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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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闻言出外,听着是叫了两个小丫头去查探,半晌回来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有一只野猫从屋梁上跳下来,惊着了人。”于是只便罢了。

应怀真因心神不宁,便早早上/床安歇,谁知心底浮浮沉沉,竟毫无睡意,不知为何总浮现出白日里应兰风来探她时候的举止神情来……应怀真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忽地于黑暗中睁开双眼。

应怀真手抚胸前,不知为何竟觉得心跳的越快。

以应兰风素日的性格,绝不是个会在女儿面前掉泪的人,而所谓“升职”一说,似嫌牵强。

可倘若不是因此,又究竟会是什么,——才让应兰风竟连强忍都不能,终究还哭了出来,且说什么“是爹不好”。

应怀真当时只以为大祸临头,因太过悬心之故,乍然听闻应兰风是升职,顿时便松开心弦,因此竟没有细想这其中的异样说不通之处。

此刻夜深人静,应怀真把白日发生之事在心中极快地想了一遍:她回来见房门紧闭,而丫鬟说应兰风跟二爷在说要紧话,然而从之后的情形来看,房中却并不只是他们两人,李贤淑竟也在内。

然后,应竹韵便匆匆去了,应兰风却到了她的房中……应怀真眼前出现父亲微红的双眸,眼中尽是悲戚之色。

怀真思来想去,忽然便想到一件事,顿时之间,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竟蓦地自黑暗中坐了起来。

且说在今日早些时候,进宝儿匆匆地从外头回了家,气咻咻地一脸怒意。

如意正坐在桌边,偎着炉子缝一件儿衣裳,见他面上不好,便道:“今儿怎么这么快回来……这又是怎么了?”

进宝不等她说完,便气得跺脚说道:“祸事了,真想不到小魏是这样的人!”

如意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之物,问道:“怎么了?”

进宝气得咬牙,道:“我方才在门上办事,正好看见小魏送个忠勇伯府上的差役出门,我因见小魏有些鬼鬼祟祟的,以为他要做什么怪,便多站了会儿,不料竟给我听见他在向那人嚼舌!”

如意还并不当回事儿,才要说他大惊小怪,进宝见左右无人,面上怒意越重,说道:“你当他在说谁?正是说咱们姑娘!”

如意闻言大惊,便道:“这是什么意思?说姑娘什么?”

进宝道:“若是别的,我还并不着恼,还不是上次那件无凭无据乱传的事儿?”

如意一听,陡然心惊。

当初审问秀儿的时候,如意是在跟前儿的,自然知道这其中内情。如今见进宝面带盛怒之色,如意即刻便猜到了是此事,一时色变,便说道:“好端端地他嚼这等蛆是为什么?得了二奶奶恩典,还把秀儿赏了他当老婆,他怎么不知感恩,竟反而这样作死?”

进宝冷笑道:“快不用提秀儿了!还不正是因为秀儿起的?我听他向那人说什么……是秀儿亲口承认,那夜并不在平靖夫人府上之类……我因听不下去,气得便冲出去,拦住他打了一顿,本还想拦住那姓陈的,不料他知机快,趁着我教训小魏的时候,自己跑了。”

如意便也急道:“你怎么让他跑了呢?若他出去了乱说……岂不又是一场风波?那魏武又是怎么料理的?”

进宝便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都是二奶奶的人,岂能容得下这种吃里扒外的祸胎种子?可恨他先前扮的那样好,竟把我们都哄住了,如今却又是这个邪魔腔调,我只恨不得打死他!”

当下,进宝就把如何整治魏武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心想着这种事若再提起,上头又要动怒生气……当初秀儿还是因咱们这里的关系认识这贱坯的,若捅出去,二奶奶岂不是连我们都要怪罪了?因此我便狠打了他一顿,让他跪在地上认了错,赌咒发了血誓,说以后不敢再乱嚼蛆,才放他回屋了。”

如意听了,半晌不言语,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出神。

进宝问道:“你倒是说句话?我这样做可使得?”

