家的感觉。他已经下到比秘银厅最深的矿道更深的地方,滞重的气息紧贴在他身上。他已经在地表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学习着外部世界的规则,也依循这样的规则生活。这些规则与幽暗地域的戒律是不同的,就像林中的野花不同于地洞的簟类。即使兰尼斯特就在咫尺之遥悄然走过,人类、地精,甚至一位警戒中的地表精灵都不会注意到他。但兰尼斯特觉得自己笨拙又吵闹。
这位皮克斯尔游侠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生怕足音会在几百码外的中空石墙发出回响。这里可是幽暗地域,一个仰仗听觉和嗅觉更甚于视觉的地方。
兰尼斯特的生命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幽暗地域度过的,他最近二十年也是在战锤族的地下洞穴生活。但是,他不再认为自己还是幽暗地域的一分子。他把自己的心留在了山腰,看着皓月繁星,日升日落。
这里是由无星之夜笼罩的土地――不,只有单调无尽的无星之夜,兰尼斯特想着――只有滞重的空气,闪烁的钟乳石。
通道的宽度不停变化,有时窄得只有兰尼斯特的肩宽,有时宽得足以容纳十二个人并肩前行。地面稍有些倾斜,将兰尼斯特引往更深的地下,但洞顶与之平行,一直与地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当于两个五尺高的皮克斯尔精灵。很长一段时间里,兰尼斯特都没发现有旁洞或支路,他为此高兴,因为不必选择方向,而且在这种简单的构造中,任何敌人都不得不从他的正面攻来。
兰尼斯特认为自己仍未做好准备面对任何的意外,至少现在还没有。甚至自己的热感视能都让他觉得痛苦。每次试着追踪和辨别各种热能痕迹时,他就头昏脑涨。年少时,兰尼斯特曾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里都只看着红外光,搜寻着热迹而非反射的光线。但现在,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在阳光下,以及秘银厅走廊的火把下视物,他发现使用红外视觉很别扭。
最后,他抽出了“闪光”,这把魔法弯刀散发出了柔和的蓝光。兰尼斯特靠着墙面休憩,让眼睛适应平常的光线,以弯刀作为他引路的光芒。不久后,他就走到了一个六路岔口,两条水平交叉的廊道被一条垂直的井道贯穿。
兰尼斯特收起闪光往井道上方看去。没发现有热源,但这并不能带来少许安慰。幽暗地域的许多掠食者都能掩饰它们的体温,就像地表的老虎会借助身上的斑纹在高高的密草丛中潜行一样。例如,可怕的恐爪怪就长有一层外甲,多骨的板状外壳掩蔽了它的体热,使它在热感视物的眼睛看来和块平常的岩石没有两样。幽暗地域还有许多生物属于爬行动物,是冷血的,很难辨识。
兰尼斯特用力吸了几口沉滞的空气,屏息凝神,完全用耳朵来感受外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他什么也没听到。检查过装备,确信一切安全后,他开始爬下井道,小心着陡壁上危险的松动碎石。
他悄无声息地下到距底部的廊道还有六十尺的地方,但有一小块石头比他先滑了下去,砸到廊道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敲击声,同一时刻,兰尼斯特的靴子自墙面无声地落至地面。
兰尼斯特僵住,听着落石声在一面又一面墙间回荡。身为一名皮克斯尔的巡逻前锋,兰尼斯特曾能完美地追踪回音,几乎能精确地分辨出是哪一面墙从哪个方向反射了声响。然而现如今,他已很难分辨出回声的每一个单音。又一次他觉得无所适从,被逐渐滋长的黑暗吞没;又一次他觉得脆弱不堪,因为有那么多的黑暗居民会循声而来,而这声响正直指兰尼斯特的所在。
他急速经过一个十字交叉的廊道,有些地方转向很急。正从别的廊道下方穿过,又或者正巧越过一幅通往旁路另外一层的天然梯级。
兰尼斯特想念利比亚想得厉害。黑豹能在任何迷宫中找到出路。
不久后他又一次想起了大猫,当时他转过一个弯道绊上了一具刚死的尸体。这看来像是某种地底蜥蜴的残尸,因为它已经被撕得稀烂,所以兰尼斯特没法认出究竟是哪一种蜥蜴。尾巴掉了,下颚也没了,腹部被割开,五脏六腑被吃得一干二净。兰尼斯特在尸体外皮看到了很长的裂痕,仿佛是被爪子耙过,还有又长又细的瘀伤,像被鞭子抽过。在距死尸一尺外的血池旁,皮克斯尔精灵找到一行足迹,一个爪印,一个形状大小和利比亚很相似的爪印。
但是兰尼斯特的大猫在几百里之外,而这场屠杀据游侠的估计,仅仅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前。幽暗地域的生物不像地表的生灵会四处游荡;危险的掠食者很可能就距此不远。
阿莱格里?战锤风暴般刮过通道,哀思在此刻被愈升愈高的怒气吹得杳无踪迹。第伯多夫?潘特追在一旁扔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身上盔甲也随他一举一动吵嚷不休。
阿莱格里急煞步子转身对着这位战斗狂人,他红亮的伤疤和潘特长着浓密胡子的脸之间夹着王者的怒吼:“为什么你就不能去洗个澡!”
