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出得灵堂,啧啧叹道:“人长得确实不咋地,比不得牛爷爷高大威猛,不过神通应该胜我十倍,可惜啊可惜,却已然死得透了。”
那老头晒道:“你这蠢牛,便只会搞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且看老夫的手段。”伸手一招,满地血肉便有股股雾气飘出,色泽多有,或薄或浓,不过几息功夫,便聚做好大一团,几个旋转,其色渐渐变清,几若透明。
他又伸手一划,将那清气均分两份,眯着眼睛左捏捏右团团,依稀便揉成了两只耳朵的形状。做完这些,他喜滋滋叫了声:“大功告成!”一口气吹出,那两团耳朵状的清气便如长了翅膀一般,悠悠然飞到田成创口之上,再不稍动。说来也是神奇,只转瞬功夫,那创口便止血愈合,其上更有细微肉芽长出,生机隐隐。
田砚瞧得稀奇,忍不住赞道:“老前辈,您这一手当真是夺天地造化,小子打心眼儿里佩服。”
那大汉也道:“老猴头,别的事情牛爷爷万分看不上你,就这揉面团的手段,老子一向是服气的。”
那老头煞是得意,哼哼道:“小娘子,最多三日,你孩儿的新耳朵便该有了,与地上那两只相比,像个十足十不敢说,九成相似却是板上定钉,你信是不信?”
方月娥却无丝毫喜色,一把将田砚拉到身后,皱眉道:“精气化形,残体续生,不知是饿鬼道气宗哪几位高人到了。”
那大汉嘿嘿笑道:“老孙头,想不到你揉得几下面团子,还有这等文绉绉的说法。”又对方月娥说道:“什么高人不高人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叫牛不败,这老猴头自然是姓孙的,大号得胜。至于旁边那个黑衣服的冰坨子,你们叫他马阎王就行。”
听得这三个名字,方月娥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只因这三人来头甚大,乃是饿鬼道气宗的传教长老,这等职司在气宗里可谓地位尊高,无人不敬,非教中元老不可担任,就是宗主当面,也得礼让三分,传到这一代,一共便只得四个人,如今一下来了三个,且人道与饿鬼道向来仇视,就算适才蒙那大汉救了性命,后续恐怕也不得善了。
这三人俱是第八境神游的修为,若要动手,便是将地上的法器俱都一股脑的砸将过去,也无一丝胜算,方月娥也只得见步行步,说道:“三位的声名,先夫在世时,也时常提起,只是我田府向与饿鬼道的道友无甚往来,不知三位长老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牛不败嘿嘿笑道:“老猴头,你听到没有,那力尊者也是时常把牛爷爷的名字挂在嘴边的,这样看来,老子当真还算得一号人物。”
那孙得胜却肃容一整,冲方月娥施了一礼,言道:“田夫人,你也不必试探,我也不愿装傻。我等来此不图别的,只为借力尊者法体一用。老夫在宗里还算得有几分人缘,便在此拍胸脯保证,最多三月,必将法体奉还,连一个汗毛也少不了你的。至于补偿,你只管开口,只要宗里负担得起,老夫便做得这个主,你看如何?”
田铿才将将过世半日,便接连有宵小强人前来滋扰,如今竟连法体也要不保,方月娥当真是怒了,大声道:“若是一日之前,你等可敢踏进田府半步?”
孙得胜老老实实说道:“自然是不敢的,不仅我们不敢,恐怕连宗主也不敢。可力尊者终究死在了老天爷手里,若夫人不答应,我等也只好恃强来抢,法体还是三月后奉还,补偿依旧作数。
方月娥只气得身上发颤,连道了几个好字,便要拿起地上的法器,守到棺椁之前,好歹也要死拼一场,不堕田府威名,可低头暼见昏蒙不醒,满面血迹的田成,心头又是一窒,不禁想道:“老爷已然仙去,若我也走了,成儿又该如何?”这思量一起,顿时左右为难,最后竟瘫坐在地,默默流起泪来。
田砚却没这许多顾虑,从地上捡起无漏血珠与赤炎火鸦葫,大步走到棺椁之前,重重磕了九个响头,这才背身站定,咬牙道:“黑大个、小老头,我原本以为你俩是好人,当真瞎了眼!你们要抢老爷的法体,便从我身上踏过去罢!”
牛不败将巨斧一把抡到地上,红着眼睛嚷道:“妈的,你当老子愿意来么?要不是为了宗主,老子就算被剜了心肝,也不来趟这浑水!”又扭头冲孙得胜吼道:“老猴头,这馊主意是你出的,你自己干罢!老子帮你护法!”
孙得胜却道:“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出出主意还行,心却软得很,哪能真去欺负这半大的小子。”
这时候,那一直未曾出言的黑衣人马阎王却走将出来,冷冷道:“你们要装好人,便由我来做!”其声犹如金石摩擦,带起一股寒意,闻之汗毛倒竖。
牛不败与孙得胜如蒙大赦,俱都转过脸去,不见不烦,那牛不败还不忘说道:“小子,这冰坨子下手狠辣得紧,你恐怕是活不了了。老子佩服你的胆气,事后自会替你收尸,逢年过节,还要烧些纸钱与你。”
“忒多废话!”田砚与马阎王却是异口同声。话音才落,那马阎王背后便窜出一条手指粗细的墨绿管子,前端甚是尖利,径直往田砚丹田扎去。
两人境界天差地远,这一下又哪里遮拦得住,只见田砚手中两件七品法器才堪堪亮起些光晕,那管子已倏忽钻到身前,眼看便要扎进体内,来个对穿窟窿。
然而,就在那管子将将碰上田砚衣角之时,却陡然间直直摔落在地,扭动着半截身子,吱吱惨叫几声,化作一滩脓水。他诧异看去,只见牛不败那把巨斧截在中央,另半截管子正淌着脓水,缩回马阎王身后。
马阎王惨白的脸上抹过两片红晕,冷然道:“牛不败,你做什么!可是要叛宗?”铿铿之音直让人心头起毛。
牛不败跳起来嚷道:“放屁!判你娘的宗!老子就是看不过眼。也罢也罢,老子这走远些!”说着便大吼一声,磨磨蹭蹭行到百步开外,盘膝坐下,最后还呼唤道:“小子,你自求多福罢,牛爷爷救不了你了。”
马阎王冷哼一声,召出一件八品的黑伞法器,倏然撑开,便往田砚头顶罩去。田砚此次准备甚足,一道血红匹练当先飞出,打在伞面之上,滋滋几声,便化作青烟了账去也。一群火鸦随后飞出,竟有十来只之多,抓住那黑伞,好一番叮啄撕扯,那黑伞不甘受袭,飞速旋转起来,其上七八只火鸦立时被甩飞,晕头转向之下轰然炸成一蓬火星,四下消散。却还有四五只体型稍大稍红的火鸦,怎么也甩之不脱,套成大大小小几个火圈,仿佛杂耍一般,煞是好看。
马阎王又是一声冷哼,召回黑伞,挥掌将那几只火鸦打灭,言语中已有怒意:“孙得胜,你仗着在宗主跟前得宠,便来挑衅与我!”
孙得胜老脸微红,磕了磕旱烟管,几许黑灰落下,说道:“老夫又不是太监嫔妃,要得个什么宠?蠢牛救了这小子一回,我便也要救一回,不然心里头总觉不得劲。”当下也学牛不败一般,慢悠悠走到百步之外,挨着坐下。却听牛不败又在嚷道:“可惜月牙儿没来,要不还能多救这小子一回,罢了罢了,只怪这小子命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