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冲上去，全力跃起。德莱蒙船长从凯瑟拉腰间的箭袋中抽出一枝箭，凯瑟拉回头时，看见德莱蒙已经扯开弓弦，她急忙闪向一边，银箭从塔玛瑞上激射而出。

变形怪已经飞到二十尺的空中，但跃起的利比亚还是将前爪刨入他的身体，她的利齿戳穿了怪物的脚踝。变形怪的肢体立刻开始剧烈波动，黑豹牙爪周围的怪物皮肉翻转收缩，从黑豹的束缚下脱退出来。这时，塔玛瑞发出银色闪电，击中了变形怪背后双翼中间的地方。

利比亚用足底的肉垫轻轻落地，随之跌落于尘埃的是变形怪尚未变冷的尸体。

兰尼斯特冲到黑豹身边，其他人紧随在后。

怪物的形体再次发生变化，成为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人形。他的头顶光秃，全身皮肤平滑如镜，没有任何一点皱纹。细长手掌上的手指连成一片，没有分缝。他全身的每一个部分都没有任何特征，仿佛只是一个粗略成型的人偶。

“变形怪，”德莱蒙说，“看来皮诺契对我们最近的一次行动非常不满。”

兰尼斯特点点头，让自己相信船长的推断。这件事和他无关。和他的身世与故乡没有瓜葛。

他只能相信如此。

厄图仔细地观赏着这幅情景的每一点细节，并为不必向受雇的变形怪支付酬金而感到高兴。但能够指引胜利号前往那个隐密小岛的向导终究是失去了，这让魔王感到一丝不快。不过，这个贝勒魔族确信，种子已经撒了下去。

变形怪有效地激怒了德莱蒙，兰尼斯特也听到了那座岛的确切名称，自然会告诉船长。他们都不是胆小的人，危险和诡秘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兰尼斯特和德莱蒙将找到前往橘子的路。那个瞎子女巫会把魔王的讯息传递给他们。厄图不必等很久。

------------

胜利号出海的时间向后拖延了两个星期，航线也转向南方。德莱蒙船长的解释是他们在博德之门还有未完成的生意，那是剑湾最大的港口之一，位于深水城和卡林港之间。没有人对这个解释产生公开的质疑，但大家都感到了他的局促不安，甚至是踌躇不决。他们从未见过这位镇定自若的船长曾经表现出这样的心绪。

在胜利号离开深水城四天以后，船长恢复了往日的风度。那时，胜利号的瞭望员发现了一艘甲板上挤满了人的横帆船。一艘快帆船一般会装载四十到五十人；而为了能在攻击其他船只时占有压倒性优势，再将战利品迅速带回到岸上，一艘海盗船一般会带有三倍于这一数量的船员。海盗船不会载运货物，它们只载运海盗。

如果德莱蒙曾经表现出软弱的样子，他现在则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胜利号全速航行，凯瑟拉·布莉儿从肩上取下塔玛瑞，向瞭望台爬上去。罗丽兰受命站到船尾的位置上，用魔法为胜利号加速。但从西北方吹来的强劲海风鼓满了胜利号和海盗船的帆篷，这次追击无疑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中央甲板，船上的乐师奏起一段振奋人心的乐曲。兰尼斯特比以往更早地从船头跳下来，站到操舵的德莱蒙身边。

“如果我们俘虏它，应该把它拖到什么地方？”皮克斯尔问，这在外海是一个经常会被问到的问题。他们现在还是离深水城更近一些，离博德之门远一些。但现在海上正是北风盛行的季节，向南航行显然要合适得多。

“奥卢。”德莱蒙毫不迟疑地回答。

兰尼斯特感到几分惊讶。奥卢是深水城和博德之门之间一座完全暴露在强风中的岩石岛屿，上面有一座独立的城镇，镇里没有多少人口，那里的武装很难监押一整船的海盗。

“让那里的船匠修葺那艘船？”皮克斯尔满腹疑虑地问。

德莱蒙点点头，脸上的线条变得坚硬，“奥卢得到过深水城很多恩惠，他们要看管这艘海盗船，直到另一艘从深水城前来的船只把它拖走。我会让罗丽兰同深水城取得联系。”

