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异变又生,众人只觉一道银光自眼角边一闪即逝,破庙内便再无半点斗法痕迹,一众法器神通尽皆消失无踪,若不是那小厮心有余悸的瘫坐在地,满头冷汗,众人真就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动手之前。正自惊疑,却见那一直默坐角落,被人视作隐形的仆役慢慢站起,身后一只银色大手从虚无中伸出,抓着一把乱七八糟的低阶法器,正是众人所有。
那只银色大手可谓庞然大物,仅小指就需两人合抱,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琉璃净透,肌理掌纹俱都清晰无比,直如血肉之躯一般,令人叹为观止。此刻,那大手正自握紧,只听嘎吱吱一通响,手中法器尽皆化为粉末,簌簌而下。立时便有几个道行低微的口喷鲜血,委顿在地,乃是法器被毁,心神牵系之下受了损伤的缘故。
这是什么境界?什么神通?众人心头惧意大起,正待一哄而散,跑得几个是几个,却发觉周遭空气直如精钢硬岩一般,竟将自家嵌在其中,莫说跑路,就是小指头都弯不得一下,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仆役打扮的高手慢慢走近,脚步沙沙轻响,踩在众人心头却如擂鼓一般,连腔子都要锤破了。
走到近前,那高手从许姓头领手里拿过无漏血珠,打量几眼,便轻皱眉头陷入长考,竟对眼前人等不闻不问无甚在意。众人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却迟迟不见屠刀落下,心中便存了一份侥幸心思,生怕扰了那高手的思绪,个个紧咬牙关,屏气噤声,每一息都过得煎熬无比,战战兢兢之下,连外穿御寒的棉袄都被冷汗浸得湿了。
“爹爹,这帮杀才没一个好东西,成儿这便了结了他们!”却是那公子等得不耐,出言搅扰。
那高手闻言回神,回头瞧了儿子一眼,在这目光之下,那公子便是全身一窒,心知刚才那一脚蹬出,已是惹得父亲不喜,便牢牢闭上了嘴巴,不再插言。
那高手将无漏血珠抛给小厮接住,这才打量了一眼面前众人,淡淡说道:“你饿鬼道中人来了我人道,也要讲规矩,既是生死勿论,便不该反悔。”
许姓头领一愣,未曾想过还有道理好讲,心中活命的指望又多了一丝,忙低眉顺眼道:“晚辈受教了,受教了。所幸未曾伤得公子,不然就是好大罪过,我等烂命就算死上百回,也是赔不起的。”
那高手点点头,让那银色大手随便捞起一人,问道:“所为何事?人头几许?”
被捞起之人正是包小四,他见这高手似非凶煞之人,当可忽悠,心中念头一转,便道:“好叫英雄得知,我等受了宗主指点,前来此地寻访高人,已有些时候,今日……”话未说完,只听嘭的一声轻响,包小四整个人便化为一蓬暗红粉末,从正自收紧的大手指缝中洒落而出。
众人顿时就是一抖,汗毛炸起,纷纷大叫出声,不是文绉绉的说道理么?怎的……怎的捏死了?
银色大手又随便捞起一人,那高手还是淡淡语气,同样话语:“所为何事?人头几许?”
那人立刻涕泪交流,颤颤道:“小的……小的实在不知,英雄恕罪……恕罪。”
“又是嘭的一声轻响,暗红粉末悠悠洒落,散到火堆之上,发出一股独有的焦糊气味,令众人闻之欲呕。
当下便有人失了理智,大声哭叫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我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吃喝,我死不得,死不得啊!”
那大手循声而至,抄起来就是一捏,粉末又多出一堆,场中立时一寂,只余牙关战战之声,此起彼伏。
那高手依旧平淡,又选了一人捞起,正待再问,却闻得一股恶臭,却是那人吓得狠了,屎尿齐流,裤裆湿了一片。他眉头轻皱,将这腌臜家伙随手捏了,正待再捞,却听那许姓头领抖抖索索道:“前辈,若是讲了,可留得我等……我等贱命?”
“你自讲来,勿论其他。”那高手隐去银色大手,只拿眼看着许姓头领,平淡之极的两道目光,竟让人浑身发毛。
许姓头领不敢讨价还价,正要竹筒倒豆子,搂个干净,却听庙外传来一把冷峻男声:“许红毛,你大胆!泄露我圣道隐秘,你可知后果?”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一花,便多了一个白衣男子,身量瘦高,脸皮焦黄,眉眼轮廓如刀削一般,阴鸷冷漠,好似将庙外的厉风寒雪也带了进来。
一听那白衣男子的声音,许红毛顿时心中大喜,保住小命的指望又多了几分,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大喊道:“刘护法救命,小的愿领那勾舌之刑!”话音未落,只觉身上一松,已能自由活动,知道是那刘护法暗使神通,解了自家束缚,连忙领着手下残兵败将,连滚带爬凑上去行礼谢恩。
那刘护法眼尾也懒得扫他们一下,只是问道:“东西呢?还不呈上来?”
