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九百六十七年一月十七日,冬。
这一日,江南三州:怀州,瀛州,涿州同时宣布向着天墙派出己州军队,组成了一支十万的江南联合军共赴西塞。对于世人,这无疑是一件毫无征兆的大事件,因为这相当于宣告着,妖族与人族的大战进入到了一个更深的程度,而更让人在意的,是这样的举动其实也意味着江南认同了西塞州侯长摩萨耶的地位。
当然,对于那些暗流之下的弄权者而言,江南的出军,也不过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所料之外的事情了。他们并不在意出军,他们只是在意出军的时机与方式。
而可笑的是,这一切历史中真正精彩的筹谋,从来不会出现在史书之中,而史书所记载的,却只是每一段历史中最肤浅的表象,就好像这江南出军之后,世人永远忘不了的那次征伐。
通州,天墙。
摩萨耶的金帐之中,一盆旺盛的炉火正熊熊燃烧着,木炭发出噼啪声,还有火星在火盆中蹦跳着。
摩萨耶在处理完一天的军务后,靠在了他的垫枕上做着小憩,近日来,妖族的活动愈发频繁了,每每有巡岗的哨兵被妖兽绞杀,只留下一部分的残体像是在挑衅——当然这还不是最让摩萨耶头疼的部分。
一个人影没有经过任何的通报径直走进了金帐里,整个人被黑色的斗篷整个遮掩了起来,另帐中的炉火照不清那人的脸。
摩萨耶似乎从小憩中惊醒了过来,然后他对着那人影,却恢复了镇静:"项先生,你怎么来这天墙了。"
"大州侯,近些日子可是费心了呢。"那个黑影径直,然后在摩萨耶木案的另一面坐下,却依旧没有讲那斗篷取下。
"项先生,我可没打算和你说那些不要紧的闲话,你还是直说吧。"
"呵呵,大州侯,江南那边的十万联军马上就要到您这里了,您还有什么好苦恼的呢?"项伯羽对着摩萨耶说道。
"哈,这次确实是我近日来最大的好事了呢,也是多亏了先生的先见之明啊,想不到那江南三州真的会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派出了军队,这一次,我赌赢了!"
"大州侯,我向人族十二州派出去的人现在都已经有效果了呢。"
"效果?"摩萨耶对此愣了一下,"说到这,先生,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派出去那些人手做了什么?"
"哈哈,是谣言。"项伯羽对此笑了起来。
"谣言?"摩萨耶顿了顿,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难道最近十二州里那个关于我的谣言是先生做的安排吗?"
"正是。"
"这……这又是为何?"摩萨耶对此不解道。
"为了人心。"那斗篷之下的项伯羽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腔调。
"人心——"摩萨耶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
"大州侯,人心所向才是真正的王道伊始啊。"项伯羽说着便是朝摩萨耶的方向靠了靠,"当这天下人都看见了您的丰功伟绩,都认同了您所做的一切努力,那便是真正的大势,到那时没有人能够组织您坐上这人族的王座,即使是"虚"也不能。"
"虚——"
"但是,要达到这一点,您还要为此付出更多。"项伯羽补上了这一句。
摩萨耶突然对此苦笑了一下,他说道:"先生,你指的是怕是赢下天墙这场攻防战吧。"
"正是。"
"此事不易啊,项先生,我还是小看了妖族了。"摩萨耶用手敲击了木案上的信纸,"除了前些日子的狻猊,现在前方的探子又来报说旄山的妖兽飞廉也出现在了这附近,是一口气就覆灭了我一个营的战士。"
"哈哈。"令摩萨耶没有想到的是,项伯羽在听了他话后,却是反笑了起来。
"先生为何发笑,这些可都是上妖啊,还有那妖皇也可能亲临——"
"——大州侯,项某只是在想着,现在您为着这两只上妖便是伤透了脑筋,若是之后出些个比这上妖可怕百倍的怪物,您岂不是要不战而降?"
"比上妖还要可怕百倍?"
"没错,大州侯,您可听说过上古的四凶兽?"项伯羽收起了那份讪笑,又恢复了一份平静的语气。
"四凶兽——"摩萨耶想了想,"可是前些日子在云州那边传开的谣言。"
"没错,但那只是其中之一的凶兽梼杌。"
"啊,先生您的意思是,凶兽会出现在天墙战场,那可绝不是我们人力可以抵御的。"摩萨耶一阵心惊。
"哈哈,大州侯,您切莫惊慌,这凶兽对您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摩萨耶一愣,他倒是糊涂了:"先生,您这是何意?"
""虚"的四位战神,是您不得不迈过去的坎啊,您也知道,只要"虚"存在一天,它便不会让您称王,所以——"
"——所以借凶兽之手,除掉那四位战神大人吗?"
项伯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云州,不是就已经折上了一位了吗?"
"先生说的极是啊,那战神与凶兽有千年的恩怨,如果这天墙一战,真能将这些隐藏的势力搅动,那确实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所以,这局项某已经为大州侯您布好了,能不能成功就全攥在大州侯您自己手里了。"
摩萨耶对此微微的点头,经过刚才与项伯羽的一番谈话,他已经明了了整个大势所向,也知道,这天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而项伯羽在与摩萨耶谈论完之后,便是起身准备退下,只是被他之前的摩萨耶突然拦了下来。
摩萨耶坐在他的团座上,对着项伯羽说道:"其实先生,本侯一直有一事不明,您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一定要与"虚"作对呢?"
项伯羽缓缓转过了身来,却没有说话。
"又为什么要帮我?"
旺盛的火苗在盆中跳跃着。
"因为"虚"并不是代表着真正的大义,它愚弄了你们,愚弄了这天下人。"项伯羽的脸被隐在了斗篷下的阴暗中,但那份语气却听得出是出于愤怒,"神明并不会怜悯我们,这一切不过是神明的一场游戏罢了。"
"先生——"
"我本是谁并不重要,但是大州侯,我选择您,是因为您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
项伯羽说完便是不等着摩萨耶的回答,转身走出了帐篷,就像他来时一样,不会有任何人觉察到他的存在。
他就是躲在幕布之后的影子。
※※※
夜半,徐尘半坐在一处半坡之上,却没有闭眼,而是遥遥看着远方。在他边上不远处,墨子明则合衣躺在一处干净地,已然进入了熟眠。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丝轻微的声响。
随后在徐尘的面前,便是悄然出现了一只火红的朱鸟——朱鹮。
徐尘望向那只朱鹮,他知道是先知派它过来的,没有任何的言语,朱鹮便是将一张信纸衔到了徐尘手上,随后便不做停留朝着远处飞去,像是化作了一团烈火的样子。
徐尘将那纸摊开,借着星光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读完后,他朝着墨子明的方向忘了一眼,那冷冷的眼神中读不出一丝的情感。
而子明依旧在熟睡着。
一扬手,信纸便是被一团残火点燃,随之化为了灰烬,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