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锦璘一行在四川省政府招待所饱睡一夜养精蓄锐,精神得到空前恢复。
第二天早晨7点钟,两辆车在省城加足油料准备动身赶往重庆,王国伦提出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道:“关将军,昨天我们在川陕交界处的棋盘山巧遇旷世大师——刘鹗,没想到刘鹗竟是四川军阀刘湘的儿子!”
关锦璘不屑地看了王国伦一眼:“刘湘是军阀没错,可他是一代枭雄;削平群雄统一了四川,为国民政府在抗战时期开辟一方立足之地!”
关锦璘顿了一下神情亢奋道:“刘湘性格内向,深沉含蓄,持身谨严,为人剽悍;与蒋介石虚与委蛇,若即若离,生前始终保持四川的半独立状态;军事与政治上均有建树!”
关锦璘慷慨激昂道:“刘湘尤其对川渝地区的教育事业贡献巨大!豪不夸张地讲,没有刘湘就没有四川教育;199年重庆大学成立,刘湘为第一任校长!卢沟桥事变后,刘湘支持华西协合大学校长张凌高,将山东齐鲁大学、北京燕京大学、南京金陵大学和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云邀集于成都南郊华西坝,使之成为抗战时著名的五大学!”
关锦璘顿了一下清清嗓子道:“齐鲁大学、燕京大学、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迁蓉后合撰碑文纪念:抗战军兴,全国移动;主政四川的刘湘将军和华西协合大学张校长凌高博士虑敌摧残我教育,奴化我青年;因驰书基督教各友校迁蓉,毋使弦歌中辍。寥寥数语,表露出对刘湘将军的崇敬!”
关锦璘把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一圈神情严峻道:“华西协合大学、山东齐鲁大学、北京燕京大学、金陵大学、金陵女子学院五所大学都是教会大学,创办者是美国、英国、加拿大的基督教会;迁来成都后人文荟萃,一时间华西坝汇集了文、法、理、医、农五类学科六、七十个系,数千名莘莘学子;在华西协合大学校长张凌高筹划下,学校历尽艰辛安顿食宿;又采取统一安排,分别上课;允许各校学生自由选课,承认所读学分;是抗战时的大学教育并未减速!”
王国伦笑道:“关将军言之有理,国伦之说并非怀疑刘湘将军的人格;也没有贬低刘鹗先生之意,只是说我们攀谈一路;在成都郊区又看见修建飞机场的四川乡亲们,在少城公园参加了成都市民为抗战募捐的活动;尔后还听刘鹗先生讲述了戴笠和军统在重庆的特务活动!”
顿了一下清清嗓子道:“从刘鹗先生讲述的情况我们得知,军统对共产党恨之入骨;军统恨共产党那就意味着蒋委员长也恨共产党,而我们前去重庆的目的是求高层释放李继刚;李继刚是共产党,我们是不是要把头往南墙上撞!”
王国伦说完这话又补充道:“我们最初的目的是上重庆找门子,可这样一来就是找见门子能说服戴笠?”
“找林森、张季鸾,没奈何还可以找周恩来!李继刚跟我们情同兄弟,关某不能眼睁睁让军统无厘头地将其关押!”关锦璘态度坚决地说着,手指一挥;一根绣花针无声地飞出起扎中远处觅食的一只麻雀,麻雀噗楞几下没了气息!
关锦璘大怔,痴呆呆看着关锦璘道:“关将军什么时候演练了无影绣花针?这可是武林绝技呀!国伦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关锦璘不屑地笑了,捋起衣袖亮出缠敷手腕上的针套锦囊;里面竟有绣花针千余枚。
王国伦大惊失色道:“关将军要做魔幻高手?竟然秘藏着如此多的绣花针!”
关锦璘指针套锦囊呵呵笑道:“无影绣花针关某跟阚大力学习铁手刺时已经暗暗习练,就是找不到真米实麯的物事!昨天赶回省政府的路上,在武侯祠门前看见一个地摊上有;还是成包成型的绣花针,心中便就大喜!”
手在针套锦囊摩擦几下道:“关某把地摊上的绣花针拎在手中一甩——我的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些针器竟然是给关某打制,便就要十包!可是一摸身上才知道携带的钱全在少城公园捐献了,正急得发呛;柳翠莲把她那颗蝴蝶项坠递给摆地摊的老翁!”
王国伦惊诧不已:“一颗蝴蝶项坠换10包绣花针?关将军也忒大方啊!”
关锦璘笑得山响:“哪里话!老翁接过柳翠莲的蝴蝶项坠看了半天,竟然跪在地上说:‘贵人,您这项坠值钱多了;小老儿不敢要!’柳翠莲让老人收下,说我们没有钱只能呐这个顶;倘若过意不去就捐献出去!老人收了蝴蝶项坠,一共给了我们0包绣花针一共是000枚;恐怕能用好多年吧!”
