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觉真好，让兰尼斯特差一点就忘记了那个恐怖的任务。至少在这段短暂的时光里，兰尼斯特不用想到厄图和那块碎魔晶。

在他们到达大门之前，另一个布林·山德的居民跑到他们面前，叫嚷着他们的名字。

“吉格斯！”凯瑟拉失声高喊。三尺半的半身人就站在她面前。他的棕色卷发上下抖动，大肚皮则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你们来了也不知道去看看老朋友！”终于追上两个人的半身人生气地大喊大叫。没等说完，他一下子就蹦起来，紧紧抱住了说不出话的凯瑟拉。“不向你的老朋友问候一声吗？”吉格斯说着又跳回到地上。

“我们以为你会和阿莱格里在一起。”兰尼斯特向他解释。不过吉格斯其实并不介意他们的匆匆离去。他也明白，如果兰尼斯特和凯瑟拉真的知道吉格斯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先来看他的。

“我有时在矿上，有时在城里。”吉格斯对他们说，“必须有人充当商人和你爸爸之间的使者啊！”

凯瑟拉又一次拥抱了他。

“我们刚和凯西欧斯一起吃过饭。”兰尼斯特说，“看起来十镇没有什么改变。”

“人变了很多。你知道这里的样子，人们或者是走了，或者就是死了。”

“凯西欧斯依然统治着布林·山德。”兰尼斯特提醒他。

“杰辛·布兰特也还在为凯迪内瓦镇说话。”吉格斯高兴地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杰辛·布兰特曾经是冰风谷对抗阿卡·凯色和碎魔晶的英雄之一，他是最有资格成为政治家的人。

“既然有好消息，也就有坏消息，”吉格斯继续说道。“坎普还留在塔尔歌斯镇。”

“也是老兽人了。”凯瑟拉低声说。

“还有更坏的呢，”吉格斯说，“勃鲁西克又回来了。”

兰尼斯特和凯瑟拉点点头，他们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

“他和雷思科的麋鹿部落在一起，”半身人对他们说，“我们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

两人听出来，他还有没说出的隐衷。

“阿莱格里曾经去探访过雷思科，”吉格斯承认，“结果并不好。”

兰尼斯特了解英明的雷思科，他也清楚勃鲁西克。这次会面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用猜就知道。

“勃鲁西克从来没有真正地原谅过阿莱格里。”吉格斯说。

“不会又是那柄锤子的事情吧。”凯瑟拉恼怒地说。

吉格斯无法做出解释。而兰尼斯特此时已经决定，要亲自拜访那些野蛮人。勃鲁西克是一位诚实而强悍的战士，但他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皮克斯尔怀疑他的老朋友雷思科可能会需要支持。

但这应该是以后的事情了。兰尼斯特和凯瑟拉那一夜是在布林·山德吉格斯的居所中度过的。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三个伙伴就起程赶往矮人矿坑了。

他们在正午之前到达矮人山谷。走进谷口的时候，归心似箭的凯瑟拉——已经长大的女孩子一马当先跑了进去。在这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这是她的家。她径直跑向矮人矿坑的主入口，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每到洞顶低矮的时候，她都知道该及时弯腰，仿佛她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在光线昏暗的隧道里飞快地奔跑着，只有在遇到她的矮人亲戚时，她才会停下来向他们问好。这些长胡子的亲戚们看到族长的小女儿和兰尼斯特回来了，脸上焕发出欢快的光芒。矮人们友好地向他们致以问候，告诉他们阿莱格里在什么地方。

最后，他们走到了阿莱格里工作的房前。铁锤敲击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阿莱格里正在打铸器具。自从提玛欧斯之牙被铸造出来以后，这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了。

凯瑟拉推开房门，阿莱格里正背对着他，但她一眼就认出了爸爸宽阔的肩膀。披散的红色头发和那顶只剩下一只角的头盔。在一片铁锤的震响和火焰的咆哮声中，凯瑟拉、兰尼斯特和吉格斯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

