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猛然睁开眼睛,如同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的安飞生止不住的心慌,唯有大声呼喊才能排解。
喊声高昂,连绵不绝,持续了足有数十息,可见这人内气着实浑厚。
等喊声消失,安飞生僵硬的躯体才放松下来。
“是不是舒服多了?”
听到问话,安飞生猛然回头,见李真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不远处。
快速打量周围环境,此时的他正躺在一间石屋的矮榻上,靠墙一个红泥小火炉正“咕嘟咕嘟”煮着东西,边上坐着的李真手里还拿着勺子。
“别喊了,已经脱离危险了。”
“是你救了我?”安飞生满脸惊喜,那是三分意外,三分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以及四分逃出生天的庆幸。
李真点点头。
“你竟然能搞定那些蜘蛛?”安飞生惊呼。脑中不期然回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与蛛卵,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脸部甚至因惊恐有些扭曲。
“怎么去了蛛巢?”
安飞生满脸惭愧:“对不住,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认为你穷酸。”
运了运气,差点又被惹恼的李真只能故作大方地摆摆手:“罢了。”
这人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如同老农猜测皇帝用金锄头种地,想必与晋惠帝相同,不解“何不食肉糜”。
安飞生小心翼翼道:“你原谅我了对吗?”
李真长叹一声:“罢了。”
安飞生顿时话多了起来:“你根本想不到,那里有多少蜘蛛,比天上的星辰还多。分泌的蛛网尤其柔韧,内气竟然割不断。”摇了摇头,“还以为那里会是埋骨之地。侥幸侥幸。”捂着胸口,似乎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你是误入其中还是被蜘蛛拖入其中?”李真将熬好的鱼片粥递给他。
安飞生接了过去,毫不迟疑地一口喝干,称赞道:“味道鲜美无比。”
李真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这些全都是在湖边捡来的鱼虾。”
安飞生身子一僵,眼睛左右游移,仿若不明所以地道:“哦,是吗?不错不错,是高级食材。”
李真冷哼了一声。
安飞生忙道:“不知道身体里有没有蛛卵?我看到有动物被当成温床孵化蛛卵,被吸干。”说着,又打了个哆嗦。
李真再次冷哼:“处理好了,你已安然无恙。”
安飞生认真道:“多谢李兄。”
李真淡淡道:“我们不熟。诊金可回去后再付。”
安飞生尴尬笑笑,这人真小气,明明说原谅,还抓着那点不快死死不放。
好在对方是救命恩人,又多多少少长了丁点情商,这话便没有脱口而出。
若是敢说出口,想来李真定然会让他记忆深刻。
“对了,李神医,你是怎么对付那些蜘蛛的?还有这些蜘蛛似乎并不普通?”安飞生皱眉道。
“那是恨天蛛。”随后将恨天蛛的特征介绍了一下,“蛛丝是好东西,天然隐匿、聚灵、刀枪不入。”
“果然是宝贝。”安飞生赞道,眼里却没有贪婪之色。
李真心下满意,觉得这人或许没白救。
“对了,和你分开后,我就闷头赶路……”随后,安飞生将两人分开后那段时间的经过讲了一遍。
不知道李真为何生气的安飞生茫然地来到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看起来郁郁葱葱,面积却不大,能看出穿行其中的小路经常有人行走。
正走着,突然有数只嫩黄的蝴蝶飞了过来,只只都有拳头大小,翅膀上有黑色如同眼睛的斑纹。
从未见过这种蝴蝶,安飞生不由边走边欣赏起来。
在树林里穿行,越往里走天色越昏暗,想来是树木枝繁叶茂的缘故吧。
有趣的是,那几只蝴蝶一路跟着,并不怕人,在头顶翩翩起舞,忽远忽近,更有胆大的调皮地落在胳膊上、头上,惹得安飞生低声喃喃道:“莫非这蝴蝶有一只是庄子?”随后,又失笑,“平时不好颜色,竟然这么招蜂引蝶。”
走着走着,有雾升起,先是如同薄纱,不过须臾,就如纱帐,更有越来越浓的迹象。
微微抬起头,看看头顶的天光,朦朦胧胧,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在雾里前行。
就在这时,那群蝴蝶又出现在眼前,不时飞到跟前,引着他往前。
安飞生心里一喜,莫非这些生物有灵?
