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东升连忙将那雪白云气拿在手中,道力微注,便有八匹神驹化形而出,嘶吼连连,其后拖着一架撵车,云气缭绕,飘然若仙,正是八骏云撵。他顿时心花怒放,又来来回回把玩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小心收起,乐呵呵说道:“似你这等爽利性格,正对老头子的脾胃。老头子做买卖,从来都是童叟无欺,你只管放心就是。”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根细竹筒,拔开塞子,伸指轻轻一弹,便有一只五彩斑斓的小小肉虫从内飞出,落到田铿肩膀之上。
那小虫浑身肉嘟嘟,仿佛一粒蚕豆,无眼无鼻,在田铿肩膀上晕头转向打了几个滚,拿一对刷子似的触角探了一探,整个身子便高高竖起,不住弹跳,发出低低的尖鸣之声,状极欢畅。闹了片刻,小虫又匍匐下来,埋头凹肚,猛的一吸,周身五彩颜色转眼间就鲜艳了几分。这一下极是满足,小虫斜斜歪躺,身子摊开,懒洋洋的再不愿动弹,只余胸腹间微微起伏,好生香甜。
田成瞧得有趣,笑道:“博老前辈,你这小虫倒是生得漂亮,养些时日,可会结茧化蝶么?”说着便拿指头将小虫轻轻一戳,小虫受了骚扰,低低尖叫两声,便要翻身再睡,岂知一个不稳,竟从田铿肩膀上摔落,连弹带滚,骨碌碌跑出去好远。小虫顿时着慌,连声尖叫之下,举着一对触角四下探寻,很快就辨明了方向,蠕动着肥胖的身子,一拱一拱钻进田铿的裤脚里,再不现身。
博忘雪说道:“倒叫两位见笑了,此虫名为伶俐虫,乃是我家穿云峰中的特产之物,最爱寄宿在人兽身上,以其气息为食,不离半步,若宿主遭遇不测,这小虫便会随之一同而亡,不肯再事另主,性情倒是忠烈得紧。”
田铿微微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伶俐虫倒比许多人都来得实在。”
博东升笑道:“可还不止这些,此虫一卵双胞,生来便是一公一母,终生不换伴侣,气息相通,血肉相连,若一方死亡,无论隔着多远,另一方必会生出感应,亦不愿独活。这伶俐之名,便是形容它感觉敏锐,无有偏差,以此知悉所携之人的生死祸福,自是再妙不过。”言罢从竹筒中又弹出一只伶俐虫,收到自家肩膀上。那虫儿欢腾一阵,吸饱了肚皮,低鸣一声,便将藏在田铿裤脚中的另一只虫儿唤了出来。两只虫儿一上一下,肉团团的身子摆出好些歪歪扭扭的姿势,鸣叫之声此起彼伏,高低相和,相互恋栈不去,瞧那模样,感情当真甚笃。
这等稀奇物事,田成越看越是喜欢,只觉心中痒得难受,眼珠子一转,忽然问道:“博老前辈,我爹爹身上这只,却是公的还是母的?”
博东升瞥他一眼,哂道:“小子,你那歪心思,不想也罢。此乃我门中秘法,岂容它在外头开枝散叶?但凡放出去的,都是公的,你老爹身上那只,自然也不例外。”
田成吐吐舌头,问道:“那母虫您老可愿卖么?”
博东升一愣,下意识便道:“那倒要看看,你小子出得起什么价钱。”但转念一想,又跺脚道:“不卖不卖,多少价钱也不卖,此乃我门中千百年的传承,这买卖无论如何也做不过。”
田成哀叹一声,瞅着那两只伶俐虫,好生不舍。博东升瞧在眼里,极是得意,拈着雪白的长湖子,哈哈大笑。
且说田砚得令去了,赶到乱石堆中,见那傻汉兀自摆弄着石头,周身坑坑洼洼的伤痕不计其数,想来都是些无知弟子取乐发泄所为,经年累积而成。他心中愈发觉得可怜,也不管那傻汉听与不听,懂与不懂,自顾自的说道:“就算你是大奸大恶之徒,犯下弥天重罪,杀便杀了,剐便剐了,何须受此零碎折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言罢召出前几日新得来的无漏血珠,一道殷红匹练闪过,紧紧裹住四条铁链,滋滋作响。竟要冒着未知的干系,意欲毁了这束缚,放傻汉自由。
那殷红匹练作用一阵,渐渐消散,铁链却是未损丝毫。田砚瞧得此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无漏血珠为田铿祭炼,乃是件崭新的七品法器,在此界已是了不得的好东西,虽说他境界太低,堪堪只能激发二三成的威能,却也非同小可,若是换了前日里那玉家兄弟的飞剑在此,恐怕三两下便要蚀得只剩一堆细渣,了账去也。这铁链也不知是何种材质打造,竟然连条白痕也无,端的坚固非常。
