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威廉斯安纳的荒野僻壤的映衬,才使我们的日子显得十分丰裕,我记得那个时候,整个房屋里都摆放着进口家具……"吸血鬼脸上露出追忆的微笑,他背对着青年,缓缓走到墙边,接着蹲下身,很快原本冷寂的壁炉里开始闪烁起暖人而又温馨的橘光,房间内一切人与物的影子都在其中微微摇曳。
“茶,还是咖啡?”吸血鬼转头看向青年。
“啊,茶,谢谢。”青年整个人都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吸血鬼一边诉说着往事,一边重新回到桌前,“家中的客厅里有一架非常可爱的旧式钢琴,我的妹妹经常弹它,每到夏日的傍晚,她都会背对着敞开的落地长窗坐在琴旁,哪怕是现在,我依旧能记起那轻快的琴声,眼前浮现出窗外的那片沼泽,满是青苔的柏树在空中摇曳着枝叶,还有沼泽深处的声音,昆虫在鸣叫,鸟儿在歌唱,所有生命都在演奏着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我觉得我们深爱着这一切,这一切使房子里的琴声更加优美,也使家里的红木家具显得分外华贵。
甚至还有一些紫藤已经爬上了屋顶窗的遮板上,也许再过一年,它们就会将藤须伸进刷得雪白的砖缝……是的,我们热爱着这一切!”
吸血鬼说完这段话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剩下铁壶在壁炉的火焰上嘶嘶作响。
可他的脸上却弥漫起淡淡的忧伤,“但是我的弟弟却并这样认为,他虽不曾抱怨什么,可我却能了解他的内心感受。
在那时,我们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我成为了一家之主,我的母亲和妹妹经常带着弟弟去走亲访友,参加新奥尔良的各种舞会,但他却十分厌恶这样的社交活动。
在他不到12岁的时候,他就坚决不肯同她们一起出门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祈祷,以及那些苦行僧式的生活。”
“后来我为他在住宅以外修建了一间小礼拜堂,他开始将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以及傍晚都花在那里。
那个时候他才刚满15岁,长得一表人才,肌肤光洁照人,还有着一双好看蓝色的眼睛,他身体很结实,不像我现在或过去那么瘦削……
现在回过头看起来,那时的我们真是真不可思议,他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与我们格格不入,而我却是如此的普通,丝毫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说到这里,吸血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悄悄的微笑了一下。
“有时候,我会在傍晚去找他,发现他在离礼拜堂不远的花园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我会向他诉说我的各种烦恼,和我遇到的所有方方面面的问题,诸如管理奴隶的难处,监工、经纪人的狡诈,以及醉酒的天气又开始变化无常……。
可他呢,只是听我说,很少插嘴,但言语里总是充满了同情,以至于每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总是充满的斗志,仿佛我的弟弟已经为我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一样。
家中一位年轻的女仆曾经说过,两位少爷——也就是我和弟弟,肩并肩一起坐在夕阳下的花园里的场景,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画面。
所以,我觉得自己对他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我曾经暗暗发誓,无论失去他会多么令我心碎,只要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去做一名牧师,然而我错了……”吸血鬼停下不说了。
青年盯着他看了好一阵,似乎是在努力的消化前面的话语,他谨慎的选择着词汇,语气略显不解问道:“嗯……他不想当牧师吗?”
吸血鬼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他这话的含意,然后说道:“我的意思是我错了,错在想当然的认为自己会对弟弟百依百顺。”
吸血鬼的目光缓缓的移向不远处的墙壁,然后注视着窗格,凝重的表情就像是要拨开雨夜层层的黑暗,找出些什么东西一般,“我的弟弟……他开始看到神迹了。”
“你确定他是真的看到了神迹吗?”青年问了一句,语气中多少带点犹豫,好像在心里想着别的什么。
“我想不是,”吸血鬼说道。“但他的那双眼睛……每当我凝视他的眼睛时,就会有一种近乎脱离尘世的感觉,好像正独自站在世界的边缘……
狂风呼啸着掠过海岸,远处是跌宕起伏、深不可测的黝黯海水,周身笼罩着怒涛拍击礁石的声音。”吸血鬼的眼睛依然盯着窗格。
“就在这个时期,我的弟弟开始对我说他看到神迹了,起初他只是变得更加的虔诚,后来干脆就独自一人住进礼拜堂里,虽然他整天就跪在圣坛前那块光滑的石板上,但他却对礼拜堂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蜡烛灭了不点,圣坛上的布脏了也不换,甚至连落叶也不清扫。有天晚上我站在玫瑰丛中看着他,他的神情着实吓了我一跳。
整整一个小时,他一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双手前伸,在胸前相交成十字,甚至连庄园里的奴隶们都以为他疯了。”吸血鬼抬了抬眉毛,看的出他现在依旧感到惊讶不已。
“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过分热衷于宗教,可是后来他把自己所看到的神迹内容全部告诉了我。
他说圣多明我和圣母玛利亚曾经降临到了礼拜堂,对他说要把我们威廉斯安纳的所有家产,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卖掉,然后带着这笔钱奔赴法国,去为上帝工作。
而在这之后,我的弟弟将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宗教领袖,使法国焕发出以往的宗教热忱,扭转无神论和大GM的潮流,然后组建起一支庞大的军队再一次前往东方,将圣地耶路撒冷从异教徒的手中夺回,重现乃至超越太阳王的功绩!”
听到这里,青年俯身从桌下的提包中抽出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
“当然,我弟弟他自己是没有钱,所以我必须将种植园以及新奥尔良的房子卖掉,再把钱给他。”吸血鬼又停下不说了。
“你在写什么?”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只是在记录一些我的个人感受罢了。”原本坐在桌前,低着头写写画画的青年闻言后,匆忙将布满笔迹的本子合了起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凭借自身超凡的视力,吸血鬼依然看清了上面的涂鸦,只见那张纸上画着两道虚线,将整张纸均匀的分成了三部分,每一部分上还潦草的写着一些话语。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些看不懂的文字,但吸血鬼依然能从那些字迹的行间中,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恶意。
“奇怪的家伙……”吸血鬼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这时青年才仿佛刚刚回过味儿一般,他吃惊的看向对方,低声问道:“嗯……我想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你把种植园卖掉了?”
“没有,”吸血鬼回答道,他显得很平静,就像刚开始讲故事时一样。
“我嘲笑了我的弟弟,而他呢……十分的恼火,一再坚持说那确实是圣母玛利亚的旨意。
他质问我,说我是什么人?胆敢无视圣母的旨意?我算什么?”吸血鬼轻声自问,似乎又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算什么?他越是要说服我,我就越发觉得他可笑,我对他说,你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是产生于不成熟,甚至是病态的心理。
我告诉他,这个礼拜堂就是一个错误,我会马上派让人把它拆掉,他得去新奥尔良上学,同时让他把脑子中,这种愚蠢而可笑的念头赶走。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还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心情,在我对他无情的回绝和鄙视的背后,是一股郁积的怒火,以及失望和悲伤。”
青年点点头,他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情绪。
“我根本不相信他……”这句话冰冷的就像是从那对锋利的犬齿中挤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