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将女冠身边的少女与书生偷偷丢到县衙门口,丢给官府处理,李真便马不停蹄地再次回到荒宅,打算再次搜索一遍,寻找线索。
一入园,还未走到房内,便听到有人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不想节外生枝的他连忙在假山后藏好身形,唯恐来者不善,比如女冠的同伙。
“踏踏——”
踩踏荒草的脚步声走过院子,进了房子。
“就在这里了,好好搜搜!”说话的是个清朗男音。
透过假山上的孔洞,李真见说话的男子不过二十六七岁,头戴银冠,一身白衫,手持马琴头镶螺钿红木扇,不时摇上一摇。
“厢房,库房,花园,统统搜一遍!”
男子满脸怒气,指挥两个仆从模样的中年男子翻箱倒柜地搜查什么。
这银冠公子气质高华,不似常人,偏偏脸上的怒色略显狰狞。
仆从从室内搜到室外,一路“乒乒乓乓”,看得李真很不耐烦,要不是想知道他们究竟想找什么,早就悄悄离去。
“不是来找女冠的?”他暗想,随即又摇头,“应该不是。女冠能藏箱子里?难道有什么自己没找到的天材地宝?”一瞬间,有些不确定了。
不知三人究竟在找什么,反正半个时辰后也没瞧见找到所寻之物。
李真想,究竟是什么宝贝让他们锲而不舍?一定非同寻常。
寻宝,他一向有兴趣!
就这样意兴盎然地又盯了大半个时辰,谜底还是没有揭开,李真终于不耐烦了。
当然,这三人也不耐烦了。尤其银冠公子,脸色阴沉如墨,整个人在怒气爆发边缘徘徊,低气压让仆从战战兢兢。
就在李真想放弃好奇心的时候,一个仆从忽然伏低身体,盯着茉莉花下一段枯枝道:“公子,找到了,在这里!”
其余两人忙跑过去,银冠公子更是“刷”合上扇子,指着枯枝,冷笑道:“呵,怎么不躲了?你不是最善隐藏吗?”
李真忙将神识投放在那段枯枝上,乍一看似乎就是一段长满了刺、不知什么时候被折断的枯枝,没什么特别。
然而,随着银冠公子的冷笑响起,其颜色却越变越浅,直至透明,最终消失,完全隐去了行迹。
“能隐形?有趣。”李真啧啧称奇,这枯枝是种生物。
银冠公子手指飞舞,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隐去的枯枝又慢慢露出身形,暴露出来。
公子恶狠狠地道:“今天别想再逃脱!瞧瞧闯下的大祸,你可知道南海数岛接连落下十数天暴雨,更有飓风来袭?造成的损失数不胜数!等捉你回去,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不可,看你再怎么到处嘚瑟。”
随着公子厉声呵斥,地上那段枯枝似乎受到莫大打击,一会呈球状,一会成枯枝模样,缩小膨胀、膨胀缩小,仿佛维持不了稳定的身形一般。
李真满眼困惑,摸了摸光头想,这究竟是什么生物,从来没有见过,连《异虫谱》上都没有记载。
这时,一个仆从劝说银冠公子:“公子,暂时先不要处罚了,现在是晚稻收割季节,若是它又作妖,万一风雨大作,恐怕会连累百姓水稻欠收,有损功德。”
公子怒道:“几天前不是刚过一场台风暴雨吗?天灾已经造成了。”
仆人忙道:“只莆田如此,福州府其他县镇还是晴天,不耽误收割。”
公子听了这话,神情才放松下来,轻道:“还好,还好。”
这时,一个娃娃音突然愤怒道:“好什么好,要是你不奴役我,让我不停呼风唤雨,我也不会逃跑。我们签订的是平等契约,凭什么要忍受你的压榨?你这个狡诈的人类,我真后悔上了你的当,同你结了契。”
银冠公子听了,冷笑道:“哼,你还说我,我还后悔呢。你吃了我多少灵草、灵果、灵丹,花了我多少灵石,我又花了多少工夫给你烧各式美味的菜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不就是让你在干旱地区应时的下下雨吗?难道我收到的功德没有你的份吗?可笑我一心为两人的前途着想,没想到你却认为我把你当奴隶。哼,既然如此,不如现在解开契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分道扬镳就是。”
娃娃音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学着银冠公子的语气,也冷笑道:“哼,吓唬谁呢,现在谁不知道你云远公子能呼风唤雨,救百姓于水火?没了我,不知道你怎么继续装神弄鬼,嘿嘿。”
云远听了,怒极反笑,用扇子指着地上的枯枝道:“呵,认识你之前,我就跟师父入了道,本来就有修为,你以为全是因为你啊?师父留给我不少春风化雨符、聚水符、风雷符,哪张不比你的法术强?要不是我提供的修炼资源,你能连连突破?做人做妖都要讲良心!”
