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东的年末,寒冬时节难得有几天晴朗,平时老是暗腾腾、阴沉沉的,看不见一丝阳光。它像一个脾气乖戾、暴躁、对人世间的一切都持着否定态度的老人。百姓称这种天色为“酿雪天”。可是它已经酝酿了好几天,雪仍然没有落下来。
春节快到了,八旗铁骑的训练一点都没放松。努尔哈赤命令其子皇太极举行军事演习,在午夜,一支拥有数百名八旗铁骑的精锐骑兵部队突然集合起来。后金军展现出钢铁般的纪律、野兔一样敏捷的动作和闪电般的速度,他们半夜从萨尔浒出发,拂晓前赶到抚顺城。
抚顺城附近设有不少稻草靶子,八旗兵卒们纷纷向靶子射箭,然后就搭着云梯上抚顺城,这个演习才宣告结束。
女真人不参加军事训练和田间劳动时候,以打马球作为休闲游戏。参加马球比赛的骑士分为两股,各用一根木棍在疾驰中把球儿打来打去,最后打进用木架搭的球门中才算胜利。就比赛内容来看,确实壮观气派。
天命汗努尔哈赤已经六十八岁了,他还能骑马挥刀,但苍老的双手拉不开自己用习惯了的硬弓。迷糊之间,硬弓好像化作一位老友,温和地劝诫他不可再上战场。否则的话,一生的战场荣耀都要跟着这把老骨头一起葬送。
不!努尔哈赤还要报父兄之仇,大明表面上繁荣富强,枝叶茂盛,实质上早已蛀空烂光,一旦受到强大的外来压力,便会堤决坝溃,祸水横流,一发而不可收拾,明廷从上到下的人们从长期欺骗着自己的假象中醒悟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努尔哈赤依旧认为,只要再战胜腐败的大明朝廷一次,高额的军费就会让中原内生祸乱。他自己不能入主中原,他的儿子也是有机会的。
若是重新审视大明朝的现实,努尔哈赤的判断也不无道理。
在政治上,很少有完全紧密的团结与绝对无间的和谐。有之,则是表面上的团结与和谐。
表面上的团结与和谐犹如包着硬壳的核桃,透过厚厚的外壳,内部仍有掩盖不住的磊落不平。
大明朝在天启皇帝的经营下,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勾心斗角。朱由校在全国强制清丈田亩,损害了以藩王、勋贵和士大夫们为首的大地主们。打击贪官污吏,也是让黑眼睛直盯着白银子的官员们怨声载道。东南沿海的走私商们要给市舶司交税,自己赚的钱也因为市场竞争的缘故大打折扣。北方边塞以晋商为主的商人难以越过长城与蒙古、后金贸易,再加上朝廷对他们骡马的征收,他们可说是损失惨重。
明朝后期使用以文制武的策略,让文官领导军队,这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文官不造反,有明一代,藩王、地方将领、太监都造过反,唯有文官没有此项劣迹,因此得到了军权。
藩王就不一定了,他们也是朱元璋的后代,而且手握巨大的财富。其中的野心家真要是起兵谋朝篡位,大概率会有一批读书人投靠藩王。
当然了,藩王锦衣玉食,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然而晋商依靠着他们的势力四处游说,专门造反为业的白莲教,不甘受皇帝驱使的蒙古部落,他们三者依靠过去的关系结成了一个同盟。
这个利益集团又和藩王、后金勾搭起来,决定在天启七年起事,将朱由校从皇位上踢下去。目标吗,自然是各自心怀鬼胎,各有各的算计。
白莲教在江南的势力几乎被许显纯连根拔起,这个最擅长严刑拷打的恶人,对血腥味有致命的嗅觉。
许显纯知道皇帝是好色之人,当天子下达的旨意要活捉“观音”之时,他就知道皇帝对这个女子有意。
进过调查,许显纯已经知道在杭州街头出行的“观音”就是白莲教的圣女。也是活捉一词,让他对白莲教徒的抓捕有了些掣肘。
就在他们多方势力角逐的时刻,一个平凡的行者——徐霞客,他到西南去探险了。
徐霞客不辞而别,离开了大功告成的运河堤防,沿着长江先到的武汉,再去的重庆,一直往南走进入了云南。
在云南的腾冲,最近有
火山运动。当地有一处龙潭,是山顶之湖。按后世的说法就叫火山口湖。
龙潭深莫可测,经常涌波而起。这是由于火山活动,气体喷出。曾经在这里因为打雷,数名牧羊人和他们放牧的五六百只羊都被大火烧死。
这样危险的地方,引起了徐霞客的兴趣。因为火山活动,所以腾冲附近有地热温泉和硫磺矿。徐霞客对此做了详细的记录。
对于云南省境内银矿、铜矿、辰砂、玛瑙、大理石等矿产之开采及井盐之生产情形也有以下之记载:
云南鸡足山北二衙门,都是银矿工厂。往北走一里地,市集热闹,都是冶炼开炉的地方。
到永平岭西转,有一处废弃的铜矿口,以前是产铜的地方。
腾冲北部姊妹山出产辰砂,辰砂就是水银。在山麓冶炼时,炉烟氤氲,工厂都是茅草房。
在悬崖边上,徐霞客看到百姓们在开采玛瑙。玛瑙颜色是有白有红的,在悬崖表面上的玛瑙就和拳头一般大小。往悬崖之间的洞穴进入,有的玛瑙大的就像圆形的毯子一样,洞穴往往有水源养护,这里的玛瑙晶莹坚固,是上上之品。
棋盘山和大理则是开采大理石的地方。此处工人处理得大理石,方者五六尺宽,长者二三丈长,都是一二寸薄,平滑的就像锯过一样,没有凹凸不平。
云南安宁州当地人开盐井出产食盐,总共有二十八个盐井,每日有一千五百斤的产量。
在滇西峡谷,水流湍急,江岸峭壁夹峙,江面与山峰高低差达数百米,当地的百姓发明了藤桥,飞架于峪谷之上,变天堑为通途。
徐霞客也走到藤桥上,的确是很结实,只是一走道就晃得摇荡,只能过人,不能过马。
过年时,徐霞客就住在腾冲当地县的客栈里头,毫不理会大明天下的风云诡谲。
不过,这不代表徐霞客对仕途失去了兴趣,他想去见陛下,把笔记编成书籍发表,为天下士人百姓所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