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行刑,朱由校肚子有些饿了,他问魏进忠:
“魏管家,本公子今天想在城外吃一点接地气的民间小吃。”
“好的,少爷。”朱由校在魏进忠的引领下来到了钞手胡同内的华家饭铺。
这家小饭馆虽然装修不够富丽堂皇,但是他家的猪头肉却是北京一绝。猪头肉色泽红润,香糯浓醇、咸甜适度,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再配上他家的凉菜,蒜拌萝卜与黄瓜,朱由校一口气吃了一大盘子肉,还意犹未尽。
“魏管家,这猪头肉是怎么做的?”朱由校喝了一杯茶水,问道魏进忠。
“少爷,这猪头肉是熏制的,其他地方的熏肉也算是名产,但烟气太重,没有这里的熏猪头好吃。”
“这华家饭铺是有什么秘方吗?”
“少爷,其实也没有什么秘方,这家店的猪头肉是用茯苓、当归等药材熏制的。熏之前,取新鲜猪头先腌三五日,然后取出来挂在过风处,晾它十天半月,让其收水风干,再吊在熏笼里用药材来熏,微火轻烟,熏好一只猪头,总得一个多月工夫。”
“为啥只是猪头呢,猪肉中不中?”
“猪肉就差一点了,因为猪头上骨头多,处处有缝隙,熏烟炙进去,从里面再往外透,药材的香味儿便彻底渗了进去。”
正在朱由校大快朵颐的时候,有几个兵丁模样的人来到店门口冲店伙计大喊:“店家,我们吴军门要的猪头肉呢?”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这就给你们。几位军爷在店里要不要吃点啊?”店老板满脸堆笑,立刻把准备好的食盒给这几位兵丁。
“不用了,店家,我们要走了。”这几位兵丁抬腿就走了。
朱由校有些好奇,问给他倒茶的小伙计:“伙计,这几个军爷是干什么的呀?”
“客官,这还看不出来,这是给家里的总兵老爷送饭的啊!”小伙计回话。
“是哪位总兵啊?”
“是辽东的总兵祖大寿啊!”
“祖大寿,他应该是在关外吧,从你这买猪头肉也太远了吧?”
“对啊,所以几位军爷走的火急火燎的。这都是要连夜出山海关六百里加急送到宁远给祖总兵吃的,刚刚这几位都是祖总兵的家丁亲卫。”
“祖总兵家丁很多啊,钱也很多啊,还能这么享受。”
“那当然了,当然我也只是听说啊。据说祖总兵家里家丁有五百多人呢。”随后店小二就被老板叫回去干活了。
吃完午饭,朱由校离开饭铺,又回到热闹的街市。
在穿越者知道的那个历史位面中,如果他告诉这些百姓们,大明的一统江山不迟不早,偏偏注定就在他们这一辈人的面前彻底坍塌,眼前这无限的繁华将灰飞烟灭,这是多么荒唐、愚蠢和不可思议!
朱由校想到这里,握紧了双拳,他跟魏进忠吩咐道:“回宫吧!”
回到乾清宫,已经是黄昏了。秉笔太监刘时敏带了
一些奏疏给皇上看。朱由校一看,几乎都是弹劾熊廷弼无能的奏本,心里一怒,他下令道:“叫孙承宗到中极殿来见朕。”
到了中极殿,皇帝问内阁首辅:“这几封奏疏,孙先生怎么看啊?”
这几份奏疏孙承宗都看过,说实话一点道理都没有。
首先,御史姚宗文曾经去巡视过辽东前线,他上疏辽东的疆土日益缩小并指责这是现在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的错误。他指责熊廷弼废弃众人的策略而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智谋是杰出的,并且说:“军马不训练,将领不安排,人心不依附,刑法的威力有时不起作用,土木营造没有停止的时候。”
紧接着,河南道御史顾慥也开始弹劾熊廷弼。顾慥指责他出山海关过了一年,随意行动没有一定的规划;蒲河失守,隐匿不向上报告;扛着武器的士兵只用来挑土开河,尚方宝剑只用来耀武扬威。
御史姚三元就更过分了,他弹劾熊廷弼没有谋略的事八件,欺君的事三件,说不罢免他,辽东必然保不住。
御史张修德弹劾熊廷弼说他破坏了辽阳城的防卫,给事中魏应嘉也附和这几位言官的意见。
最后一份奏疏是御史惠世扬写的,这是弹劾汤宾尹顺带着把熊廷弼捎上的。
孙承宗思索了一下,朗声答道:
“臣以为这些弹劾没有道理。熊廷弼是沉稳雄豪有气概谋略的能人,授给他节符和斧钺,能够自己委派设立偏将以下,不使文官因稍有见识沾沾自得凌驾于其上。边疆小胜小败,都不足以追究,重要的是把守关塞不得擅入,而慢慢的为恢复旧疆土做考虑。”
孙先生,那你知道为什么以姚宗文为首的那几个言官弹劾熊廷弼吗?”