三个人走到全心打铁的矮人身后。凯瑟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矮人向身后望去，长久注视火焰的眼睛还没注意到昏暗背后的来人。

“走开！”矮人粗声粗气地说，“没看见我正在……”

阿莱格里的声音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他立刻转回头，愣愣地盯着火炉。仿佛是害怕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过了好久，红胡子矮人才慢慢转过身。看见女儿和他最好的朋友真的回来了，他欢喜得几乎昏厥过去。要知道，他苦苦守候了他们六年。他把铁锤丢到了自己的脚面上，却根本没有感觉到痛，而是伸出双臂，将兰尼斯特和凯瑟拉死命地抱住。让他们觉得仿佛肋骨都要被挤断了。

慢慢地，兰尼斯特终于滑出了阿莱格里的怀抱。矮人更紧地抱住了凯瑟拉，口中不断地说着，“我的孩子啊。”

兰尼斯特趁机从星界叫来了利比亚。当矮人终于和凯瑟拉分开的时候，黑豹立刻靠近了他，兴高采烈地蜷缩在他的身上。

“让这只该死的大猫下去！”阿莱格里一边咆哮，一边躲避着利比亚舔向面颊的长舌头。

“哦，你这只蠢猫。”矮人大声抱怨着，但他的声音里绝没有半点怒意。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两个，不，是三个朋友的回归而生气呢？

即使他真的有一点点生气，当兰尼斯特、凯瑟拉和吉格斯的笑声充盈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时，他还能祈求什么呢？表示认输的阿莱格里抬头望着大猫。这时，他觉得利比亚似乎也在笑。

五个伙伴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分离，他们彻夜畅谈，彼此讲述着六年来的经历。阿莱格里和吉格斯讲完将秘银厅留给了冈达伦，他们决定回到冰风谷的情况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而一直倾听着凯瑟拉和兰尼斯特的故事。

阿莱格里无法清楚地解释当初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他走到哪里，吉格斯就跟到哪里），但兰尼斯特可以。当失去奥兰多的悲痛和战胜黑暗精灵的兴奋在阿莱格里心中渐渐消散、平息之后，他一定曾经像凯瑟拉和兰尼斯特那样午夜梦回时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位红胡子矮人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两百岁，但从矮人的角度来讲，他还不算很老，还没有到能够安然瞑目的时候。随着冈达伦回到秘银厅，阿莱格里平生第一次可以忘记对族人的责任，为自己的心情考虑了。

一直和德莱蒙船长在剑湾追缉海盗的兰尼斯特和凯瑟拉有很多故事可讲。阿莱格里也曾经和这位船长同舟共济，不过吉格斯就不知道这个人了。

这两个人要说的故事可真多！一次又一次战斗、让人热血沸腾的追击、吟游诗人的歌曲。凯瑟拉还向朋友们细细解说她在瞭望台上看到的各种各样船徽与船旗。不过，当他们就要说到前几个星期所发生的事情时，兰尼斯特突然停止了述说。

“事情就是这样，”皮克斯尔改口说，“真的很高兴我们能回家，能再见到你们两个。”

“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阿莱格里问。

兰尼斯特停顿了一会儿。“我们在路斯坎听说曾经有一些矮人路经这座城市，向冰风谷去了。还有人说阿莱格里·战锤就在他们之中。”

阿莱格里点点头。他知道，他并没有说实话，或者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其实，阿莱格里的队伍特意避开了路斯坎。那里的人们应该知道这次行军，但矮人们确实没有“路经”那里。红胡子矮人没说什么。他相信兰尼斯特会在合适的时候把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矮人怀疑他们回来是要公布一个重大的秘密，他认为自己很清楚那个秘密是什么。多么讽刺啊，阿莱格里暗自思忖，一个矮人竟然有一个皮克斯尔精灵的女婿！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兰尼斯特和凯瑟拉已经讲完了，至少他们把要讲的都讲完了。吉格斯出去了一会儿，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一条消息：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东方的天幕中了。