他沉吟片刻,伸手一探,又召出一枚暗红的葫芦状法器,此物名为赤炎火鸦葫,与那杨柳青一般,也是一件田铿所赐的七品。他与田成一般待遇,俱是两件七品法器傍身,一攻一防,可谓豪奢异常,就算碰上饿鬼道许红毛那等第六境还丹的高手,也有几分自保之力,所虑者唯有自身道力微末,催动不得几次。
只见这赤炎火鸦葫微微一震,几点火星自葫口飘出,砰然炸开,却是化作七八只人头大小的赤红乌鸦,呱呱聒噪之下,围着那铁链就是一阵撕扯叮啄,阵阵热浪泛开,颇有几分气势,最后合作一团熊熊烈焰,噼啪灼烧,威力惊人。
这好一番热闹,却是收效全无,那铁链在烈火煅烧之下,竟于黝黑中隐隐透出一抹呈亮,愈发的犀利。田砚不肯作罢,将牙一咬,使出吃奶的劲头,无漏血珠与赤炎火鸦葫一齐发动,一阵神通过后,铁链依旧无恙,他体内道力却已枯竭,只觉丹田中隐隐作痛,知道已至自身极限,只得不甘停手。
休息片刻,田砚长叹一声,说道:“我道行低微,却是救你不得。今日一别,怕是再难见面,你自求多福罢。”言罢取出一套外罩长衫,披在傻汉身上,又挪了几块大石过来,略略挡些山风,这才召出了杨柳青,缓缓飞离。他心中既羞且愧,更有几分黯然,只是闷头立着,再也不好意思去瞧那大汉一眼。
他却不晓得,就在自家转身之时,那大汉却是手指轻弹,打出三道紫色剑气,倏忽没入他体内,滞留在丹田之中。他一无所感,只顾闷头赶路,不多时便与众人会合,体内那新至的不速之客,竟连田铿与博东升也未觉察。
田家三人辞别万剑门上下,便往回赶。田铿此战所获不小,急欲回府参详,自是召出了遁速最快的飞行法器,吩咐田砚将道晶流水价似的喂将进去,来时走了百余日的路程,一日便到。脚一沾地,他匆匆吩咐一句:“打扰者,杀无赦。”便避入静室之内,再无动静,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关。
那田府说是一处府院,实则为一座大城,在修者口中亦称为田城,此城隐于一处无名深山之中,城外法阵掀起阵阵毒雾,将其遮掩在内,凡夫俗子万难入内。城内之人俱为人道体修,除了田府的护卫家丁,便是些仰慕田铿威名的修者,自发的搬来,比邻而居,盼能入得府内顶个职缺,积功受奖,挣得一番机缘,或是自认天分非比寻常,苦等力尊者青眼看顾,收为弟子,鲤跃龙门。就算两者皆不可得,还有众多同道在此,日日切磋交流,于自身修为进境,也是大有好处。如此一来,城中修者却是越聚越多,如今已有万人,在六道大为有名。曾有人笑言:“人道体修两万余,倒有一半在田城。”所语虽有夸张,却离那事实数字相去不远。
田成几月未曾归家,自然要向母亲请安问候。快步行到后堂之中,便见一身着纱衣,皮肤白嫩的年轻女子正赤着一双秀足,懒洋洋半卧于榻上,调弄一只绿毛鹦鹉,好不闲适,正是田成的母亲,闺名方月娥。
田成与田砚大礼叩拜,却听方月娥娇哼一声,说道:“怎的只来了两个小没良心的,那个大的可是死在了外头?”虽是恶语,声音却娇痴细糯得紧,仿佛一匹水滑的缎子,在人心尖上最柔软处轻抚了一把,极是受用。却听那绿毛鹦鹉也嗲嗲学舌道:“没良心的,没良心的……”显是平常就听得烂熟了。
田成忙道:“母亲息怒,此次父亲与剑王一战,所得非小,已闭关去了。”
方月娥将鹦鹉赶到一边,语气中已有怒意:“闭关闭关,成日价不是闭关便是寻人动手,魔怔一般,我这妻室,就只是放在家里的活摆设么?”
田成知道劝导也是无用,只道:“母亲,这几月未见,你的皮肤倒是愈发好了,如此走将出去,怕是城里的人都要认错,只道我又多出一个姐姐来。”
这话方月娥却是爱听,娇笑道:“你这孩子,母亲年轻些不好么,就只那天杀的闷葫芦不懂怜惜,却是气煞我也。”她修为有成,驻颜有术,一颦一笑间又天生韵着一股妩媚活泼的意味,若单瞧模样,倒当真比田成大不得几岁。
她施施然下了榻,就那么赤着脚,摇摇曳曳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说道:“都说少年人见风就长,真是不假。你们两个眼看便高了,也壮了些。
她离得两人极近,淡粉的薄唇樱樱张合,一股幽香气息自两人脸畔淡淡拂过,直扫到耳朵根子里。田成与她母子连心,打小便亲昵惯了,自无所感。田砚却只觉后颈脖一阵麻痒,瞬间便沿着脊椎骨四下里游走,竟连硬邦邦的膝窝里也泛出几分酸软之意。他已十来岁年纪,对那男女之事在羞涩间自有几分了解,既盼着方月娥就这么多说几句,让那酥麻的感觉来得更爽利些,又觉如此绮念用在主母身上,实在有违伦理纲常,大逆不道,心中既畅快,又惶恐,一张俊脸已是通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