并没有过多犹豫,他跟着蝴蝶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直至来到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下。
大树的树叶是五角形的样子,枝头垂下一串串绿色的花朵,朵朵如同小指甲大小的莲花,十分美丽。
蝴蝶穿过大树的树枝停在树干上,示意安飞生跟上。
安飞生走上前去,站在树干下,就见那群蝴蝶一头扎进树底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惊讶极了,这竟然不是真的蝴蝶!
想了想,安飞生在蝴蝶消失的地方挖了起来,足足挖了三丈深,才找到一个盒子。
盒子非铁非木,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有首饰盒大小。
试着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正面是文字,反面是地图。
“那纸上写的什么?”李真被吊足了胃口,急忙道。
“嘿嘿,看了不就知道了?”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
李真赶紧接了过去,先是摸了摸材质:“不是纸,是某种特殊材质。”
展开一看,原来记载着一个叫李班的人的经历。
清越山西南山脚有个洞穴,深幽狭窄,冬夏常有流水从中流出,远远望去,如同一匹白练。
偶尔随着水流会漂出巴掌大的瓜及零星的瓜蔓、瓜叶,这里的人觉得神奇,就称之为瓜穴。
瓜穴漂出的瓜尽管个头不大,但却汁水甘美,很受欢迎,售价可观。
住在附近的人常常来捡瓜,希望碰个好运气,借此发财。
有心机的人还偷偷留下瓜籽,希望大量种植这样的瓜。
哪晓得收集到的种子要么不发芽,偶尔发芽的几株结出的瓜又小又苦涩,完全不能与瓜穴里的相提并论。
众人都很眼馋瓜穴里的瓜,猜测里面一定有许多瓜田,许多甘美的瓜。
有胆子大的,顺着瓜穴口往洞里走,可走不出百步,就会迷路般转回洞口,不能走到底。
尽管如此,总有人尝试。
有个叫李班的人,略通道术,猜测洞里一定是被人设置了迷阵,而这难不倒他。
做好入洞的准备后,李班就顺着瓜穴往里走,不到百步的地方一如所料,是个小型的迷阵。轻松地破解后继续往里走。
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李班点燃火把,又往里走了三百余步后,眼前豁然开朗,洞里有屋宇俨然,床榻上还放着经书,只是看不到人。
心下窃喜,断定这是处洞府,一如猜测,更关键的是这一切很快就是自己的了,说不定有更高级别的修行法门,能让他成仙、长生不老。
越想越高兴,就大着胆子逛起来。
等走到一处花木扶疏的院子时,看见两个须发斑白如霜的人相对而坐。
仔细观察两人的面色,全都红润滑腻犹如婴儿。
这两人必然是世外得道高人!想到这里,李班急急下跪,请求拜师,想留下修行。
哪知膝盖还没着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托起,耳边更有个冷冷的声音呵斥道:“速速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李班顿时被这声音透出的无形威压压得透不过气来,体内五脏六腑如同被碾碎一样疼痛难忍。
尽管很想留下,但在这威慑下根本无法可想,只能不甘离去。
等磨磨蹭蹭走到洞口的时候,李班发现脚边有几个瓜,浑圆丰满。
他心里一动,弯下腰,想将瓜摘下拿走,也算不虚此行。
然而手指刚碰到那些瓜,瓜就全变成了石头。
李班沮丧极了,空着手顺着来时的旧路回了家。
辗转到家后,父母妻子竟然已经过世,而原来不足十岁的儿子已经做了祖父。
儿子说他这一来一回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李真对此不置可否,反倒笑道:“莫非寻找瓜穴,反倒误入蛛穴?”