兰尼斯特不再说话。船长的话看起来非常符合逻辑，但又很不对劲。皮克斯尔明白，这次并非胜利号的常规航行。德莱蒙从不曾留下被俘的船只和人员让其他人处理。在波浪翻滚永世不变的**中，时间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胜利号平时都是在海上四处巡行，如果找到一艘海盗船，就俘获或者击沉它，然后回到一座盟友的港口里。这一历程往往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没人会在乎。

“我们在博德之门的业务一定非常紧急。”皮克斯尔面带疑虑地偷望了船长一眼。

出发以来第一次，德莱蒙转头直盯着他，长久未发一言，“我们不去博德之门。”他终于承认了。

“我们去哪里？”兰尼斯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惊奇。

船长摇摇头，移开视线。稍稍调整了一下舵轮，让胜利号紧跟在快帆船后方。

兰尼斯特闭上嘴，他知道，德莱蒙能向他承认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博德之门。已经是对他很大的尊敬了。他也知道，船长对他充分的信任。他们的当务之急是那艘海盗船。它仍然远远地跑在前面，方形的帆篷几乎消失在蓝色的地平线下。

“法师，风还要大！如果我们没有更多的风，黄昏之前我们不可能追上它。”德莱蒙头也不回地向罗丽兰高喊，魔法师嘟囔了一声，向船长挥了挥手。

兰尼斯特向德莱蒙笑了笑，然后向前走去，回到了船头的帆桁上，继续享受海洋的气息和飞溅的浪花。波涛在胜利号周围呼吼，他需要在这种孤独的环境中思考和准备。

他们追赶了三个小时，海盗船才进入凯瑟拉·布莉儿的观察范围，她在瞭望台上再次确认了对方海盗船的身份。这时正是白天漫长的夏日，太阳还挂在西方的半天中。追击者们知道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截住对方，否则，他们就会趁着黑夜逃遁。罗丽兰可以对海盗船施展锁定魔法：但这艘海盗船无疑也拥有一个魔法师或者牧师。虽然不会像罗丽兰那样强大，想要消除锁定魔法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海盗船从不会在远离它们的秘密港口的地方行动，胜利号不可能追到它们的老巢去，海盗在那里将会得到盟友的帮助。

德莱蒙看起来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他们以前曾经因为夜色的降临而失去过目标，所以也无法保证会再次出现这种情况。不管怎么说，海上总会出现需要追缉的罪犯。但在兰尼斯特偷偷望向船长的眼中，德莱蒙还从没有显出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明显，虽然德莱蒙从不曾谈及深水城里发生的那起神秘事件，但它无疑占据了船长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心神。

皮克斯尔握紧飞帆的缆索，叹了口气。德莱蒙会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和他说这些事的。

海风有所减弱，胜利号的追击速度逐渐加快。看起来那艘海盗船已经无处可逃了。在漫长而乏味的追击过程中已经各自走开的吟游诗人重新聚集起来，开始演奏音乐。兰尼斯特知道，海盗们很快就会听见这里的乐声，这首乐曲将穿越波浪，告诉他们末日的降临。

现在，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虽然战斗迫在眉睫，但船长的表情却放松下来。兰尼斯特尽量使自己相信，德莱蒙的平静是因为他确信他们会捉住这艘海盗船。每件事都会顺利地过去的。

“船尾有大浪！”喊声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不止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兰尼斯特望向凯瑟拉，她正用望远镜瞄向胜利号后方，同时疑惑不解地摇着头。

皮克斯尔溜过船栏，向船舷外探出身去，端详着那个不明追踪者。他看见一片如山的雪浪，其间露出一支似乎是杀人鲸背鳍的东西，但世界上任何一条鲸鱼都不可能游得这么快。和船上其他人一样，兰尼斯特立刻察觉到，这不是自然界的生物。

