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把监工们的尸体搬到了马车上,然后驾车沿河边的路来到一片空地,把这些尸体扔在那里。
我们把尸体的衣服撕破,拿走口袋里的钱,再给尸体的嘴里灌上酒,我知道这些人的妻子们都住在新奥尔良城中,我能想象发现尸体后她们将会何等绝望,但我的痛苦绝不亚于她们的悲伤。
想到她们以为自己的丈夫们酒后遭到流匪们的抢劫,而不知丈夫惨死的真正原因,我就心痛如绞。
我们把尸体打得鼻青脸肿,这样做简直要使我崩溃了,而威尔考克斯却显得很超然。
在这种压力下,我慢慢的开始入魔了,我是从两个方面变成吸血鬼的:第一个方面就是入魔,威尔考克斯在我临终的床边就控制了我,另一个方面则是我的自毁欲,我开始萌生彻底毁灭自己的欲望。
正是这种欲望为威尔考克斯的两次到来敞开了大门,现在我不仅仅是在毁灭自己,而且还在毁灭别人——那群监工、他们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家。
我几乎要疯了,我开始退缩,想逃开,结果,威尔考克斯凭借他那准确无误的直觉感知了这一切,准确无误的直觉……”青年能够看到吸血鬼正用力的攥紧了拳头。
“告诉你,在吸血鬼强大而准确的直觉面前,人类最细微的面部表情都如同在挥舞手臂一般的明显。
威尔考克斯能很好地把握时机,他凶狠的将我拽上马车,然后掉头返回种植园。
‘我想死,’我蜷缩在车厢的一角,开始小声地咕哝起来,‘这样的经历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想去死,你有能力让我死的,你就让我死吧。’我不再望向他,不愿被他美丽的外表所迷惑。
他笑了,并且轻柔地叫着我的名字,我说过,他一心想要我的种植园。”
“但他会放过你吗?”青年问道,“在某种情况下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想他宁可杀了我,也不会放了我的,不过你现在应该很清楚这正合我意,所以那时的我也就毫不在乎。
当我们一回到种植园的家中立马就跳下了车,迷迷糊糊地走向砖砌的楼梯,也就是我弟弟摔死的地方,这所房子已经几个月没人住了,威廉斯安纳湿热的气候将楼梯的台阶变得面目全非,两侧扶手原本光洁的漆面已经龟裂翘起,石阶的缝隙里甚至长出了野草和一朵朵小野花。
夜晚的湿气令人感到阵阵冷意,我一屁股坐在了楼梯的最下面,无力的将头靠在木头栏杆上,还用手去抚弄野花光滑的花茎。
我从松软的泥土中拔起一小簇野花,‘我想死,你现在杀了我,杀了我吧,’我一边注视着手里的花朵,一边对吸血鬼说道,‘我背负了杀人的罪孽,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听了我的话后,他一开始只是在远处嗤笑,可突然间,他猛然出现在我身边,然后像抓住别的受害者一样一把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竭力的反抗,用拳头猛击他的胸脯,用靴子狠劲踢他,他用牙齿卡住我的喉咙,我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接着他一纵身,动作快得我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就已经站在石阶的最下面了,然后他非常鄙夷地对我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想死呢,威廉。’”
当吸血鬼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青年不由得唐突地轻叫了一声,吸血鬼简短地确认道:“是的,那是我的名字。”然后他就继续往下讲了。
“我无助地躺在那儿,再一次面对自己的懦弱和愚蠢,也许在此之前,我就应该鼓起勇气真正了结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哀求别人来索命。
我仿佛看见自己从此以后的生活就像是浸泡在地狱中,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苦苦渴盼解脱,这种折磨就像忏悔后的赎罪苦修,永无止境。
我真希望死亡之神能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到我的头上,让我得以一了百了,我似乎看见了自己站在楼梯上面,也就是弟弟站过的地方,身子猛地摔下去,砸在石砖上。
但我没时间去鼓起勇气了,或者说在那一刻,除了来得及实施威尔考克斯的计划之外,其他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好了,听我说,威廉。’他一边说,一边在我身旁的石阶上躺下。
他用左臂围着我的脖子,他的动作那么优雅,那么亲昵,使我马上想到了情人相偎的情景。”
“腐国男儿,不近女色......”青年歪着脑袋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
“我不自然的将身子向外面挪了挪,但他立刻伸出右臂使劲把我搂在怀里,在此之前我还从未靠他这么近过。
他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皮肤显得很不自然,像是包着一层膜。
我刚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威尔考克斯便用右手手指压住我的嘴唇,对我说:‘别动,否则我现在就吸干你的血,把你带入死亡之门。现在,我要你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里的血在流动,静得能听见你的血流入我的血管。’
他用手指死死的压住我,把我平躺着的身体完全控制住,接着,他又一次咬上了我的脖子。”
青年的眼睛睁得老大,吸血鬼讲述的时候,他的身子一直往椅子后面缩,他现在一脸紧张的样子,就像他自己要挨打似的。
“你有过大量失过血的经历吗?”吸血鬼问,“你了解那种感觉吗?”
青年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发“不”这个音,但也许是因为紧张,声音没有出来,他只好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没有过,也不了解。”
“楼上的客厅里,就是我们预谋杀害监工们的地方,烛光闪烁,走廊上也点着一只油灯,微弱的灯光在清风中摇曳。
烛光、灯光糅合在一起,影影绰绰,好像一片昏黄悬挂在我头顶的楼梯井上,轻笼着栏杆,如烟雾一般缭绕、盘旋着。
‘听着,把眼睛睁开。’威尔考克斯悄声对我说,他的双唇如恋人一般轻柔的摩挲着我的脖颈。
我记得当时他嘴唇的动作令我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当时的我整个人的感知力都是错乱的,那也有可能是愉悦的情感体验带给人的全身心震颤……”
吸血鬼沉浸在往事之中,右手虚握拳头托着下巴,食指轻擦着下颌。
“在几分钟内我已经变得虚弱无比,全身瘫软,心中万般恐慌,却无法开口说话。
威尔考克斯依然压制着我,胳膊像铁棍一样沉重,他的牙齿松开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尖利的钻心疼痛,脖子也随即留下两道深深的牙印。
他弯腰望着无助的我,松开抓住我的右手,对着自己的手腕咬了一口,血随即流了出来,洒在我的衬衫和外衣上,他眯着那双发光的眼睛,望着手腕上的血。
这似乎是永恒的一幕:他脑后隐约的灯光像幽灵出现时的背景,我觉得当时我心里明白他要干什么,可是却只能无助地等待着,就像监牢中期盼刑满释放的囚徒一样。
他把流血的手腕放在我的嘴边,用坚定的口吻急切地催促着我:‘威廉,喝了它。’
于是我就像着了魔一般,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嘴。
‘镇静点,威廉’,‘快’,他在我的耳边反复地小声说着这两句话。
我喝着他的血,如同新生的婴儿第一次感受到吮吸母乳的满足,整个身心都集中在此生命之源上。
接下来,某些事情就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说罢,吸血鬼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向后瘫靠在椅背中,低着头一动不动,青年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哀伤。
过了一会,吸血鬼缓缓的抬起双手,合拢,然后捂在脸上,不让青年再看到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