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九百六十七年六月十五，夏。

历史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当史学家们一页页翻看着厚厚的传记时，突然才发现，一直波澜不惊的十二州局面至此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摩萨耶通过这一系列的手段，正一步步走在了通往权利巅峰的道路上，而且这条道上只有他一人。

自从天墙一役之后，人心所向便渐渐向着摩萨耶汇集了过去，就像之前的那些传言一样，在世人眼中，他或者真的被神明赐福过，即使那一役的代价是如此惨烈，人族的二十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但这些都不重要，世人只关心结果。

——而结果就是摩萨耶带领着人族，真正阻止了妖族东侵。

武州，北都。

夏日的烈风驰骋在草原之上，墨子明此时已经穿着一身的武州样式的毛皮织品，行走间，长长的衣摆便剐蹭在草地的植被之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呵，过来。”墨子明对着手边的一匹骏马叫唤道，然后将那马带到一处绿意茂盛的低洼处，随手便是将缰绳甩在了马背上。

草原的马，悠然地啃食着草，那粗粝的马尾不时地摆动着，驱逐着萦绕在身边不肯散去的蝇虫之物。

徐尘，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墨子明的身边，他脱下了早先的那身武州衣裳，又穿回了自己那套黑色的长衫，很清爽，看上去不带着一点褶皱。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徐尘对着墨子明冷冷地说道。

“差不多吧，反正本来就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墨子明摊摊手，那只白狐就从他怀中的探出了那颗小小的脑袋，是一脸的倦意。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徐尘说完便是准备转身就走，但被身后的墨子明一把拦了下来，他其实还是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向徐尘问清楚。

“徐公子，走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墨子明向着徐尘问道。

徐尘不语，但身子已经转了过来。

“徐公子，其实这次我所要施展的‘大荒万魂’，你其实事先便已经知晓了，对吗？”

徐尘没有说话，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便代表着默认。

“是先知吗——是他让你那样做的吗，在我那日战场上犹豫的时候，让你提醒我。”墨子明眼中露出一丝的落寞。

“你被太多的情愫迷住了眼睛，这样会让你看不清前方的路。”

墨子明抬头，一双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是这样吗？”

墨子明不知道，他该不该相信徐尘。

“那你现在后悔吗？”对此，徐尘只是这样直白的问道。

墨子明恍然。

“——好了，如果你只是想问这个问题的话，那么我已经回答完了，我们可以赶路了。”

“啊，徐公子，我还有。”墨子明赶紧晃了脑袋，让那股悲伤之感挥散，“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指的是那天的墨绿色。”

徐尘顿了顿，然后回道：“我也并不清楚，天墙一役的那夜，原本我的脑袋因为天墙处的情感波动而剧痛不止，但后来突然便是不疼了——你也看到了，那之后我的眼睛便是呈现了绿意。”

徐尘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似乎还意识到了什么：“很奇妙的感觉，通过那双绿色的眼睛，我似乎能看到每一个人的内心，就像那天我看见了你的内心，我能感受到你的仿徨和你的心伤。”

“这……”墨子明觉得自己似乎问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还看到了两位战神大对凶兽布下的幻象，我全部都看到了。”徐尘说着便是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像是那么一瞬间有一丝电流划过。

“徐公子，或许你也有着一双了不得眼睛。”

“或许吧——”

“——那么，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呢，回天都吗？”

“不，我们怕是要去一趟怀州。”

“怀州？”

“你还记得那些‘无心人’吗？”徐尘难得向着墨子明反问道。

墨子明点了点头。

“它们又出现了，在怀州，而且据说数量不少。”徐尘将面无表情的脸对向墨子明，后者也似乎正朝着那边看去。

“徐公子，你的意思是，难道先知寂要对怀州做些什么吗？”墨子明担忧道。

“或许吧——”徐尘再次说了这句话，然后他便是翻身上了那匹骏马，驱动着缰绳，将马调转了方向，“不管怎样，我们都得过去看看。”

墨子明也是理了理心绪，当他正准备也翻上马身时，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远处草原的地平线上的两个黑影，一个高大的异样，一个 却像是寻常中原人的形体。

徐尘也正朝着那边看着。

“子明，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墨子明急忙回头，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一直冰冷的徐尘竟然会对自己有所求。

“徐公子，是什么的事情呢？”

“请不要在先知面前提起那个男人。”徐尘冷冷地说了一句。

墨子明顺着徐尘的方向，自然是明白徐尘所指的那个男人便是之前在帐篷中相谈的项伯羽。

“好的。”墨子明答应了徐尘的请求，“但是，能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他吗？”徐尘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只是一个被欲望遮蔽了眼的可怜人。”

……

另一侧，那处地平线，同一刻。

摩萨耶坐在他高大的坐骑之下，在他的边上，一身中原衣饰的项伯羽直直地站立着。

“项先生，就这样放这两人离开，真的没有关系吗？”摩萨耶对着项伯羽怪异地问道。

“他们的命运并不掌握在你我的手中。”项伯羽依旧直立着，眼睛一直眺望着徐尘他们远去的方向，那是两个越来越小的黑影。

“可汗大人，自从遇到了这两个人后，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哦？”摩萨耶露出诧异的脸色，此时的他，意气风发，几乎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沐浴人的光芒。

“请您拭目以待吧，你这后面的路还很长很长呢。”项伯羽说完便是转身朝着身后的营帐走去，只留下了摩萨耶一人在广袤的草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