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是一阵嗟叹。
看向安飞生,夏一鸣问:“你拿来的又是什么画?”
李真忙道:“对啊,安兄,快拿出你的画来,让我们一饱眼福。”
安飞生并不推诿,取出画来,同样展开,摊在书案上。
“这幅画被称为骷髅幻戏图。”
李真两人走上前去,低着头,微弯着腰,目光炯炯地看着那画。
画面中央是一个衣冠整齐的成年男子骷髅蹲坐在塞着草席、雨伞等生活用品的担子边,拉扯手里的丝线控制一个幼儿骷髅。
右边一个看护婴孩的妇人正伸开手臂,似乎要阻止那婴孩去逗弄幼儿骷髅。妇人较小,或许是表达她年龄小或者距离远。
男子骷髅身后偏左方同样有个簪花妇人,正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李真惊讶:“这是前朝的画吧?据说前朝十分流行傀儡戏,那小骷髅分明是大骷髅控制的傀儡。莫非成年男性骷髅是傀儡戏艺人?”
夏一鸣道:“边上还有字: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弄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也羞那不羞。呆你兀自五里已单堠。”
安飞生道:“这不是画家题的字,是某一任收藏者题的,不能将其作为画家作画的涵义。”
李真道:“以骷髅入画古往今来少之又少。”就是现代也不多啊。
安飞生点头:“骷髅,常常隐喻虚幻、无常、幻灭。这样主题的画作少,就是诗文也少。”
夏一鸣赞同:“不错,只有佛教劝人向佛的壁画最常见骷髅这种题材。”
李真道:“这画是什么意思?傀儡戏不该是骷髅戏吧?”
夏一鸣道:“莫非想表达被人操纵的傀儡是行尸走肉?”
安飞生道:“这操纵傀儡的似乎并不仅仅指流浪艺人,也可能指被天道、被世俗、被皇权操纵的芸芸众生。”
李真瞪大眼睛道:“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看就是流浪艺人带着妻儿家当表演傀儡戏谋生。”
“那怎么解释骷髅呢?”
“生活的傀儡?行尸走肉?”
夏一鸣道:“你看那哺乳妇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流浪艺人的妻子,倒像是出身富贵。还有男子骷髅的衣冠,像是流浪艺人那样穷困的打扮吗?”
安飞生与李真又看了看,齐齐摇头。
“所以,这画有隐喻藏着。”夏一鸣道。
“什么隐喻?”
夏一鸣摇头晃脑道:“大骷髅操纵小骷髅,也可以指官场中大官操纵小官。不过不管哪个品级的官员,政治不清明的时候,都是骷髅般的行尸走肉。”
两人“喔”了一声,叹道:“夏兄想得很深入。”
夏一鸣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理解,千人千面,这才是这幅画吸引一代代人收藏的原因吧。”笑笑,又道:“老夫曾收藏了一幅画,是前朝太-祖九皇子所作的瑞鹤图,上面画了百余只飞翔的鹤,全都姿态各异,没有一只相同。哪天有暇,拿给你们鉴赏。”
安飞生道:“原来是那位的作品。”
李真疑惑的道:“哪位?”
夏一鸣与安飞生齐声道:“诸事能为,独不能为君耳!”
这时,李真道:“夏兄时候特别喜欢鹤,是因为鹤代表长寿、福瑞吗?”
不等夏一鸣回答,他又支着下巴,故作沉思状,语气深沉道:“莫非是因为它肤白貌美还有一双大长腿?”
