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鸡哪管什么美丑,见那两件灵物道力氲氲,已是两眼放光,大叫道:“这个是极好的,比刚才那碎壳子还好!”几步跃到田砚手掌之上,梆梆啄得欢快。不多时候,已是吃干抹净,又拿一双小眼瞧着便宜老爹,可怜巴巴问道:“爹爹,可还有么?再有一些就饱了。”
田砚张口结舌,只得又忍痛摸出几件灵物,送那小鸡啄食。如此吃了又讨,讨了又吃,循环往复五六轮,那小鸡终是打了个饱嗝,拖着胀鼓鼓的胸膛,懒洋洋道:“爹爹,我吃得好生舒爽,这许多好东西,都是你特地为我备的么?”
田砚心头滴血,忆起紫阳之言,终于晓得,喂养一只游天雉乃是何等赔本的买卖,至于会下金蛋的鸡云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想到此处,他忽又省起一事,忙问道:“你怎的……只有一个脑袋?”
那小鸡将头一歪,在自家身上扫了两圈,说道:“我该有几个脑袋?”
田砚心头一沉,暗道:“任得老头子一通胡搞,竟捣鼓个残品出来,回头必要寻他说理去!”
那小鸡见他脸色不愉,心中也是惴惴,哭丧着脸问道:“爹爹,你可是嫌我长得丑么?你不会不要我罢?那……我又要到哪里去寻吃的?”
这一下却将田砚逗得笑了,将小鸡抚摸一通,说道:“我怎会不要你?你只管放心跟着就是。”心中恨恨想道:“反正老头子那里好东西甚多,日日还有肥羊打劫,倒也不至于饿了这鸡仔。”
那小鸡欢呼一声,蹦上田砚肩膀歇住,说道:“爹爹,我吃得饱了,现下却是困得慌。”说着便将小脑袋往秃秃的翅膀下一藏,不过几息功夫,已是呼呼鼾响,睡得香甜。
田砚见这小鸡不再扰攘,心中终是宁定下来,抬头往上看去,只见黑黝黝的山峰直插入夜空之中,好似要将天都捅个窟窿,却又哪里瞧得见尽头。他现下将云海甩在身后,又无另一枚游天雉蛋在手,想要回返,已是全然无法可想,便只能横下一条心,往上行去,好歹也要攀到峰顶,瞧个究竟。
他飞剑已毁,再无别样飞行法器傍身,此时只能纵跃攀爬,徒手向上。好在他炼体功法已至通魂之境,也算略有小成,身上气力不亏,皮肉也是糙厚,倒不觉其苦,只是行得慢些,姿态不雅罢了。
田砚未离开多久,便又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从云海中冲出,正是尾随而至的刘空竹。他甫一出现,便一跤摔落在地,噗的一声,喷出漫天血雾,身上已是裂痕处处,衣衫褴褛,连头发都扯得散了,手上刚续接的断肢也是不易而飞,形状极是凄惨。
刘空竹挣扎坐起,摸出几颗丹药塞进嘴里,便即静静打坐。约摸一刻钟的功夫,他终是勉强站了起来,一张黑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恨恨道:“小贼,我刘空竹有生之日,必与你势不两立!”又是架起遁光,远远吊了上去。
田砚埋头赶路,不知不觉,又是小半夜过去,天色已然蒙蒙发亮,林中鸟雀见光醒转,正自叫得欢畅。这番急赶之下,饶是他铁打的身子,也堪堪经受不住。好在行到后来,那穿云峰的弧度已是肉眼可见的弯将出去,变得愈发纤细,想来要不了多少时候,便要行到尽头。
又是一刻钟过去,田砚往上一个纵跃,终于落在平地之上,入目所见,一轮红日正从白茫茫的云海中跃出,映照万千霞光,山风冽冽,碧空如洗,让人忍不住便要纵声长啸,一舒心头闷翳。穿云峰顶,已然被他踩在脚下。
这峰顶只得百丈方圆,平滑异常,好似被人持了巨剑,端正削过一般。其上并无山石树木之类,唯一突兀之处,便是垓心所在立着一座小小祭坛,其上被围栏遮掩,看不真切,只有一道淡淡青烟从内升起,无论山风如何凌冽,却是笔直不弯,好似柱子一般,直插入天际中去了,也不知究竟通向何方。
田砚信步往祭坛行去,上得几级台阶,便到围栏之侧,往里瞧去,却不见棺椁坟冢之类,只有一名粗豪大汉扛着柄铁锨,围着一只火炉转来转去,额头上汗出如浆,神情甚是焦急,正自喃喃说道:“这要如何是好?这要如何是好?锅里的汤沸将出来,我又如何交差?”