如意微微摇了摇头,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是我们原来想差了……本以为魏武可靠,秀儿……又动了心了,才起了那种意思,不料竟是大错特错,罢了,我实话跟你说……二奶奶先前把秀儿打发到我这里来,一来是想让她离了姑娘,二来,却是想让我好生看着她,这第三……”

如意停了会儿,便道:“第三,便是想等着过些日子,慢慢地……姑娘那边不留心了,就把秀儿远远地打发出去……总要离开这京城的好,所以当初魏武想要秀儿、求二奶奶恩典的时候,二奶奶才不肯答应。”

进宝愣住,道:“这又是为什么?”

如意叹道:“现在问这个也没有用了,只是想不到,这小魏居然是这样人面兽心,早先我也听人说他对秀儿并不好,只是我每每问起秀儿,她都百般地替这人掩饰,我因想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竟不便插手,于是只当不知。”

如意说到这里,面上微微地有些冷意,便道:“谁知道竟又生出这种事来……如今他已经向外头的人乱嚼舌了,起先这种流言,是外面谣传的,好不容易止息了,倒也罢了……如今若是再传出去,更是从咱们府里而出的,岂不是更厉害一百倍?你原本是二爷的人,我又是承蒙二奶奶恩典才侥幸活了命的……咱们两个能成夫妻,也多亏了二奶奶的大恩大德,如今我觉着,小魏既然是这样不通事理的畜生,只怕你叫他赌咒发誓,他也是不会改的……”

进宝听如意说一句,自己便也点头一下,听到最后,便道:“他胆敢如此?我索性打死了他!”

如意微微蹙眉,忽地轻声说道:“倘若真打死了他……倒算是好的!”

进宝一怔,忽然问道:“娘子,你莫非真是这个意思?倘若是这样才是最好,你只管说一声儿……我立刻就去弄死这畜生,我们不似他这样没心肝,是二奶奶叫你我做成夫妻的,若是弄死了他便除去眼中钉,叫我坐牢也使得。”

如意听了这句,眼眶微微发红,便道:“进宝,我如今才知道,我果然是没嫁错人……”

两人对视一眼,进宝一心便要去打死小魏,如意怕他急躁坏事,便拦着说道:“你且慢来,如今你只装作无事,且去他们屋里探听探听,看他是个什么情形,暂时先缠住他……我叫人把秀儿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进宝明白,当下夫妻两人分头行事,进宝便去找小魏,如意叫个小丫头去他们屋里,只说找秀儿有事,轻轻易易把人调了出来。

秀儿来到如意屋里,只因素来跟着如意办事儿,还以为当真有事,便低着头问。

如意叫小丫头到门口站着,自己走到秀儿跟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握住了秀儿的手腕。

秀儿浑身一颤,忙要抽手,如意将她袖子往上掳起,顿时便露出手腕上数道青紫伤痕等。

秀儿忙把袖子拉下来,轻声叫道:“如意姐姐……”

如意不理睬,冷笑一声,把她的衣裳往下狠狠一扯,顿时也露出脖子底下的伤痕来,其中竟有一道咬痕,血迹还仍在。

如意见状,心知那些“传闻”竟然是真了,踉跄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秀儿把领子拉起来,还要强笑遮掩,谁知才要开口,如意已经肃然道:“你住口,一个字儿也别说,且听我说。”

秀儿怔住,抬头看向如意,却见如意盯着自己,说道:“那天你跟二奶奶供认的那件事儿,你可跟魏武说了?”

秀儿听了,浑身大抖,忙跪在地上,道:“如意姐姐,我、我不曾说……”

如意冷笑一声,见她深深低头,便将她的下颌抬起,说道:“你听好了,我念在你也是个可怜之人,才没有立刻跟二奶奶通报此事,现如今你否认也是无用,可知道魏武已经开始对外面的人说起这谣言来了?”

秀儿闻言,双眸蓦地睁得极大,如意瞪着她,焦心如焚,又恨又气,道:“这件事我是死也要烂在肚子里的,二奶奶跟姑娘当然不会对外面的人说,这府里知道内情的只有你,你又是魏武的屋里人,你且说说看,若不是你跟他说的,他又怎敢乱嚼这个!”

秀儿闭上眼睛,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如意看着她这个模样,又是可怜,又觉得恨极,便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算是这府里的丫头,该知晓些道理,只因二奶奶不是这府里的人,所以行事的手段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倘若你是在三奶奶或者别的什么人手下、又出了这等事,你且想想下场会如何?他们可会像是二奶奶一样容你还在这府里?”

