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日第一使徒降临第一千五百二十六年的秋季,北风呼啸的日德兰半岛上,埃斯比约的边陲小镇丹玻斯中,林立着许多木屋。
其中有一间正是渔夫尼奥尔德的家,不过现在男主人已经外出打渔了,只留下他年轻的房客特丽克丝在为他担惊受怕。
特丽克丝一家原来是从诺夫哥罗德逃难来的的富商,她的父亲曾是一位初入中坚级的法师,可惜受不得这北地的寒风,还没有步入法师最辉煌的岁月就已经去世。而特丽克丝的哥哥,一个头脑灵活的先锋级游荡剑客,和尼奥尔德的哥哥是同一个佣兵团的战友,几年前一同在比萨被一个叫托尼的强壮意大利人用斧子砍死了,留下孤零零的一个女儿爱莉。只有他那不过是平民职业的老母亲还咬牙坚持着,全靠身为法师学徒的小女儿帮衬,勉强维持着体面。
老太太半世荣华,眼见人家儿女双亲俱全,享尽温馨富贵,就指望自己女儿也不落人后;因而每逢参加庆吊等仪式,她总是竭尽心力、百般调度,作出十分的气派。只可惜此地民风淳朴,并不懂得什么金钱的力量,眼见他家中没有男子支撑,如有意外注定无力自保,却又薄有财产,反倒涌起贪念,想要效仿福陵山先辈,鸠占鹊巢,人财两得。老太太眼见不是头,只好投奔与儿子有旧的尼奥尔德家。尼奥尔德家中类遭变故,只剩下他孑然一身,自然就收下了这批房客。只是老太太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尼奥尔德貌似忠厚老实,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同一屋檐下,一来二去,小孙女还没拉扯大,小女儿倒先带着传家宝赔出去了。哪怕大猪蹄子已经离开家下了海,都还一心为他祷告。
正在少女祈祷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股海风卷着雨水冲进屋子。
尼奥尔德披着一件皮甲,单手领着麻袋,黑如青铜的肌肉上还滴着水珠。
高大的渔夫低着头进了家门:“见他的鬼,这天气坏透了,我都不知道几时见过这样可怕的夜晚了。”
“不过收获还不错,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尼奥尔德的脸上绽放出了一点笑容。
他把麻袋的扣子解开,递向特丽克丝,袋子上有着一个印记,是一个刻着红手的十字纹章盾。
“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啊,就是一些吃的,村长给的。”尼德打开了袋子:“你看,这里有腌好的肉和鱼,还有新鲜的洋葱和上好的酒。”渔夫摸了半天,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以后是一条嵌着珍珠的银项链,“你看还有你一直想要的珍珠项链,佛罗伦萨西奈的家族的出品。”
“你别打岔,你是不是报名参加血岩决斗了?”少女对隔壁邻居的惨状记忆犹新,一下认出了村长弥顿爵士的徽记,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呃,我,我没有……我只是”
“没有?那村长为什么给你这些东西?你难道想让我和隔壁的西蒙一样?我,妈妈,还有爱莉,将来要怎么办?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还没说几个词,少女已经哭了起来。
看到少女的泪水,尼德的表情反倒变得严肃起来。他身高六英尺,身材匀称,头发蓬松,额头宽大,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对银色竖瞳,挺起身体说话时不怒自威,这象征着继承自猎王古德罗德的悠久血脉、上古白龙冻原领主冰亡的精髓。
“那我应该怎么办?今年还有那么多税没有交,我也要快要突破先锋级了,这种穷地方要突破只能靠营养剂硬顶或者指望哪路神明施恩,不知道有多少食物和钱要扔到海里去。看看这个鬼天气!这可叫人怎么活?你整天念叨什么上帝上帝,他又能做什么呢?这里地方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灾祸、肆意妄为的邪神信徒,还有杀不完的异族强盗,从来都不是什么福音和圣训。上帝在这里已经死了,死了。这里的统治者是厄布、是达司玛依、是奇雄迪拉、是奥丁、是塔烙斯、是安博里、是维尔寇、是欧吕尔、是伊博莱犹,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邪神和大魔。”
少女只能掩面哽咽道:“这一切都只是主的考验,上主是公义的,一切作为都公正,一切举措都慈爱,一切……”
“既然是考验,那我就更应该去了。如果上帝宽恕我这个异教徒,怜悯你的苦难,就不会因你先祖的愚行而惩罚你,必将让我得胜归来。如果你的神认为我是罪无可恕之人,那我死在竞技场上也毫无怨言,你也不必为我哭泣。”
“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你这是在……”少女美丽的大眼睛透着朦胧的水汽,琥珀色的瞳孔里溢满了彷徨和无助。她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眼前却不断闪过邻居西蒙和她孩子们青灰色的脸,曾经的西蒙是多么地虔诚啊,脸上时时洋溢着迷人的光彩,从不对穷人转面不顾,也从没有吃过偷来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上主要让她的丈夫死在决斗场上,将她和她的孩子们冻死在冰冷的屋子里呢。