田砚又往那火炉瞧去,只见炉膛内火烧得正旺,火下却无柴薪,只有一团白茫茫的云气,辨其形貌,倒与那云海类似。火炉之上架着一口大锅,锅内俱是淡银色的汤水,此时早已煮得沸了,翻腾汩动之下,险险就要溅出锅来。其上丝丝青烟冒出,合作一股,笔直往天空升腾,颇为神异,正是那烟柱所在。
那大汉早已瞧见了他,却并不理睬,只顾围着火炉打转,愁眉苦脸。田砚正要开口探个根脚,肩上小鸡却从睡梦中惊醒,拍着翅膀嚷道:“好香好香!这又是什么好东西?”竟一个纵跃,已是摇摇晃晃立在锅沿之上,不顾汤水滚烫,连嘬几口,啧啧有声。
那大汉见小鸡窜来,本欲一锨拍成肉泥了事,却见它竟将汤水稀溜溜喝下了肚去,手上便生生收住,嘿嘿乐道:“小鸡啊小鸡,你那肚肠却是什么做的?竟连这等汤水也喝得下去?”
小鸡嘬了一阵,打个饱嗝,又跃回田砚肩上,说道:“爹爹,那汤当真不错,你可要尝上几口?”
那大汉却急了,嚷道:“你接着吃便是,只管多吃些,我又不来赶你。”
小鸡却叹道:“可惜刚才吃得饱了,现下也装不了那许多。”将脑袋一歪,两只小眼骨碌碌直转,又道:“你莫要以为有这一锅美味汤水,便可诓我认你做爹爹。爹爹我早有了,对我也是极好的,不然我怎会这般饱法?”说着又上下将那大汉打量几眼,再道:“若是……若是爹爹同意,我将就认你做个妈妈,也还不错。”
那大汉哼了一声,叫道:“兀那小鸡,眼睛长歪了么?你且好生瞧瞧,我从头到脚,哪里像个娘们儿?”
小鸡一愣,问道:“娘们儿……又是什么?”
那大汉为之气结,不敢再辩,只说道:“你且进来吧,待到肚饿,这汤水任你品尝。”
小鸡自是乐得手舞足蹈,在田砚耳边连声催促,让他快些翻过围栏,先闻一闻这汤中香气,做个预热,也是极好的。
那大汉见状,却将铁锨向前一横,说道:“我只让你进来,你这什么爹爹又喝不得这汤,进来作甚?”
小鸡倒是甚有骨气,两只小眼一瞪,嚷道:“爹爹不进,我也不进,你有这汤水便了不起么?爹爹这里自有比它好上几百倍的东西,等会儿便要送与我吃了。”言罢又涎着一张脸去看田砚,问道:“爹爹,我可说得有错么?”
田砚只能硬着头皮应道:“自然是不错的,你叫我爹爹,我岂能不管你。”当真便摸出两件卖相极佳的灵物,拿到小鸡面前。
小鸡得意的瞧了大汉一眼,好似示威一般,对着眼前灵物便是一通猛啄。
那大汉瞧得心急,嚷道:“莫再啄了,如此吃法,何时才会肚饿?我那汤水可就要沸出来了。”
小鸡却不理他,故意啄得飞快,嘴中连声叫好,如此便吃边说,互不干扰,这等独门功夫,也不知是怎生练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