秀儿只是发抖,并不言语。如意又道:“当初二奶奶问完话之后,是如何跟你说的?你当时差点儿把头都磕破了,满口应承,还说自己绝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去,不然就口中生疮一直烂到肚肠里!如今你却又是怎么样?”

如意说着,眼见秀儿的模样,略停了片刻,叹道:“当初因见小魏殷勤,你又那样满心欢喜的……后来毕竟求了姑娘,是姑娘亲自求二奶奶,才得这门亲事,如今你们两个,却为何竟然一块儿反咬起姑娘来了呢?你到底是生了颗什么样儿的心?”

秀儿听到这里,便终于哭了起来,垂着头哽咽说道:“如意姐姐,我当真并没有说什么,是他……他说我并非处子,百般地打我骂我,问我是被谁夺了清白,又或者是跟谁私通,府里的爷们几乎都猜遍了……百般地羞辱我,我只说不是,后来他不知如何就提起那夜的事,问我究竟是不是因为那夜才失/贞的,我因一时惊怕,竟没有回话,也并没有就说别的什么,谁知他便认定了是如此……”

秀儿说着,便想起魏武的脸来,明明是个生得颇为体面的男子,起初待她也极温柔体贴,那种种手段,入了人的心里去。

当时她因被金飞鼠祸害,本以为此生无望,不料被魏武小意儿殷勤,偷偷地甜言蜜语哄骗了若干,便动了心了,竟认定是自己一生的良人。

然而便是同样的这个人,察觉她并非完璧之后,便在私底下变做那样狰狞的模样,用尽了手段折磨她,而床笫之间更是毫不怜惜,让她每次都觉着仍是身在那个雨夜的破庙之中……苦不堪言。

然而当初这个人是自己看中的,为此还不惜去求了应怀真,因此不免忍着罢了,只当世间所有夫妻大概也是如此。

如意逼问道:“你当真没有跟他仔细说过?是他自个儿猜的?”

秀儿垂泪,心中也是懊悔害怕至极,道:“我并没有说,他见我不回答,便自个儿猜到了……”只仍不敢启齿的是:那一次之后,每夜无人之时,魏武便总是逼问她当日的情形,甚至……逐渐变本加厉地开始追问——是不是应怀真也被糟蹋了,又是如何被糟蹋的,话语之猥、亵下、流,不堪入耳。

秀儿只是忍着不敢声张罢了,又哪里知道他丧心病狂,竟会到外头也说去?

如意听了秀儿回答,一颗心总算是微微安定,便道:“这样说来,竟都是那混账畜生的错了……只是如今他已经张扬出去,你却想如何?若是此事给二奶奶知道了,只怕大家都要跟着遭殃。”

如意说到这里,便又恨得说道:“他既然是这样不堪的货色,当初你们成亲后,你就该说出来,早些离了他,也不至于如今又生出这种祸事来!”

秀儿捂着脸哭道:“我已经是没有人要的,好歹他娶了我,又是我自己求了来的,少不得自作自受,捱着罢了。”

如意听到这里,便唉声叹气地恨道:“你果然是个没志气的!当初太太叫我嫁给那黄四,我宁死也不肯,就算一辈子没有男人又怎么样?你难道就不活着了?如今得了这样一个畜/生似的东西,难道就是好的?要一辈子抱着捱苦不成?叫我看,像是你这样,只怕迟早晚会死在他手上……如今更是连累了众人!”

秀儿低下头去,只是落泪。如意气不过,更问道:“方才他又打你来?”

秀儿微微点了点头,神情里有几分木然。

如意一想,便知道是因为进宝狠打了魏武一顿,这厮吃了气,回头自然便发、泄在秀儿身上……如意扶着额头,说道:“你这样……倒是让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若容他再这样下去,只怕瞒不住,将来揭出来,二奶奶少不得连我跟进宝一块儿责怪……”

如意说到这里,微微冷笑了声,道:“只为了你一个人,阴差阳错里闹得都不得安生,罢了,只怕是我们前辈子欠了你的。只是我们也都罢了,可所谓‘主子奴才’,主子是天,奴才是地,当初出事之后主子保住你性命,又许了你求的姻缘,难道主子也活该欠了你不成?”

