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砚红着脸,唯唯诺诺应了。屠战便将那许多金刚琉璃花的叶子花瓣俱都收起,送他拿好。老黑却不肯罢休,跑去撺掇那群花儿,直言田砚待人宽厚,心地仁慈,极为体恤手下,不仅每日伙食开得极好,还有许多零花可用云云,吹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那群花儿本就受了田砚大恩,心中感激,此时一受鼓噪,便是热血上脑,群情汹涌,纷纷嚷着要与田砚同去,为其马首是瞻。
屠战却嘿嘿冷笑道:“黑厮,你却是打错了如意算盘。这些小花乃是腿毛所化,离了这法相,如何能活?不过三日,便都要枯萎死亡。你若要领走,我是无所谓的。”
老黑顿时垂头丧气,恨恨道:“你又不早说,偏要看我上蹿下跳,好开心么?”
那群花儿刚被撩拨得兴致高昂,便兜头迎来一盆冷水,亦是沮丧,只得蔫蔫围过来相送,洒下许多泪水,又凑了成堆的花瓣叶子出来,送与田砚。
如此扰攘一番,屠战手上打出指诀,手上金光迸射,在天穹上一划,已是勾勒出一扇门户,轧轧打开。便有一道璀璨星河从内蜿蜒而出,施施然落在田砚与老黑脚边。
两人施礼拜别,信步而上,直走出老远,还听屠战喊道:“小子,你可欠着我好多场架打,千万记得回来,莫要赖账!”
田砚连连挥手,脸上不禁泛起笑意。他自从听了紫阳讲述秘地过往,便对那最后幸存的九人观感不佳。只觉这九人道行虽高,却为一己之私,杀戮同门,皆是满手血腥的乖戾人物。就算那位名义上的师父陌上道长,他间或想起,也觉心凉,再未前往穿云峰顶拜祭。如今见到这屠战,相处了一段时日,他心中的成见便消去了许多。只觉此人酷爱比斗,好武成痴,虽不时有些任性脾气,却绝非大奸大恶之徒,说起师父何言道来,亦是尊敬有加。无论怎么看,都不像那一场血腥争斗中走出的人物。
念到此处,他不禁想道:“当年那一场混战,虽为争抢至宝而起,但漩涡一成,便再没有人脱得开身。这许多弟子,有几人是为谋私?有几人是为自保?有几人是为阻祸?又有几人是稀里糊涂,不知就里?恐怕谁也说不准。我之前一味的鄙视抗拒,却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我在万剑门中,日日与师叔与乔老爷子相处,耳濡目染之下,不知不觉便是人性本恶,众生皆有罪那一套看法。却是忘了,人之性情,固然是自私狠毒的沃土,但也有许多人,自行一套操守规矩,难用奸恶好坏判断,皆因立场不同,这才非要分出个是非曲直,却又怎能理得清楚?”
那红衣上人眼见两人腾空而去,已是艳羡得无以复加。正要放手一搏,逃跑一回,肩上却已被屠战摁住,便听这可恶的胖子嘿嘿笑道:“小秃驴,你总要再陪我些时候,等来了接班的,再走不迟。”
红衣上人眼见那两道人影随着门户一同消失,心中沮丧以及,忍不住怒道:“你这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连个鬼影都没有,哪里还有人来?”话音未落,却见一道人影自那金刚琉璃法相两股间落下,正是自家徒儿,多日未见的向慕之。
屠战说不过道理,本待耍横,揍一顿再说。睹得此景,便又笑道:“小秃驴,你可瞧清楚了,这不是人又是什么?”
那金刚琉璃法相纯净透亮,向慕之在里头藏了近两月,择了一处上好地方,早将几人观察得透彻,已是心有定计,只待田砚这对头一走,便来实施。当下对屠战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前辈,在下愿代替恩师留下,如今既然有人接班,还请前辈送我恩师离开。”
红衣上人之前伤重昏迷,并不晓得向慕之将自家丢弃一事,眼见徒儿竟如此大义凛然,感动之下,连日来的委屈便是翻涌,险些淌下泪来,颤声道:“慕之,你……你可想好了?这里的日子,着实不是人受的。”
屠战倒是个实心肠,并未说出两个都留的无耻言语,只摇头道:“小子,你心肠虽好,无奈道行太过差劲,连我一根指头都经不住,如何能替?”
向慕之却道:“在下愿行那外力灌注之法,提升道行,还望前辈成全!”
屠战一直晓得还有人藏在法相腹中,更晓得此人有份救他,只是别人家的龃龉,他懒得理会罢了。此时闻得这番言语,便是一惊,劝道:“小子,你可要想清楚,此法一行,你前路尽毁,此生便再也进不得半步。只怕挨过几回天劫,便要飞灰湮灭。更何况这法子摧人得紧,你境界太低,也不见得抗得过。”
向慕之却笑道:“六道修者如过江之鲫,踏入长生者又有几人?在下今日有这一蹴而就的机会,岂能不放手一搏?就算最后事难成就,丢了性命,在下对前辈也只有感激之心,并无半分怨怼之意,还请前辈成全!”
屠战摇头叹道:“小子,你这话说得忒没志气,不就一个长生么?说得好似成仙成圣一般。”
向慕之苦笑道:“这志气一说,还是留给田小兄那等惊才绝艳之辈罢。在下资质平平,际遇普通,便是一生苦心钻营,想来这长生境也不过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命贱自有命贱的活法。前辈助在下入长生,在下陪前辈打架,这一桩交换,在下并不亏。”
屠战不禁点头道:“小子,你脑子里拎得清楚,算个人物,比你那小秃驴师父强多了。你好歹也救了我一回,若连这点小小要求也不满足,我哪还有脸见人?”他倒是记得自家的誓言,并未再害那些花儿的性命,只取些花瓣根叶之类。手上一招,便有漫天金银粉末狂涌而来,呼啸着往向慕之体内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