“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阿莱格里站起身，大声宣布。兰尼斯特将利比亚送了回去，并答应等她休息够了立刻叫她回来。

在短暂的睡眠之后，他们重新聚到一起，只有吉格斯除外。对于半身人来说，任何事情都要为十小时的小睡让步。兰尼斯特和凯瑟拉仍然没有告诉阿莱格里最近几周发生的事情。阿莱格里也没有再问，他信任他亲爱的朋友和女儿。

至少在这个时刻，全世界似乎都是那样欢快和无忧无虑。

兰尼斯特仰靠在一块平滑倾斜的石面上，双手交叉，抱在脑后。他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不寻常的温暖时光。即使是在夏末的冰风谷中，这样温暖的日子也不多见。虽然远离矮人矿坑的入口，但兰尼斯特并不担心自己会遭到袭击。利比亚正坐在他身边，时刻保持着警惕。皮克斯尔刚刚要进入梦乡，就听见黑豹一声低吼。她的两只耳朵已经抿到脑后。

兰尼斯特坐起身，但利比亚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开始慵懒地打滚。兰尼斯特知道，来者并不危险。片刻之后，凯瑟拉跟随着他的足迹找到了他。每次看见她兰尼斯特都会非常高兴。但兰尼斯特马上就注意到她美丽面庞上的愁容。

她坐到黑暗精灵身边。“我认为我们必须告诉他们。”她的话中没有半点犹豫。

兰尼斯特明白她在说什么。当他们向阿莱格里讲述冒险经历的时候，只有兰尼斯特一个人在说话，也是他一个人在编织那个故事的结尾。凯瑟拉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平静，她不能欺骗自己的父亲。皮克斯尔也不想说谎，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阿莱格里解释所有的事情。他不想为朋友增加不必要的担心。等厄图找出方法回到这里时，也许已经过去了几年，甚至几十年。

“再等等吧。”兰尼斯特对凯瑟拉说。

“你为什么要等？”女子问。

兰尼斯特顿住了――这真是个好问题。“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他解释道，“我们不知道厄图是否会回这里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魔鬼对时间的计算和我们不一样。一年，或是一个世纪，对于厄图来说，都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认为现在有必要警告阿莱格里和吉格斯。”

凯瑟拉思考了很长时间，“你认为该怎样获得更多的消息？”

“丝妲柏?弹指，”兰尼斯特回答。

“你对她一无所知。”

“我现在就要开始了解她。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她不少事情。她对堡民谷的探索，在坎塞洛城抗击黑暗精灵的入侵。我相信她的力量和她的感觉。”

凯瑟拉点点头。她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丝妲柏的故事。这位牧师确实是一个好选择，但还是有一件事困扰着凯瑟拉。皮克斯尔已经提到了这件事。她深深叹了口气。兰尼斯特明白她在想什么。

“我们无法知道这要持续多长时间。”皮克斯尔游侠承认。

“那我们是要在这里看守一年？”凯瑟拉的声音相当尖锐。“还是一百年？”她看见皮克斯尔痛苦的表情，立刻为自己的失言而后悔。确实，对于凯瑟拉来说，无所事事地连续几个月等待一个未必出现的魔鬼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但这对兰尼斯特意味着什么？兰尼斯特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厄图，还有他的父亲，他受苦受难的父亲。每过去一天，就意味着莫西干纳又要被厄图折磨一天。

凯瑟拉低下头，“抱歉，我没有想到你的父亲。”

兰尼斯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怕，我会想着他。”

凯瑟拉深蓝色的眼睛深深地望进皮克斯尔的紫色眼睛里。“我们要把他救回来。”她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承诺。“还要让厄图为他的罪恶行径付出代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