“回陛下,臣下对辽东边防熊廷弼和那几个言官的恩怨了解一些。”
“好,孙先生你讲一讲。”
“陛下,熊廷弼这个人正如我所说,治辽有功。但他性刚负气,好骂人,不为人下,不善于与同僚搞好关系。”
听孙承宗说完,朱由校才明白纷争的来龙去脉。
熊廷弼当御史时,与御史刘国缙和户科给事中姚宗文都排斥攻击东林党人,因此颇有些交情。
不久,刘国缙因事被贬官。及朝廷议用辽人时,又召他为兵部主事,赞画辽东军务。因为他是辽东人,主张募辽东人当兵,与熊廷弼意见不合。刘国缙招募了一万七千辽兵,这些兵身体孱弱,不能弯弓射箭,也用不惯火器,没有盔甲,没有马匹,没有兵刃,军纪奇差无比。
刘国缙把他们派往各地戍守,后来他们几乎全部逃光。熊廷弼对此很不满意,奏报朝廷。刘国缙受到严厉斥责,从此更加痛恨熊廷弼。
姚宗文,原系刘国缙的门下,他任户科给事中时,因为遇到丧事回家守孝。回朝时欲补官,屡次上疏而不得准。便写信给熊廷弼,请他推荐自己。熊廷弼没有答应,姚宗文于是也怀恨熊廷弼。后来姚宗文通过拉关系,得到前任内阁首辅方从哲的赏识,成为浙党的一员,被举荐为吏科给事中,阅视辽东兵马。
刘、姚二人为了报私仇,联手上疏弹劾熊廷弼。同时并竭力煽动同伙大肆攻击熊廷弼,必欲去之而后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惠世扬弹劾汤宾尹和熊廷弼是怎么回事?”
“汤宾尹曾经卷入一场烈女案里,熊廷弼是当时这个案子的主审人,他判定汤宾尹无罪,还在县衙乱棍打死了告汤宾尹的生员。这个案子在当时闹得很大,舆论上很轰动。”
“啊,朕大概明白这些胡搅蛮缠的奏疏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朕有一事不明,熊廷弼是怎么和东林党结仇的?”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熊廷弼是楚人,按理说楚人不应与东林反目。庐山脚下屹立着举世闻名的白鹿洞书院,白鹿洞书院内还有章潢先生,他与东林书院的顾宪成在学术上的交流从未停过。熊廷弼痛恨东林是因为郭正域的关系。”
“郭正域?朕记得他是父皇的讲师,皇爷爷去世前还提及他。”
“陛下所言不错,郭正域与熊廷弼的家相距不远,他们两家是世代好友。郭正域早就看出熊廷弼有军事方面的才华,且一向以岳武穆深自期许,因此十分欣赏他。郭正域知道熊廷弼有一女待字闺中,郭正域诚心上门求亲,他们成了儿女亲家。此时,郭正域四十多岁,熊廷弼三十刚出头,十六年的年龄差距,使他们既是亲家翁,又是师生,更是情同父子。”
“他们关系这么近,然后呢?”
“万历三十六年,熊廷弼巡抚辽东,别人视为畏途,郭正域却认为只有最艰苦的磨炼,才能成为真正的军事家。因此,在郭正域的支持下,熊廷弼没有推辞以避祸,毅然受命前往。在辽期间,熊廷弼脚踏实地,不徇不苟,筑墩堡、核军实、整饬风纪。他还兴学修备,使风纪大振。熊廷弼的背后,是郭正域时时事事支持着他,帮他挺过三年艰苦的军营生活。熊廷弼威望日显,背后就有郭正域的影子。”
“这和东林党有什么关系?”
“陛下,别着急,就快说到了。万历三十九年,熊廷弼载誉而归,两袖清风地回到京城。熊廷弼回京时,正是叶向高提出增加内阁成员的时候。名单中就有郭正域的名字,这让熊廷弼激动不已。郭正域出自翰林,人品、学识皆一流,他又博通载籍,有经济大略;自守介然,勇于任事,有经天纬地之才,因此深得皇上、太子器重。郭正域入阁名正言顺,熊廷弼充满信心。然而,叶向高并没有支持郭正域,把机会给了李三才。”
“朕有些明白了,东林党人力挺李三才,因为这件事,熊廷弼跟东林党反目成仇。”
“确实是这样。当时叶向高独相,内阁缺额,纵有李三才,多一个郭正域又何妨?熊廷弼的想法就是这样,更何况,郭正域是楚人的骄傲,楚人理所当然要全力举荐他。支持郭正域入阁的呼声高涨,其中湖北人的声音最响,熊廷弼更是全身心投入。因为在他的内心里有一个想法,郭正域曾推荐叶向高入阁,有提携之恩,都说他们配合默契,此时不就是最好的机会?他相信叶向高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郭正域入阁胜利在望。”
“叶向高没让郭正域入阁?”
“不是,郭正域自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