潘特后退一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看来,一位矮人王命令某个矮人去洗澡就和人类君王命令骑士去杀死婴儿一样粗暴。总有一些界限是连统治者都不会逾越的。
“算了!”阿莱格里哼了一声,“你就这样吧。可你就不能去给盔甲上点儿油吗!你在这儿丁零当啷地吵,让一位国王怎么思考!”
潘特拼命点头表示理解,飞快地跑开了,生怕如果留下来,暴君阿莱格里会再次下令让他去洗澡。
阿莱格里只是要支开这个战斗狂,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去给盔甲上油。这是个难熬的下午。矮人王刚刚会见过坚石镇的特使,壮汉勃鲁西克,发现虽然凯瑟拉?布莉儿已经走了一个星期,却还没有到达野蛮人的住地。
阿莱格里迅速回忆着他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时的情形。他回忆着年轻女孩当时的模样,竭力想着细节以及她所说的每个字,希望能找到些线索。阿莱格里简直绞尽了脑汁,但如果除了决意前往坚石镇以外,凯瑟拉?布莉儿真的暗示过任何别的打算,那么矮人王一定是把它给漏掉了。
和勃鲁西克谈话时,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女儿在山上遇到了麻烦。他差点儿就叫上一个分队的矮人去搜查那片地区,但是他临时起意向特使问起了要为奥兰多建的纪念石堆。
“什么石堆?”勃鲁西克反问。
阿莱格里立即知道自己被骗了,如果骗局中包括的不止凯瑟拉?布莉儿一人,那么他很容易就能猜出谁是合谋的同伙。
他一头冲进巴斯特?布雷瑟,一位高明的装甲制造者的房门,险些把那扇铁皮包边的木门从铰链上撞掉下来。里面的蓝胡子矮人和他的半身人朋友惊讶地瞪着他。吉格斯正站在平台上量身,好让修整过的铠甲能合适他越来越大的肚子。
阿莱格里一跃跳上旁边的基座(巴斯特明智地让开了),揪住半身人的前襟一手把他举到半空。
“我女儿在哪儿?”矮人咆哮着。
“坚石……”吉格斯刚想撒谎,但阿莱格里狠狠地摇晃着他,把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前后甩着。
“我女儿在哪儿?”矮人又问,已略为平静,但仍粗鲁威吓道,“别和我玩花招,馋鬼。”
吉格斯越来越受不了他以为是朋友的人对他施暴。半身人的念头转得很快,立即想起了让凯瑟拉?布莉儿冲到银月城去找兰尼斯特的那个计划。不管怎么说,那不是完全的谎言。
阿莱格里带伤的面孔因愤怒扭曲,但上面的痛苦是这样明显,看着这样一张脸,半身人没法让自己说谎。
“放我下来。”他平静地说道,显然阿莱格里了解了半身人的心意,因为矮人轻轻地将他放到了地上。
吉格斯拂顺衣服,一拳挥到矮人王面前,吼道:“你怎么敢这样!”
阿莱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的勃然大怒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半身人没有放过他。
“先是兰尼斯特来找我逼我保守秘密,”吉格斯辩解说,“接着是凯瑟拉?布莉儿把我推来推去直到我告诉她出了什么事。现在是你……我可真给自己找了些‘好’朋友!”
这刺人的话让暴怒的矮人平静了下来,不过只是略为平静而已。吉格斯刚才说的是什么秘密?
第伯多夫?潘特跑了进来,虽说他的脸上、胡子上还有手上都被油弄得脏兮兮的,但他盔甲的吱嘎声一点儿也没减弱。他奔到阿莱格里身边停住了脚,研究了一会儿这意外的情形。
潘特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把手搁在他那吓人的满是尖刺的盔甲前。“我可以给他来个拥抱吗?”他期待地问着他的王。
阿莱格里扬手制止这个跃跃欲试的战斗狂人。“我女儿在哪儿?”矮人王第三次问道。这一次问得镇静而平和,就像确实是在问一个朋友一样。
吉格斯神色一怔,点了点头开始说。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阿莱格里,甚至包括他是如何帮助凯瑟拉?布莉儿,给了她刺客的匕首和魔法面具……
阿莱格里的面容再次因愤怒而扭曲,但吉格斯站得笔直的无畏模样驱走了他越升越高的怒火。
“我对凯瑟拉?布莉儿的信任难道比你少吗?”吉格斯只这么问道,提醒矮人说他的人类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并非对前路上的种种危险一无所知。
阿莱格里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一切。他有点儿想上前去扼住吉格斯的脖子,但他清楚那么做只不过是迁怒罢了,半身人的行为无可指责。可是,他还能怎么样呢?兰尼斯特和凯瑟拉?布莉儿两人都早已离开,而阿莱格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而且在那时,被打击的矮人也是有心无力。他的目光垂落到地面,怒焰全消哀思若潮,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他得想办法。看在他最亲爱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儿分上,他得快点儿想办法。
潘特看向吉格斯和巴斯特想了解这事的究竟,但他们只是摇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