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谈对象了，人家也要相处，别一回来就粘着人家啊！小王不要有意见么？”石妈妈见女儿擦自行车，料到她要去找陈丽，便劝道。石娇娇把抹布放到窗台上，踢开车子的撑脚，说：“哇，这就有意见，那他也太霸道了！”石妈妈把洗菜水泼到刚发芽的萝卜上，冲着女儿摇摇头，“哎，那小丽的想法呢？你真是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二十岁的人了吧？”石娇娇不高兴地哼一声。

李阿姨端着一小篮的红秋葵，从堂屋往水池边走，问，“谁搞对象了？娇娇都谈对象了？”石妈妈嗤笑一声，“你瞎说什么呢，她还是学生呢！我说陈二爷的孙女，小丽呀！”“她都谈对象啦？”“可不是么，某某镇的，家里……她小姨天天在厂里说，男方天天急着要她过门，人小丽不同意！”“是不得同意，这都什么时代了，哪有这么早结婚的！”……

听两个妇道人家八卦起了自己的好朋友，石娇娇连忙说：“你们快别瞎猜了，我跟你们去把人找来，你们当面问多好！”忍得两个妇人直叫她傻。小男孩见石娇娇推了自行车，吵着要跟出去玩，石娇娇百般拒绝不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他带了出去。“出去要全听我的，不然我就把你卖掉！”小男孩这会儿倒是吓不住了，抓着石娇娇的衣角，坚定地说：“我肯定乖的。”

“唉哟，我的乖乖，怎么还带着个小宝宝啊？”陈奶奶拿出两个晚桃，洗干净后给石娇娇和小团子一人一个。“这是谁家小孩啊？”老年人一看见小孩子就喜欢得移不开眼，石娇娇如实回答：“我妈朋友的小孩。丽丽不在家啊？”陈奶奶哄得小团子亲了自己一下，笑够了才注意到石娇娇，惊道：“哟！黑的这么凶啊，B市的太阳这么毒呢？”

石娇娇欲哭无泪，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问了一遍陈丽哪儿去了。陈奶奶这才说早上被小王接到市里去玩了，“临走还说呢，要是你来了就告诉你，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明天到你家去。”石娇娇无奈地耸耸肩，“好的，那我明天在家等她。”说完就叫小团子上车，哪知这个小鬼头“吃字当头”，被一个桃子骗得不肯离开陈奶奶。石娇娇把自己的那颗也给他，然后推着车走出几米，回头说：“那你就跟奶奶呆着，我走咯！”小男孩权衡了半天，抱着一个半桃子，小跑着冲到石娇娇脚边，“小东西，算你过关！”

从陈丽家出来，常走的石子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了水泥路，往老六爷爷家的十字路口，立着巨大的避暑山庄的广告牌，“XX生态旅游度假村”的字样崭新显眼。石娇娇认出画面里的一排特色茅草房，正是爸爸做临时工时在建的，配着背景的竹林花海，有种“这仙境是哪”的错觉。

“娇娇姐姐，我好喜欢这里呀！”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石娇娇心里一阵发笑，“为什么呀，住在镇上多好，还有叮当猫可以坐！”小男孩把一个桃子放在兜里，另一个吃了一半勉强捏在手上，用力抓着石娇娇衣角说：“这里有小羊还有小鸟还有小狗，镇上没有。”说完认真地啃了一口桃子，汁水混着他的口水流下来，他用小手一擦，欢快地再抓住姐姐的衣角。

从庄子口一直到老六家，总共才十几户人家，有一半都在翻修房子。石娇娇在堆满砖瓦的狼藉前停下车，抓着桃核的小团子叫道：“啊呀，姐姐，我的鞋子上面下雪了！”石娇娇回头一看，他黑色的小鞋子正巧踏在石灰里。“过来，牵着我的手！”石娇娇领着小弟弟往院子子里去，这是个正面三间大屋，两边各有厢房，很像北京四合院的老旧建筑。

一进门三两个工人正在忙碌，老六爷爷穿着红汗衫卷着裤腿，忙着和水泥，旁边穿着花褂子的老妇人叉着腰，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跟工人说，“你这样做工，钱我可不能给你咯。”长脸的爷爷擦擦汗，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石娇娇。“小娇娇，来找菲菲啊？”爷爷笑着问道，石娇娇点点头，“前天打电话约好了，我来接她。”

花褂子的老妇人扭着过于肥大的屁股走过来，一笑起来嘴咧得巨大，吓得小团子往石娇娇身后直缩。区别于已去世那位奶奶的黑黄干瘦，这新奶奶体型庞大，细眼阔口，加上雪白的面皮，看起来就像一个膨胀的面团。“你就是菲菲好朋友啊，我是她现在的奶奶，老听她说什么花花娇娇的，还是头一次见！”她的脸凑得这样近，嗓音尖细，连石娇娇都有点吓到了，后退一点问：“菲菲不在家么？”老太回头看老汉一眼，莫名哈哈大笑，“我说昨天不肯上镇里呢！”