秀儿无言以对,木木怔怔。

如意本来以为秀儿已经对小魏全说了,便恨极了她,不料听了这话,便改了主意,就道:“这件事你不要怪我,因为魏武今日已经跟一个人说了……那人又逃走了,只怕瞒也瞒不住,若是再闹出来,我们的罪岂不是更重了,我不免要去向二奶奶说明此事,要生要死,只二奶奶给一句话罢了。”

如意说着,就看秀儿,却见她仍是一语不发。

如意失望之极,便摇了摇头,冷冷道:“你回去罢。”吩咐过后,又出外叫小丫头把进宝儿请回来。

半晌秀儿去了,进宝便回来了,进门就问如何,如意便说道:“这件事怕是瞒不住,干系又大……且如今家里不仅只是二奶奶,还有二爷又回来了,我素日看二爷待姑娘的情形,若是知道了此事,不知会怎么样翻天覆地呢,不如拼着担责,且向二奶奶出首去。免得日后闹出来,我们反而落了个不忠不义的罪名。”

进宝儿听了,就点了点头,道:“我不必打死小魏了?”

如意叹了声,道:“不必了,这件事让二爷料理便是。”

如意说着,便赶着去寻李贤淑,不料来到东院,却见丫头们都在外面,说是应兰风正在跟二奶奶三爷商议事情。

如意等了半天,李贤淑才终究出来,两下见了,如意忙细细地把秀儿跟小魏的事儿说了一遍,本以为李贤淑会勃然大怒,不料李贤淑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秀儿不解,只好又问李贤淑要如何料理……李贤淑怔了半晌,微微冷笑道:“我见识有限,手段不高,已经惹了人厌了……如今自有更妥当的人去料理,何必我们插手呢?”

如意听了这话,并不明白,然而见李贤淑面色神情跟昔日大不相同,却不好再问,只是忐忑退了。

是夜,应竹韵打发了两个心腹的小厮,便来到了魏武的院中,商议好了如何动手,正要进内,忽然听到里头有些异样响动,似是女子呜咽声响,仔细再听,竟像是在行那夫妻之事。

两个小厮听了,不免彼此一笑,其中一个便悄悄地推开门扇,两个人猫着腰进来,走到那卧室外头,果然里面的声音更大了些,依稀有些零碎含混的言语,说什么“当初被……的怎么不是那个……反而是你?偏偏把你……残花败柳给了我……如果是那……”

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也并不懂,那喘/息声却反而更大了,两个小厮对视偷笑,便起身要动手,谁知才站起身来,忽然听到一声凄厉惨呼,嚎叫的不似人声。

小厮们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前方的床榻上,魏武梗着脖子,双眼凸出,脖子上深深插着一把剪刀,鲜血四溅,状若鬼怪。

小厮们见状,惊心动魄,忽然有人从外头进来,见状也惊呆了,原来是应竹韵并不放心,故而也跟了来,听了这凄厉叫声,便从外头忙进来

鲜血顺着魏武的脖子直淌下来,落在底下秀儿的脸上身上,她却并不觉得如何难受,只见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看起来更像是那夜那名贼人,如今却被自己一剪子刺中,他终于不敢再欺负自己了。

魏武还抽搐了两下,秀儿便笑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跌在自己的身上,却笑得十分快活。

两个小厮本是来干这勾当的,没想到却见到这一幕,不由双双胆寒,一时都看应竹韵。

应竹韵望着这一幕,同样也有些心惊胆战,此刻外头也有人惊动了,纷纷聚拢过来,应竹韵忙叫一人出去喝退他们,又叫小厮们把秀儿绑住,不料一个小厮才上前的功夫,秀儿却猛然将剪刀从魏武颈间拔了出来,抬头看了应竹韵一眼,就向着自己颈间刺了过去!

应竹韵不及多想,只叫道:“拦下她!”