许红毛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护法息怒,护法息怒,对头爪子实在太硬,兄弟们拼死力战,已折了好些人命,东西……东西也被夺了去。”
那刘护法顿时大怒,森然道:“你若有命回去,勾舌、断手、胼足,三刑并领!手下诸人废去修为,发配为奴!”
众人只得谢恩,苦着脸缩到一边角落,默不作声,心中却在琢磨,怎的才能找个通天的门路,将自家从这无妄祸事里摘出去。
那刘护法看了看手握无漏血珠的小厮,又看了看对面的人道高手,冷笑道:“我圣道儿郎,随我打杀,百死无悔,却容不得外道之人动他分毫,今日先取了你等性命,明日有暇,必将杀上家门,屠尽满门鸡犬。”
那人道高手不为所动,还是那淡淡声音:“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那刘护法却道:“莫要心急,过得一时三刻,你死之前,自会相告。”言罢召出一枚棺状法器,棺盖掀开,一蓬黑云飘出,却是百余只脸盆大小的黑色蜘蛛联结而现,兜头便往那人道高手罩下。一时之间,众人面前尽是硬毛遍布的细长拐腿与嶙峋复眼,似要将你心头血肉剜将出来,瞧个清楚明白,直让人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那人道高手召出银色大手,草草拍打,每一掌下去,必中黑蛛两三只,竟是扫出一个十余丈的干净圈子,将两个少年护在其中,意态甚是悠闲。
那刘护法见奈何不得,嗡的一声,背后展开一对蝙蝠骨翅,那骨翅两丈长短,色做惨白,嶙峋细骨上磷光隐隐,好生诡异,只轻轻一颤,便带得他虚影一闪,瞬间出现在那人道高手身后一尺处,当真迅捷无伦。他见对方全无反应,心中冷笑,手掌裹着一团黑气,朝其后脑拍去。
才将将抬手,那刘护法便猛觉一阵恶风倒灌口鼻,刮得他眼冒金星,竟似要将面皮都割去一层。他心道不好,忙下意识颤动骨翅,人影闪出,在空中连连跌出几个跟头,直转得七晕八素,才险险躲过这凭空一击。他不敢造次,忙催动骨翅闪进蛛群之中,隐去身形,这才心有余悸地看去,只见那人道高手身后又是显现一只银色大手,与拍打蛛群那只一般模样大小,只余左右之分,合起来竟是一对。
一击未中,那人道高手也稍感意外,轻咦了一声,不再纠缠,两只大手合在一处,直如拍蚊子一般,啪啪几声大响,便将蛛群统统化为黑烟,散去了账。那刘护法再也藏不住身形,骨翅一颤,便要逃出门去,可那对大手当真邪乎,竟似穿梭虚空一般,闪现在他去路之上,一手拦截,一手轻捞,给揪了个正着,提到那人道高手面前。
眼见宗中大援被人三两下拾掇干净,旁边众人一时竟忘了害怕,嘴巴大大张着,仿佛含着个看不见的鸡蛋。刘护法是谁?那可是造化境巅峰,一只脚迈进神游境的高人,宗主座下四大护法之一,在我圣道打个喷嚏,满城伤风的厉害角色,如今怎的像只瘟鸡?说打就打,说抓就抓。莫非,老子正做那春秋大梦不成?当下还真有人运起几分神通,对着大腿狠掐一把,却痛得眼角直跳。
“来者何人?”那人道高手淡淡发问,惜字如金。
刘护法连番挣扎,却被那大手越握越紧,五脏六腑好似堆到了嗓子眼里,就要喷将出来。他心知无法逃脱,强忍痛楚,叫道:“要杀便杀!哪来这许多废话。”
话音才落,另只大手便移了过来,提起他背后骨翅便是一扯,随着一声惨嚎,那骨翅脱体而出,带着血肉碎骨被随手扔在一边,化为方寸大小,却是一件难得的高阶飞遁法器。
“来者何人?”那人道高手面无表情,不急不躁。
“你……你……你……”刘护法乃是饿鬼道出了名的俊彦,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剧痛攻心之下,眼前一阵阵发黑,你了半天,还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年轻人太过顺遂,也算不得好事。”那大手又移了过来,这次提起的,却是刘护法的右臂,一扯之下,立时骨肉分家,献血淋漓,令人不忍直视。
刘护法惨嚎更甚,嚎得两声,嗓子已是哑了,却终于张口道:“我乃……我乃圣道血宗刑堂护法,刘楚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