话音刚落,安飞生就“噗嗤”笑出声来,他可是很难被逗笑的。再看夏一鸣,先是惊讶地张着嘴,随后前仰后合地大笑出声,幅度极是夸张。
李真看如此模样,无奈叹气:“我知道自己很幽默,却不知道能逗你笑成这个样子。夏兄啊夏兄,你笑点真是太低了。”
好不容易停下笑的夏一鸣摇头晃脑道:“你讲的虽直白粗鄙,但的确好笑,老夫忍不住。”
安飞生也笑着点头:“的确滑稽。”
李真伸伸懒腰:“好吧,看来不能经常给你们讲笑话,免得形象大损。”
……
湖畔别院后花园
“没想到李真运气不错,这几个月相交的竟然是夏一鸣。”安飞生微笑道。
“世子,您运气也不错,通过李真同夏一鸣搭上了线。过去数年,我们一再拜访,均被拒绝。这个夏老头分明是一颗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
安飞生淡淡一笑:“猛火化汁即可。这世上哪有没弱点的人。”
下属忙点头:“主上说的是,属下手段不够。”
“自去刑堂领罚。”
“是。”
“岛上有消息了吗?”
“陆小凤已经上了无名岛,只不过……”
安飞生淡淡看了他一眼:“说。”
“沙曼,与其有染。”
安飞生猛然挥出一掌,将花园里丈余高的太湖石假山拍成齑粉,平静的脸上扭曲一片,眼神蛇一样恶毒阴冷,嘴上更是破口大骂:“贱人!不知死活!”
下属垂着头,身体发抖,唯恐对方再来一掌,拍在自己身上。
“下去吧。”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属下告退。”下属缓缓后退,压抑着“转身就跑”的冲动,直至退出院子,才伸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回去就去灵隐寺烧香,刚刚捡了一条命!
想到无名岛有吴明在,而陆小凤却偏偏上了岛,安飞生冷笑数声,更不急着返回,最后两人同归与尽,也免了亲自动手,染了吴明的血,毕竟这人既是“义父”又是“师父”呢。
吴明想利用自己的身份,自己何尝不是想利用他手下的势力?究竟鹿死谁手,谁能更胜一筹,为时尚早。
……
早上一出门李真就听街道上的行人议论纷纷:“听说了吗?王知府家的宝马死了。”
有不了解情况地问:“什么宝马啊?”
有知道的卖弄道:“汗血宝马,从草原上运来的。据说王知府爱若至宝,伺候的很精心呢。”
有人好奇道:“不就是马嘛,同滇马相比如何?”
有懂马的解释道:“滇马,多用于爬山越岭,故而腿较短,身形不大。汗血宝马就不同了,它生于辽阔的大草原,体型健硕,身躯优美,速度飞快,可比滇马优良的多了。”
有人不以为然:“就是汗血宝马到了咱们地界也快不了啊,也就世家子才会养,忒不实惠。要我说,不如养头骡子呢。”
有人对他的目光短浅很是不屑:“汗血宝马可是战场上的王者,有了他,逃命一流。马重要还是命重要?当然是能让人保留一命的马重要了。”
这时,有听八卦地不高兴地说:“你们光说马好不好了,还没说王知府的宝马怎么死的?”
有了解事情的神神秘秘道:“这可是一件怪事。”
有人马上追问:“是什么怪事?又怪在何处?”
这人还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昨日一早,王知府去城外驿站接人,哪知刚出驿站,迎面遇到一阵怪风。这风像漏斗,不停旋转,就是不离王知府身边,直将他的官帽吹落在地,更是将头发、衣衫撕扯地乱七八糟。”
有人听了,若有所思:“官帽掉了?”
有人“嘘”示意噤声。
那人继续讲道:
“王知府这下恼怒不已,抽出马鞭,甩向旋风。可惜啊,并没抽中,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这旋风不停旋转,越转越快,竟然罩在了马头上。
宝马受惊吓大声嘶吼,脖子上的马鬃更是根根迎风直立。
王知府慌忙下了马,发现马鬃竟然比平时高了数尺。
仔细一看,发现一根红色的细绳似从马项而出,另一端立在半空,隐藏在树立的马鬃中。
宝马不时抬起前蹄,直立嘶吼,看起来惊慌不已。
王知府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刀,朝旋风砍去,马鞭甩不散的旋风居然在碰到刀刃的时候散了,而且很快消失不见。
等知府回过神来,发现被砍的竟然是宝马的头,已经倒毙在地,死了。
好好一匹汗血宝马就这样完了,哎,暴殄天物啊。”
有人听了,不解道:“这有什么奇怪?不就是旋风吗?”