娃娃音听了,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我虽然花用了你的资源,可也付出了劳动……”
云远冷笑道:“什么劳动?说来听听。”
娃娃音争辩道:“白云县的旱灾是不是我救的?南溪镇的旱灾是不是我出力的?还有五桂、春熙、永封……各地风调雨顺,哼,功劳多了。”
云远再次冷笑:“难道这些地方都是你的功劳?师父、师伯,普陀寺、暖山寺、玄元观就没有?”
娃娃音听了,支支吾吾半天,渐渐没了回音。可是很快,它又道:“你竟然说要将我扒皮抽筋,这么残暴,明明就是不对。”
云远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不是还没扒皮抽筋呢嘛,你有什么不满的?”
娃娃音羞恼道:“你明知道人家不是应龙那样的神兽,居然还用扒皮抽筋吓唬我!”
云远有感其脑回路的清奇,诧异道:“莫非你气愤不已是以为我讽刺你,把一只灵虫当做应龙那样的神兽?所以,你这是自卑了吗?”
娃娃音“哼”了一声,不肯回应。
云远满脸惊讶地看着地上的枯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一个仆从道:“公子,不如先带它离开?”
云远点点头,从腰间拿出一只半透明的精致草笼,大小如同装蛐蛐的笼子,将地上的枯枝收入其中后,便招呼仆从离去了。
离开的时候,他朝李真所在的假山看了一眼,似乎发现有人偷看。
对此,李真差点惊呼出声,随之掩耳盗铃地捂住嘴巴。
等云远三人消失,李真回到院中,在石凳上坐下,托着下巴,心中猜测纷纭。
那枯枝一样的生物应该是灵虫吧?这么低级的生物居然也能修炼成妖,还能开口说话,真真了不起。
相比哺乳动物,虫类生物层次上就低了许多,这就像一级文明的生物体相较六七级文明的生物体一样,有天堑一般巨大的差距,毕竟没人会认为草履虫与人类是同一层次的生物。
回忆云远的话,似乎说那只灵虫能促使风雨大作,想来呼风唤雨是它的本能,这样的神兽及仙人在传说中有不少,可如果是灵虫的话,的确罕见。”
或许‘虫’并不是虫蚁的‘虫’,而是大虫的‘虫’?大虫?老虎!长虫?蛇!真有可能。
“没想到这方世界有如此多的奇异之处。奇闻异事也多,不出门还真没机会知道。”他呐呐自语,“这就是游历的好处,能让人心胸开阔,博闻强识,想修行有成看来是万万缺不了的。不过,听师兄说,要离开莆田游历,起码还要三年。三年啊,一千多天,想出去浪短时间是不行的,哎。”
……
“快来人啊,救命啊——”
“不好了,王县令一家被杀了——”
一早,李真来到城里,想将有关离魂症的调查告知王意之。
哪知刚走入县衙所在的府前街,便听到凄厉的喊叫声。
待听清喊叫的内容,他顿感不妙,加快脚步奔向县衙,同时放出神识往里面看去。
县衙后院中的情形让他心情沉重无比。
每隔数丈便有人横七竖八倒在那里,无声无息,身体僵硬,显见已是死人。
一寸寸查看,主院书房内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趴伏在书桌上,脸朝内,双眼圆睁,瞪着白墙。
他唇色青紫,七窍流血,嘴角微微勾起,似是狰狞,似是欢喜,很是诡异,正是数日前在南园寺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意之王县令。
再看主院,王县令妻子模样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同样趴伏着,但双臂却遮住了脸庞,看不清楚表情。
旁边的地上倒着两个丫鬟一个嬷嬷。
等将后院全部搜查一遍,李真便判断院中已经没有活人。
除了王县令貌似中毒而死,其他人身上均无异常,如同走着走着便昏睡过去,而且个个神情安详,似是睡得极香极甜,如坠黑甜梦中。
李真越看越觉得怪异,却也知道这种情况只能让朝廷来处理,只好闷闷地在县衙对面的河边青石上坐下,等衙役到来。
也不知道主官没了,如何处理,是汇报给福州府,还是县尉临时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