王国伦讪笑不止,把手指着关锦璘讥讽道:“关将军是不是有点吝啬了?自己购买暗器让柳上校赔蝴蝶项坠这不公平吧!哦对了,关将军刚才说找张季鸾,张季鸾是什么人?”
关锦璘神情庄重道:“张季鸾是大公报主编,中国最有骨气的报人;文化战线上一面旗帜!”
顿了一下慷慨激昂道:“张季鸾面对日本飞机对重庆的轰炸,竟是坦然自若;以报人的冷讽刺写了一片震惊中外的杂文——《我们在割稻子》!”
“有这档子事?”站立一旁的阚大力饶有兴趣道:“写的什么,关将军能不能讲讲!”
关锦璘镇定地看看四周,竟然朗诵起《我们在割稻子》这篇脍炙人口的文章来了——
早稻已熟,农村正忙收割。今春本有旱征。入夏连得透雨,迄今乃获丰登。正在这时候,敌机频频来轰炸我后方城市。据敌人广播,自上月以来,内地天气不良,迄本月八日据报内地天气恢复,于是乃于昼间或月光之下,空袭重庆数十次云云。如此说来,敌机来袭与天气的良劣有直接关系。就在敌机袭扰重庆最繁之时,市民们每天的大部时间在防空洞内生活,我们曾问过一个市民:“下雨好吗?”他连连回答:“要不得!要不得!我们在割稻子!”这匆促之间的答复,真是理智极了,也是正确极了。重庆市民的理智是:宁自己忍受防空洞里的避难生活,而不希望老天下雨。因为雨天虽能阻止敌机来袭,而田中待割之稻却不免因霉湿而发芽。就在最近的十天晴明而敌机连连来袭之际,我们的农人,在万里田畴间,割下了黄金之稻!
在这一段空袭期间,东京各报大肆宣传,以为是了不起的战绩。然事实证明,敌机尽管卖大力气,也只能威胁我少数城市,并不能奈何我广大农村;况且我少数城市所受的物质损害,较之广大农村的割稻收获,数字的悬殊何啻霄壤?由福建两广赣湘黔滇以至四川,这广大区域的早稻收获,敌机能奈之何?所以我们还是希望天气晴朗,敌机尽管来吧,请你来看我们割稻子!抗战至于今日,割稻子实是我们的第一等大事,有了粮食,就能战斗!
敌寇真是无聊!它原是小本经营,侵华四年,已甚蚀本,现在又入轴心之伙,想做大生意。它为了配合盟兄的需要,于是占越南,窥泰国,作南进之势,以牵制英美;调兵东北,作北进之势,以威胁苏联。但经英美警告,止于顿兵泰边;苏军在西线既能力阻强德,它的北进之师亦遂趑趄不前。那么,它将全力侵华吗?其实它已将较强的部队抽调出去,去点缀南进北进的姿态,而把国内老弱预备役调来中国填防,所以也没有进攻的力量。近来各战场之无大战事,就是这种原因。如此说来,敌寇南进不得,北进不成,西进也无力,那不是吊起来了吗?敌人的确吊在这种景况之下。但是它要表示还有力量,还在作战,就只有调遣这些架烂飞机来空袭重庆及其他后方城市,藉此作东京登报的材料,以欺骗人民,夸耀国际。所以我们说敌人这一向的空袭攻势,是“政治的帮闲,军事的自杀”。就这一有限的本钱,为点缀场面而消耗,看它将来怎了?
讲到敌机对于城市的威胁,说穿了也不过这么一回事。敌人说它这次空袭重庆是“疲劳轰炸”,我们是生活在重庆的,经过敌机三年轰炸,还不照样在做我们的工作?最近的所谓“疲劳轰炸”,的确疲劳了体质较弱的妇孺,有的妇人坠了孕,有的小孩着了凉,更有许多平民失掉了住居。残暴而无耻的敌人,你们给我们的损害不过如此而已!至于一般壮汉,他们谁也未曾少做了一丝半点的工作。三年来的经验,已使重庆人学会怎样在敌机空袭中生活,人们既不曾因空袭而停止呼吸,而许多工业照样在防空洞中从事生产。就拿本报的情形来说,在我们的防空洞内,编辑照常挥笔,工友照常排版,机器照样印报,我们何尝少卖了一份报?
话说回来,让无聊的敌机来肆扰吧!我们还是在割稻子,因为这是我们的第一等大事。食足了,兵也足;有了粮食,就能战斗,就能战斗到敌寇彻底失败的那一天。
王国伦见关锦璘朗朗上口地将《我们割稻子》清读完,佩服不已地躬身一礼道:“关将军您太了不起,这么长的文章您竟然能背下来;不愧是留洋博士啊!”
关锦璘洋洋得意道:“张前辈的铮铮铁骨一直被关某崇拜,《大公报》在民族抗战中建立了不朽功勋;关某从报纸上看到这篇文章后攻读几遍,就给背下来了!”
关锦璘说着心情突然低落,道:“听说《我们割稻子》是张季鸾先生在病榻上口述的,我们去重庆能不能见上他还是个未知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