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讲派格里斯与莫德里奇·卡尔一起第一场战斗的故事,在一个叫毕格林的巨人的巢穴中。他们俩一直一起训练,互相了解战斗风格的差异,在许多关键时刻,他们的风格完美地啮合在一起。但实际上,正如派格里斯明确承认的,有时候,运气的成分比合作与技巧更多。
尽管克里克保持沉默,并不断皱着眉头,风之精灵继续讲着故事,关于在雪之国度的旧时光,关于许多次的冒险,关于艾吉斯之牙的铸造(对此克里克和莫德里奇·卡尔都明显地怔了一怔),关于去纪伯伦斯港营救瑞吉斯的旅途,以及回到北方,并东去重新夺回秘银厅的旅程。即使是派格里斯也惊异于故事数量之多,惊异于他们的友谊如此之深。他开始讲到暗夜精灵们来到秘银厅,那次悲剧性的遭遇将莫德里奇·卡尔带离了他们,但是他停了下来,重新考虑他要说的话。
“这样的联盟为什么会如此短暂?”风之精灵坦率地问。“一个恶魔的干涉怎么就能割裂我们花了这么多年一起构筑的东西?”
“那不是恶魔凯尔西德南斯,”艾琳娜刚要回答时,莫德里奇·卡尔说道。
另外三人凝视着这个高大的男子,因为这是派格里斯开始讲故事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恶魔凯尔西德南斯植根在我内心,”莫德里奇·卡尔解释说。他停了停,走到一边,直接面对艾琳娜,而不再是派格里斯。他轻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或者说,以前在我心中的恶魔……”
他的声音说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水晶般蓝色的眼睛里聚集起湿气。莫德里奇·卡尔坚强地眨眨眼赶走湿气,再次毅然地看着那个女子。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他说,通常宏亮的声音现在只是成了低语。
当他讲这番话时,艾琳娜伸出手,将他紧紧拥抱,把脸埋在他巨大的肩膀里。莫德里奇·卡尔以千百倍的热情回以拥抱,低下脸埋进她浓密的红褐色头发中。
艾琳娜把脸转向一侧,面对派格里斯,风之精灵正在微笑点头,跟她一样高兴,因为一开始也许有一重长长的障碍,阻止他们正常地重续友情,现在这障碍已经被摧毁。
片刻之后,艾琳娜往后退去,擦擦自己的眼睛,带着热情的微笑面对莫德里奇·卡尔。“你有了个好妻子黛丽,”她说。“还有一个漂亮的孩子,虽然不是你自己的。”
莫德里奇·卡尔对这两件事都报以颔首,此刻他看上去非常高兴,仿佛刚刚向着正确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随后,他突然从侧面被撞了一下,他的咕哝声既是出于吃惊也是出于疼痛。沉重的一击令他跌跌撞撞迈向一侧。野蛮人转过身,看到愤怒的克里克站在那里,两手撑在臀部。
“你要是再打我女儿一下,我就用你的牙齿做一条漂亮的项链,小子!你要自称是我儿子,就不要去打你妹妹!”
他表达的方式固然相当荒唐,但当克里克跺着脚经过他们走到山洞外面时,剩下的三人听到一声轻微的抽鼻子的声音,知道矮人仅仅是以他骄傲的性情允许的方式来作出反应,知道他跟他们其余人一样对重聚感到高兴。
然后,艾琳娜走向派格里斯,随意而深情地将手臂搭在他背上。莫德里奇·卡尔起初看来吃了一惊,至少跟克里克打他时一样吃惊。然而渐渐的,这种惊讶的面容转化为完全接受与满意的表情,野蛮人报以深沉的一笑。
“我们前方的路变得泥泞,”派格里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并且心满意足,现在还需要去找艾吉斯之牙,面对那些个障碍吗?”