安飞生不以为然:“这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接下来几天,等安飞生彻底康复,两人就出发寻找地图上的瓜穴。
走了好几天,两人竟然真得找到了清越山瓜穴所在地。
此处似乎正是冬季,刚下过雪,残雪浸在从瓜穴流出的水中,氤氲的水汽蒸腾,如同热气。
此地并没有温泉,对这种寒冬不冻的情况有些意外。
冬天这里是不是就没有西瓜与瓜蔓流出?这个疑问在两人心头同时升起。
往洞口走了几步,眼前出现数抹绿色,翠绿的瓜蔓浸在透明的溪水中,映衬着皑皑白雪,犹如翡翠般美好。
李真在一根带着巴掌大西瓜的藤蔓前俯下身,伸手拾起,轻轻用力一捏,瓜皮裂开,露出里面红色的瓜瓤,瓜瓤上还缀着黑黑白白的西瓜子。
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西瓜味清新无比。放在嘴里啃一口,慢慢咀嚼咽下,香甜如蜜,确实好味。
他将另一半递给旁边的安飞生:“尝尝。”
安飞生啃了一口,笑道:“好吃。”
李真丢掉手里的瓜皮瓜蔓,站起身来,逆流而上,往瓜穴里走去。
“你认为李班遇到的是什么人?”安飞生问。
“修行者,具体修为尚不得知。”
“会是友是敌?”
“大概是敌。修士一般离群索居,单身修行。即便不是,要么同家族一起,要么同徒弟一起,两个势均力敌的极少吧?莫非他们是道侣?”这最后一句是调侃了。
“按照常理,李班的实力不足以突破阵法,进入最里面,但偏偏成功了。故而,我猜测两人正在斗法的紧要时刻,这才仅仅把人赶走,却没有害他性命。”李真如是说。
安飞生摇摇头:“是个谜。”
李真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这个记载距今或许已经很久,说不定里面的修士早就寿尽而亡了。李班见到的两人全都须发皆白,而修士的外貌可是由修行层次与寿元而定的。”
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往里走去。
百里后,果然见到阵法残留的痕迹,只不过年深日久,显然已经不起作用。
根据浅薄的阵法知识,李真判定这阵法只是一个简单的迷阵,连困阵也没有嵌套。显然,其主人并没有害人之意。
两人继续往里,在萤石的照耀下,所见之处全身高高低低、大小不等、参差不齐的石笋,有的还在往下滴水。
穿过一片浅水池,顺着小道走到底,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广场,却并未看到宫室屋宇。
安飞生疑惑:“李班看到的是幻象?”
李真皱皱眉,神识似乎被限定了,只能看到周边三丈内的物体。
继续前行,走到广场边。
脚踩上广场的一瞬,如同踏入了另一片空间。
广场全部用白石铺就,站在上面,从上空往下看,如同两只蚂蚁。
李真从未见过如此宏伟宽阔的广场,从外面看,远没有身处其中感受到的辽阔浩瀚。
仰视头顶,上空竟然是一片星图,众多星辰交辉闪耀,散发着幽幽蓝光,一条红色细线点缀其中,像是航道。
眯着眼睛试图将星图记在识海之中,冥冥中,李真觉得有大用。
时间就在记忆星图中流逝,耳边似乎有滴答滴答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在倒计时。
时间在这个空间失去意义,尽管耳边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却并不能作用在人身上,这是将储物袋里的食物拿出来测试后得到的结论,食物不腐不坏,温度也没有变化。
记忆星图,累了就到处走走。李真猜测李班遇到的修者或许是在守护这片特殊空间。
难道还能走出这个世界,前往另外一个宇宙不成?宇宙真得有三千世界?
越想脑中越迷惑,渐渐乱成一盆浆糊。科学与修真的不同知识体系不停碰撞,让他既无法停止思考,又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思维飞速运转,却又处处受阻,识海内风高浪急,道心有崩溃之势,跪在白石地面,抱住脑袋,忍受着炸开般的痛苦。
安飞生见此,惊呼出声,却不知该怎么帮忙。
若李真此时点了命灯,会发现犹如狂风中的烛光,即将熄灭。
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一闪,李真忽然想:“为何非要解释清楚?以蝼蚁的眼界理解人的思想不就如同用自己的知识理解造物主吗?或许不该去想象着理解,而应该不断脚踏实地地前行,等走到终点,再度回首,一切才能明了。对,钻了牛角尖,何须如此,何须如此!”想到这里,脑中一股清凉之意浇在岩浆般的识海之上,慢慢将识海里的惊涛骇浪恢复平静,人也清明起来,道心圆满,尤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