那小厮忙去夺剪刀,怎奈颈子上仍旧刺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汩汩地流了出来,秀儿手一松,往后倒下。应竹韵跑到秀儿身旁,看着她倒在血泊之中,动也不动,应竹韵双目圆睁,一时竟无法置信。

这一夜,在东院房中,李贤淑跟应兰风两个虽然同床,却是各怀心思,各自无言,也无法入睡,回想昨夜的恩爱似火,恍然如梦。

不知过了多久,应兰风才出声道:“白日里我因太急切了,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贤淑背对着他,听了这句,眼中就见了泪,仍是不做声。

应兰风又道:“我知道你素来虽然口中每每凶狠,到底并不曾手捏人命,故而不忍也是有的。然而我跟你却是不同……从小在府里长大,只是眼见的便不止是一人两人了。”

李贤淑听到这里,心才一动,应兰风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若是有人欺负我,倒也无所谓,若欺负你,你多半骂回去……只不过,我见不得有人欺负怀真,不管是谁……”

李贤淑伸手擦了擦眼睛,才翻过身来,说道:“我知道你的心,你不必说了。”

应兰风转头看她,道:“当真明白?”

李贤淑也转过头来,道:“我跟你,毕竟是做了十三年夫妻。”

应兰风闻言,便叹了声,伸手抱住李贤淑的肩,将她重又揽入怀中。

次日,府内沸沸扬扬地说起昨夜后院遭了贼,因被人发现,竟行凶杀死一人,刺伤一人,如今已经呈报了京畿司衙门,捕快们也飞快地过来查探过了,一时没有头绪,只说年底贼人多,务必要加紧巡逻防范。

这种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快应怀真便知道了,被“贼”刺死的却是秀儿所嫁的夫君魏武,连秀儿也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应怀真听了,便叫人把如意唤来,仔仔细细问了一番,如意早有所料,便把准备好的一席话说了。

应怀真听罢,对着窗外出神了半晌,整整一日,一句话也不说。

又过两日,听闻秀儿已经被救了过来,只是因伤在颈间,一时半晌还不能开口

李贤淑这两日里也格外小心谨慎,虽见应怀真少言寡语,却又不敢如先前一样尽情地逗她说话了,本来以为应怀真听说秀儿出事,必然要去探望,不料她竟一个字也不曾提过。

一直到第三日上,应怀真才叫吉祥带着,便去探望秀儿。

因秀儿伤重,此刻便在如意的家中厢房歇息休养,这个地方是下人居处,平日里的主子奶奶们从来不到,如意早听闻了,便忙迎出来,应怀真并不在意,被如意领着,便到了内室。

此刻秀儿已经神智清醒过来,只仍是不能说话罢了,如意方才也先告诉了她姑娘要来探望,此刻见了应怀真到了跟前儿,顿时眼中便涌出泪来,想要说话,又无法做声,于是只是睁着眼看着。

应怀真望着她,便抬手在秀儿的额头上轻轻抚过,温声说道:“别着急,好生养着,等好了再说。”

秀儿只是看着她,应怀真微微一笑,便道:“好可怜见儿的,不过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着一定是这样的,好秀儿,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呢?”

秀儿皱了皱眉,泪便顺着眼角斜斜地流了下来,应怀真掏出帕子,轻轻地给她擦去,便又俯身在她耳畔说道:“我知道你如今不能说话,我问你两句,如果我说的对,你便眨一眨眼,若不对,你便眨两下。”

秀儿听着,就一眨眼。应怀真向着她一笑,便又在耳畔问道:“是谁害死了魏武,又是谁伤了你的呢?可是……这府里的什么人?”

秀儿听了,双眼猛地睁大,半晌微微一动,果然眨了一下,应怀真见状,心头一沉,正脑中轰乱,却忽然见秀儿又眨了一下,既然是两下,那便“不对”了。

应怀真定了定神,便又问道:“不是府里的人?你且不用怕,只说实话就是了……这两日我思来想去,总觉着……你现在这样,跟先前那件事有关,究竟是不是?”

秀儿望着她,满眼的泪,却又轻轻地眨了两下,眨完了,却又摇了摇头,张张嘴道:“是我……不好,姑娘……我、对不……”挣扎着,声音竟是十分嘶哑难听。

应怀真见她是这个情形,眼圈一红,忙道:“好好,我不问了就是,你也不必再说了。”

秀儿的嘴唇却仍是哆嗦着,仿佛着急要说什么话,应怀真只好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唇上,便道:“好丫头,你且听我的,只管好生养身子……等你好了,我依旧把你要回来,从此之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儿,哪里也不用去,只陪着我一辈子便是了。”

秀儿看着她,眼中的泪一涌而出。应怀真向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身边儿虽换了丫头,却总不及你,还等着你回去伺候呢……我知道你是最听话的,我如今说的,你可要好生记着?”