莫德里奇·卡尔看看他,仿佛不相信他所听见的。但是野蛮人的表情很快变了,因为他看来差不多同意了这个推理。
“你不正常,”艾琳娜毫不迟疑地回答派格里斯。
由于她强烈的反应,风之精灵惊讶而怀疑地望向她。
“不要管我说什么,”女子说道,“问他。”说完,她指指风之精灵身后,他转身看见克里克跺着脚走回来。
“怎么了?”矮人问。
“派格里斯认为我们最好暂时离开,不管那锤子,”艾琳娜指出。
克里克睁大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他仿佛要冲向风之精灵。“你怎么能……你个该死的笨蛋精灵……为什么……怎,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派格里斯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并报以一个浅笑,他悄悄地向矮人打个手势,示意他看看莫德里奇·卡尔。克里克在领会之前又继续咕哝了一阵子,但随后他稳住了自己,手搭在臀部,转向野蛮人。
“怎么样?”矮人吼道。“你怎么想,小子?”
当四个朋友的凝视落在他身上时,莫德里奇·卡尔深深吸了口气。他们完全将他放在了事件的中心,他知道该当如此,因为正是他的行为让他丢失了锤子,既然那是他的锤子,那么他的话将是决定他们面前道路的最终意见。
但是这么一个决定承担着多么沉重的分量。
莫德里奇·卡尔的思绪转动,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其中许多着实很可怕。如果他将伙伴们领到希拉克里那儿,却仅仅让海盗团伙把他们都消灭了,那怎么办·或者更糟,他想,假如一个或更多朋友死了,但他却活了下来。他怎么可能自己活下去而……
发现了其中的陷阱,莫德里奇·卡尔大笑着摇摇头。
“我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丢失了艾吉斯之牙,”他承认说,当然,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现在我理解了这个错误我的错误。因此,一旦可能,我就会去追寻那把战锤,穿越冰雹雨雪,跟海盗抗争,如有必要同样也与巨龙抗争。但我不能让你们跟我合作,任何一个也不行。如果现在谁掉头回十镇,或者去到座落于群山中的小村镇之一,我不会责备。我要去。那是我的职责,我的任务。”
“你认为我们会让你独自去干?”艾琳娜指出,但莫德里奇·卡尔打断了她。
“而且我欢迎你们四个可能提供的任何帮助,尽管我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帮助。”
“傻话,”克里克怒气冲冲地说。“我们当然会去,你个大糊涂蛋。你把脸浸到了混水里,那我们就要把你拉出来。”
“那些危险”莫德里奇·卡尔想要回应。
“食人魔和愚蠢的海盗,”克里克说。“那没什么难的。我们会杀死一些,再吓跑更多,取回你的锤子,在春天之前回到家里。如果那儿有一条龙……”克里克停顿下来,坏笑了一下。“好吧,我们让你自己来杀它!”
这玩笑很是适时,所有的伙伴们看来都恢复了该有的样子,四个朋友担负着同一使命。
“如果你再次丢掉艾吉斯之牙,”克里克继续吼叫着说,同时一根粗短的手指指向莫德里奇·卡尔,“在取回它之前我会先埋了你!”