“它要撞上我们了！”船尾弩炮台上的维兰·麦森发出警告。在他说话的时侯，这只奇怪的追踪者突然转向胜利号的右舷，和纵帆船并排前行。

兰尼斯特看得出来，这不是鲸鱼。无论它是什么，当它在距离胜利号二十码的地方疾行时，激起的水墙直接拍打在纵帆船的船身上。皮克斯尔认为他在水花里看见了一个身体——一个人的身体。

“那是个人！”凯瑟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更加证实了兰尼斯特的怀疑。

所有船员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看那个人冲过胜利号，向快帆船追去。

“一个魔法师？”德莱蒙问罗丽兰。

罗丽兰耸耸肩，其他人也只是在茫然地摇头。“问题是，”魔法师最后开口道，“他到底是哪一边的？朋友还是敌人？”

很显然，快帆船上的那些人同样不知道这个水中人的来历。一些海盗靠在船栏上呆呆地望着他，更多的海盗则拿起了十字弩。海盗船的弹射器向他发射了一团燃烧的沥青，缓慢的火团终究无法赶上迅疾如风的追踪者，只能无奈地落进海里，发出一阵巨大的“嘶嘶”声。追踪者轻松地绕到海盗船前面，身边的水花随即低矮消散，最终露出他穿长袍的身躯和背后一个巨大的包袱。他站在海浪的尖端，飞快地晃动手臂，大声呼喊。他离胜利号太远，兰尼斯特他们谁也听不到他到底在喊什么。

“他正在施展法术！”凯瑟拉从瞭望台上发出警告，“他要……”她突然停住话头，关心地望了一眼兰尼斯特。虽然远在下方的皮克斯尔无法弄清她的意思，但他能看出，凯瑟拉陷入了某种困惑。她摇着头，仿佛在否定某件事情。

胜利号甲板上的人们都在努力确定当前的状况。他们看到海盗们在面对那个追踪者的地方骚动不休，不断有喊声和硬弩发射的声音传来，但那个人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突然间，一片可怕的闪光迫使人们不得不紧闭双眼。海盗船后方出现了一个巨大而且不断膨胀的白色光球。红色的火云直冲天际，又弥漫成厚重的浓雾，覆盖了光球周围大片的地方，将海盗船和施法者全部吞没在其中。直到胜利号靠近了浓雾的边缘，德莱蒙才慢慢降低船速。他低声地骂了一句，驾船沿浓雾边缘缓缓巡曳。

船员们在船舷后整装待命，弩床和船尾的弩炮已添好弹药，控弦待发。

在清风的吹拂下，浓雾开始飘移消散。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单手托腮，就站在那场骇人爆炸正中心的位置。

“不可能。”凯瑟拉失声向兰尼斯特喊道。

实际上，兰尼斯特也认为这绝不可能。他注意到那件大红色的袍服，上面绣满了魔法符文和奇异的图形，它们表现了魔法师在施法时各种古怪的姿势，还有一些是本应该被高位魔法师写入法术书的内容。兰尼斯特同样认出了那个秃头顶和那张娃娃脸。上面的两个酒窝和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还有那一头又长又直的褐发。在耳后被紧紧地束在一起，仿佛是站立在头顶上。

“他是什么？”德莱蒙问皮克斯尔。

“不是什么，”兰尼斯特纠正他的话，“而是谁。”皮克斯尔轻笑了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他是谁？”德莱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严厉。兰尼斯特开心的笑声显然影响了他。

“一位朋友，”兰尼斯特回答，他抬头望向凯瑟拉，“长鞍镇的哈西·哈贝尔。”

“哦，不。”罗丽兰呻吟了一声。像所有的魔法师一样，罗丽兰久闻长鞍镇和古怪的哈贝尔家族的威名，这个最为危险，也最为莫名其妙的法师家族着实为这个多元宇宙增添了不少光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