“是在赌博对吗?’尼奥尔德挑了挑金色的眉毛,惨然一笑:‘我曾经以为老哈特是个无用的老混蛋,整天只知道赌博酗酒、殴打妻子和勒索儿子。现在我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光凭勤恳做事是没有出路的。赌博还有成功的可能,老老实实听老爷们的安排只有死路一条。”
尼德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你真以为这种事情全凭自愿?去年是隔壁的狮鬃小哈特,前年是树皮伽利雷,再往前是晨星斯蒂芬、北十字巴特勒,有名的勇士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小伙子们又都还年轻,你以为今年会是谁?听听他们给我起的外号,长青树!呵呵,就算逃过了今年,明年还不是一样。当初我就应该和哥哥一起去当佣兵。我获胜以后,舰队很快就会出发,只要能成为青铜武典,我就能拿到那把斧子,砍上几个值钱的脑袋。等我回来,就带你们离开这里,去尼德兰或者去挪威,随便哪里都好。爱莉也快到要用背板的年龄,还要找家庭教师,也需要几个得体的玩伴。你也需要更多的教材和资源”
“但是,但是……”
“我们村确实很久没有人在血岩决斗上获胜了,不过前几年还偶尔有几个胜利的,我也是点燃生命之火的人,不比他们差多少。况且我还有它不是吗?”尼奥尔德阴沉地牵扯了一下嘴角。
“你疯了?那可是魔鬼的馈赠,你怎么敢再使用他,你忘了我爸爸死前是怎么交代的了?”
“没事,现在欠债的才是老爷,那家伙在我身上下了很重的注,根本没办法看我去死。”
“你们在说什么呀?”老妈妈上了年纪睡得浅,却是被吵醒了。
“不,妈妈,没什么,我很好。”少女慌忙擦干眼泪。
“啊,妈妈,我带了点东西回来吃,你把爱莉也叫起来吧。”
看着少女复杂的神情,尼德摆出满不在乎的神色,表示自己已经饿坏了,要求她赶快弄点吃的。
特丽克丝极力控制住情绪,微微颤抖着,低头和丈夫一起整理袋子,取出食物用刀稍稍切了一下,就匆忙端到桌上。老妈妈又摇醒了小侄女,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吃饭了,不过妻子对此心不在焉,才吃几口就又起身去处理食物了。
才一会,渔夫嘴里就塞满了食物:“够了够了,特丽克丝,别弄了,你也快来吃吧,我下午就要参加仪式,明天镇长那还有宴会可以吃哩。你们多吃点,好东西有的是,等我回来以后会有更多的。”
老太太本就苍老的脸上顿时挤满了皱纹:“爱莉,去牛棚看看老卡莎怎么样了。”
小侄女才十多岁,正是乖巧懂事的时候,听了祖母的话,一甩马尾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虽然既没有什么雅致的饰物,也不曾精心打理自己,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本就是今年比去年更盛,今日比昨日更美,自然有着一番天真烂漫的风采。于是三个成年人目送她出去,随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妈妈,这一次关系到勇者之心,我必须得上场。”抬头见着母亲浑浊的双眼,尼奥尔德终于忍不住了:“要是失去了它,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你们也只能离我而去。”
只是一句话,三人又陷入了沉默。勇者之心,一切勇士的立身之本。就各位牧师和贵族老爷宣讲以及代代相传的知识而言,人类平民作为黑铁种族,主神创世的残余物,地位仅仅高于身为世人眼中垃圾的地精、绿布林等灰岩种族,生来就具有污秽,而贵族的血这可以破去这种污秽,使平民的血脉得以晋升。如果不能获得贵族的认可,平民想要进入青铜阶位、点燃生命之火,就必须培养美德来升华本质。勇者之心就是其中最简单也最困难的一种,就连奴隶也人人都知晓,人人都修习,只要勇往直前,并且活下来,就能迎来晋升。反之。稍有退缩则灵基损毁、本源衰退,除非有贵族愿意用高贵之心赦免,否则永远堕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老妈妈终于开口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你爸爸和哥哥还活着,我相信他们也是一样的。”
“妈妈!”话音里带着哭腔,随后绝望的少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放声哭泣。
“特丽克丝,吾爱,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改变了,没有人会同意我放弃的,包括我自己。”尼德平静地说着:‘关于这一点我们不是早有预料嘛。”
回应他的只有抽噎,渔夫伸出了自己粗糙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少女的手,虽然被爱人宽大坚硬的指节硌得生疼,特丽克丝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紧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