老房子翻新，老六父母带着姐弟俩去镇上住了，石娇娇又扑了个空。因为家家装修，庄子上的路变得实在崎岖，石娇娇只好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牵着小团子。本来说给她们一个惊喜，没想到自己收了个惊吓，小团子摇摇她的手臂，“姐姐，我刚刚好害怕哦！”石娇娇柔声问：“怎么啦？”“那个婆婆好像一直大蛤蟆，我觉得她想吃掉我们！”不说还好，一说越想越像，虽然这样很不礼貌，可石娇娇忍不住大笑起来，“什么？哈哈哈，你个小鬼眼睛也太亮了吧？哈哈，真的好像！”

石娇娇垂头丧气地下了自行车，回头看小团子蹲在后面，两只小手左右开弓地拍着小球鞋，“你干嘛呢？”石娇娇立好了车子问，小团子轮流翘起两只脚尖，说：“拍拍干净，不然妈妈要骂我的！”“那你拍，我等你。”这一大一小就站在屋子前也不进屋。

这时只见石爸爸手里捻了块肉，像火箭一样从厨房冲出来，快速将还冒着热气的肉扔进花花的盆子里，妈妈叫着“这么好，不要给狗吃！”从后面追出来时已经迟了，夫妻二人同时发现了呆若木鸡的女儿和努力拍灰的小团子。

妈妈捂着嘴指着石娇娇偷笑道：“谁也没找着！”爸爸笑着冲石娇娇叫：“接来了几个好朋友啊？”石娇娇看着父母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地说：“就不告诉你们！”石爸爸哈哈大笑，招手对女儿说，“快过来，有人给你打过电话了！”石娇娇一听走过去，原来老六跟夏蕾都打了电话来：老六解释为什么突然失约，夏蕾说她先去了亲妈那边，明天晚上能到家。

石娇娇听完爸爸的传话，扬扬眉毛，“怎么见个面这么难？”石爸爸拍拍女儿的肩，“这就是长大的一部分。”石娇娇看着表情故作深沉的中年男子，老半天才说，“爸，你看着有点儿像哲学家。”“什么叫哲学家？”小团子瞪着大眼睛冷不丁地问，石爸爸抱起小团子，说：“你长大就知道了，哲学家就是讲话听不懂的大人。”

由于小团子太矮了，家里又没有高一点的凳子，开饭的时候李阿姨只好把儿子抱在腿上。“啊哟，我的小祖宗耶，今天才开封的新鞋子，太阳还没落山就被你穿花脸了！”李阿姨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脚印大叫，小团子手里抓着石妈妈夹的鸡腿，一边扯肉一边很认真的说：“不是我，是蛤蟆婆婆家下雪了！”李阿姨一头雾水看着石娇娇，石娇娇咽下嘴里的菜，赶紧解释，“人家修房子，踩到门口石灰了。”又问，“怎么菲菲爷爷的庄子上，都在修房子？”

石妈妈把一块挑好鱼刺的肉放进女儿碗里，看了一眼丈夫说：“何止那条庄子啊，前后三条庄子全在修房子，要么翻新要么占地，反正就是要看起来更值钱！”李阿姨疑道：“为什么啊？村子里还能拆迁？”石妈妈点点头，“你搬走的头年，为了建那个避暑山庄不就规划过一次啦？现在传出来说山庄要扩建，西边拆过了，东边的庄子不就按不住了么？”

石娇娇隐约听人说拆迁能拿很多钱，不禁吐吐舌头，“怪不得，我看见大广告牌都竖起来了！那老六爷爷家要发财咯？”石妈妈丢下骨头，道：“你管谁发财呢？反正这种财也落不到我们外地人头上！” 听了石妈妈的话，其他三个外地人默默地点点头。石爸爸讷讷地说：“买了房子就有盼头了。”石妈妈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什么时候买得起。”

大家正不知道讲什么的时候，李阿姨大叫一声，抓着小团子的手就打，“把你小爪子剁掉哦，抓了一手油，就往妈妈衣服上揩，你看看！”小团子吃了痛，而且也撑了半天没“唱戏”了，手里攥着鸡腿张嘴就嚎，一根口水丝黏在大嘴中间，眼泪像水龙头一样说开就开，哭得酣畅淋漓，百转千回！

石爸爸和石妈妈忙着劝，石娇娇淡定地坐在对面观察小团子充满艺术加工的表演：大家都是小孩子过来的，一眼就看出他是真想哭，还是例行公事哭着玩儿！表情多变的小团子此刻属于后者。石娇娇先是觉得好笑，嚼着鸡爪偷偷乐，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拉起自己淡青色T恤的后摆一看，赫然留着两个清晰的小黑手印，“我觉得小团子是要好好教育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