讲故事的人道:“着什么急,这不是还没讲完嘛。”
众人听了,精神一振:“哦,还有?”
那人面色得意地道:“对啊。宝马死了以后,王知府剖开马尸,发现马腹内空空如也,内脏竟然消失不见。”
“这马不是王知府一直骑着的吗?怎么会少了内脏?”
“莫非是那旋风作怪?”
“必定是那怪风了,就不知旋风本身就是怪物,还是有怪物乘着这怪风而来。”
“就是知府,损失了一匹汗血宝马也肉疼不已吧?我们这些草民还是要小心些,别被迁怒,被当成泻火筒。”
众人听了,不敢再谈,纷纷散了。
李真皱皱眉,喜食内脏,出现时伴有旋风,会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会是什么。
转眼半月过去,除去中间又下了一场雨,天气还算不错,只是气温下降不少。这不,早上起床的时候,李真已经闻到鼻端萦绕的桂花香。
他一向喜欢桂花。
每当八月桂花开放,郁郁葱葱的叶片下总能露出簇蔟星星点点的五瓣小花,有金色的,有银色的,还有浅红色的。不过不管哪种,香味都很馥郁芬芳。
若说有什么地方美中不足,那就是桂花花期较短,从开花到落尽,也不过一周,颇让人难舍难分。
跃上隔壁邻居家种在墙角的高大桂花树上,李真鬼鬼祟祟折了数枝桂花,又悄悄回到自家院中,将花枝插入一个十二寸高的大肚白瓷花瓶里,放在正堂条案上。
呵,这一下,满室尽是桂花香。
鲜花总能让人身心愉悦,李真心情大好,不由吟唱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李真在吗?”正自得其乐间,门口来了一个小道士,正是明正的小徒。
“可是你师父有请?”李真笑着将人请入家中。
他早就不住客栈,而是在西冷书院不远的山上买了一进小宅自住。
小道士行礼后,笑说:“师父要在中秋节设宴回请神医,还请准时赴宴。”
“一定准时到。都请了什么人?”
“不多,还有夏先生,赵先生,安公子。”
“好,某一定准时登门。”
中秋晚上,李真正要出门前往清风观赴宴,与友人一同赏月,就见天空圆月突然大放光芒,向着西方坠落,落地时更是亮如白昼,犹如星陨。
这般神异至极的现象惊到了他,便朝着光明坠落之处飞驰。
心中更是嘀咕,若是去得及时,或许能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天材地宝?
但如果说是月亮坠落,他是不信的。
不过如果好运,说不定能得到一块陨石?
不断在树梢、屋顶顿足轻点跳跃飞纵,等出了城,李真才发现刚才光亮坠落熄灭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
脚下不停,收敛气息,继续飞入树林。
不一会,树林外传来嘈杂声,想来是附近的居民来查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李真耳尖抖动,轻轻跃到光亮坠落处,并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想象中的灼烧痕迹,只草丛中一只银色的蟾蜍静静卧着。
这蟾蜍全身银色,镶着一道金边、
只看出这种颜色的蟾蜍稀少,却不知道是不是普通品种。
就在这时,有后来的人放声大喊:“月蟾,那是月宫的月蟾啊!”
李真这时才恍然大悟,月蟾可不就是月亮的别名。或许可做一味良药?
正待收起,月蟾突然发出一道刺眼的银色亮光,炫目之极,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月蟾竟然消失不见了。
莫非是灵兽?李真疑惑。再看看周围,正被后来人团团围住。
他于是行了个礼,问道:“各位,这月蟾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用?”
这附近的人七嘴八舌的,有说是月亮化身,有人说是月宫中的灵兽,还有人说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病邪不侵,众说纷纭。
李真连连点头,告辞而去,前往清风观。
他其实也想知道这月蟾究竟是不是月亮化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