克里克的激烈演说看来仿佛要继续进行下去,但是从外面传来的一个声音让他安静下来,并让所有人都把头转向那个方向。
罗比拉德和瑞吉斯走进了小山洞。
“我们找到他们了,”瑞吉斯在法师来得及开始说话之前说道。半身人把他粗短的拇指塞进厚厚的羊毛背心边缝下面,摆出一个得意的姿态。“我们一直走了进去,经过食人魔守卫和”
“我们不知道那是否希拉克里,”罗比拉德打断他,“但看上去似乎我们找到了食人魔劫掠队的来源海边一个巨大的坑道与洞穴系统。”
“有一个水上的山洞,大得足够让一艘船开进去,”瑞吉斯很快补充说。
“你相信那是克里?”派格里斯问,说话时凝视着法师。
“我猜是的,”罗比拉德只是极轻微地犹豫了一下就回答说。“海灵号曾经不止一次追击我们认为是克里的船进入这片水域,然后就跟丢了她。我们一直怀疑她有个隐藏的港口,也许是个山洞。南面峡谷尽头的坑道系统支持这个观点。”
“那么,那儿就是我们必须去的地方,”派格里斯指出。
“我无法带上你们所有人,”罗比拉德解释。“显然那家伙个子太大,我飞行的时候不能挂在背后。”他指向莫德里奇·卡尔。
“你认识路?”风之精灵问瑞吉斯。
半身人站得笔直,看上去仿佛要跟风之精灵敬礼一样。“我能找到它,”他向派格里斯和罗比拉德保证。
法师点点头。“一天的路程,仅此而已,”他说。“那么,你们很清楚你们的路了。如果……”他停顿下来,依次看了看他们每个人,他的凝视最后落在了莫德里奇·卡尔身上。“如果你们不选择现在去追击,海灵号将在春天欢迎你们所有人,那时我们也许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机会,从希拉克里那里取回那件丢失的物品。”
“我们现在去,”莫德里奇·卡尔说。
“到了春天就没有克里可以追击了,”克里克窃笑着说,为了强调他的观点,他拔出战斧,在张开的手掌上拍打了一下。
罗比拉德大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善良的罗比拉德,”派格里斯边说边走过去站在法师跟前,“如果你和海灵号在外海看到血腥龙骨号,在击沉她之前先打个招呼。那也许正是我们,在将海盗们带往港口。”
罗比拉德再次大笑,声音更加响亮。“我不怀疑你们,”他对派格里斯说,一边在风之精灵的肩膀上拍了拍。“如果我们真的在开阔水域上相遇,但愿你和你的朋友们不要击沉我们!”
这善意的幽默很受欢迎,但持续得不长久。罗比拉德走过暗夜精灵,站在莫德里奇·卡尔面前。
“我从来就不喜欢你,”他坦率地说。
莫德里奇·卡尔哼了一声或者想要这么做,但他制止了自己,让法师继续说。基于自己的行为,莫德里奇·卡尔料想会得到应得的叱责。野蛮人稳住自己,双肩向后,但没有做出打断的举动。
“但是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你,”罗比拉德承认。“也许你已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如果是这样,你确实找到了真正的莫德里奇·卡尔,贝奥尼加之子,那就一定回来跟我们一起航行。即使是一个见过太多日光,闻过太多海水的顽固老法师,也有可能改变想法的。”
罗比拉德转身向其他人挥手,但又转回头,向着莫德里奇·卡尔狡地瞥了一眼。“当然,如果那真的对你很重要,”他说,看上去是在开玩笑。
“是很重要,”莫德里奇·卡尔极其严肃地说,语调令法师和朋友们吃惊地肃穆起脸。
罗比拉德脸上展现了一个震惊而愉快的表情。“那么,大家再见了,”法师一边说一边深深一躬。最后,他直接开始流畅地施展一个瞬间转移术,他周围的空气象彩色的沸水一样冒着气泡,使他的身影变得模糊。
然后他走了,只剩下他们五个。
就象以前那样。
天空再次变得灰暗,预示着令一场寒冷风暴的威胁,但是这群朋友勇敢地从他们最后的休憩地出发了,充满希望与热情,准备跟任何可能遇到的阻碍战斗。他们又在一起了,自从莫德里奇·卡尔意外地从无底深渊回来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都感到安心自在。这看起来……很好。
当莫德里奇·卡尔首次回到他们中间时在移冰之海上的一个冰窟里,他们正与恶魔凯尔西德南斯激战当然,那时有兴高采烈的气氛,但在很多层面上,这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要一下子重新调整以适应这新的现实,是一个震惊,也是一个考验。莫德里奇·卡尔复活过来,四个朋友以为已经沉淀的悲伤突然全部涌现出来,而安定的情绪被抛在了一边。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就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