秀儿看了她半晌,终于轻轻地眨了一下眼。

应怀真一笑,便把手撤了,秀儿望着她,便也泪眼朦胧地向着她笑了一笑。

且说这一日,张珍又逃学回来,正经过朱雀大街,要到应公府找怀真玩耍,忽然见到有一人骑马翩翩而来,人物风神俊雅,张珍一看,十分倾心,便停了步子,行礼唤道:“郭大人!”

郭建仪见是他,便翻身下马,也十分亲切地笑道:“是大元宝呢?何必唤我大人,都生疏了,你若是不嫌我大你几岁,便只叫我一声‘哥哥’就是了。”

张珍听了,果然眉开眼笑,便道:“那我便不客套啦,哥哥是要去哪里呢?”

郭建仪道:“我才从城外回来,办了点差事……你是要去公府里?”

张珍便说“是”。

郭建仪便叫小厮牵着马,只跟着张珍边说边走,道:“前儿我约略听公府里似出了一件人命案子……像是什么飞贼杀了一个下人?”

张珍本以为他立刻就走,见问,便道:“可不是呢?还伤着了原本伺候怀真的秀儿姐姐,那死了的是她的夫君,两人才成亲不久,真真儿可怜。”

郭建仪微微点头,道:“年下里毕竟事多,是了,应大人终于回府了,近来我一直不得空见他,你可知道他如何了?”

张珍早就知道郭建仪年青有为,只是看他的仪容不俗,官职又高,生怕不好相处,因此平日不是很敢亲近,又加上他向应怀真求亲之事,便更隐隐地有几分“芥蒂”。

不料此刻相见,郭建仪竟十分亲切温和,且又健谈,张珍心里高兴便道:“应伯父可是了不得呢……回来那天上朝面圣,皇上也十分嘉奖。”

郭建仪笑了笑,道:“可不是呢?说起这个来,当时我也是在朝堂上的,也是亲眼目睹的,许多大臣保荐……只是现在想想,那日我本来想叫住表哥一块儿回府的,只是迟了一步,他竟是随着唐大人去了,后来听闻两个人是去酒楼喝酒了呢?”

张珍觉着郭建仪仿佛太过亲切了,竟跟自己说这许多话,然而他心性单纯,便并不往别的地方想,只嘿嘿笑道:“是吗?这个我却并不知道,就是那位很了不得的唐三公子?怀真妹妹跟他也熟识……上回他家妹妹成亲,怀真妹妹还亲自去陪了好几天呢。”

郭建仪便也看着他笑道:“可不正是那位了不得的唐三公子?说起来……你应伯父才回京,有些事儿不免生疏,这位唐侍郎却是个极通透聪明的人,身份又是高贵,他竟然主动请你应伯父喝酒,也是稀罕,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相商,不过倒是极好不错的……若得了他的指点,必然也是逢凶化吉,前途不可限量呢。——怀真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也是极高兴。”

张珍觉着这话甚好,就也连连点头,因听闻怀真必然高兴,心中就暗暗记下。

两个人走着,眼见便到了岔路口,郭建仪便停下步子,道:“我还另外有事,就不陪你过去了……对了,大元宝,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张珍忙道:“不敢不敢,却是何事?”

郭建仪道:“你也知道,只因我向怀真求亲之事……我瞧着怀真有些恼了我,你若见了她,且记得不要提跟我说话的事儿呢?免得她还以为我是故意找你如何,不免又多心。”

张珍听了,虽然意外,却也满口答应,只笑道:“哥哥,你真真儿是个谨慎人……好罢,我只不跟妹妹说罢了。”

郭建仪才微笑叫他且去,张珍同郭建仪作别,且走且想:“先前并不太清楚,如今看来,郭家哥哥也是个不错之人呢。”一边想一边儿不由回头,却见郭建仪仍站在原地,面色沉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张珍一怔之下,便眉开眼笑,向着他挥了挥手,郭建仪也笑着向着他一点头,才翻身上马,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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