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袅袅小心翼翼地收起李从嘉的墨宝,小二堪堪端了酒菜上来。
李从嘉敬了林袅袅一觞:“林兄既然知道在下身份,还望能够多加保密。”
林袅袅深深拍了拍李从嘉的肩膀:“安啦,我了的!”
阿瞒护主心切,忙将林袅袅的魔爪拉开:“不得放肆!”
林袅袅白他一眼:“碰一下会少块肉吗?”
天色已晚,掌柜估计不会再有客人,吩咐小二关门打烊。却见一老一少两人迎面走来,老的约莫五旬,额头冒汗,气息微弱,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少的似乎是个家仆,二十来岁,搀扶着他跨过门槛。
小二惊道:“怎么了这是?”
那家仆急道:“小二哥,麻烦请个大夫过来,我家老爷途中受了风寒,全身烧得厉害!”
小二匆匆去了,那老汉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于蹊,给我一碗姜汤!”
那个名叫于蹊的家仆忙问:“掌柜,有姜汤吗?要一碗!”
“有有有!”掌柜忙去吩咐厨房。
老汉喝了姜汤,吩咐掌柜准备一间客房,于蹊扶他上楼,让他先到床上歪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二请来大夫,给他瞧过,开了一个方子,小二仍旧跟去抓药。
忽听于蹊大叫:“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掌柜一听,事情不妙,急忙赶了过去。李从嘉、林袅袅对望一眼,也跟上楼去,阿瞒紧随其后。推开房门,只见老汉手抓狼毫,正在墙壁疾书,神态已近癫狂。
林袅袅抬眼望去,墙壁龙飞凤舞,行草飞白:
玉京人去秋萧索
画檐鹊起梧桐落
欹枕悄无言
月和残梦圆
背灯唯暗泣
甚处砧声急
眉黛远山攒
芭蕉生暮寒
李从嘉击节赞道:“好一阕《菩萨蛮》!”
老汉书毕,掷笔在地,出了一身的汗,于蹊将他扶到床边坐下:“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可把小的吓坏了!”
老汉喘了口气:“我刚才迷迷糊糊梦见一个白衣妇人,她给我唱了这阕词。”
李从嘉忽然想到什么:“我曾听过一个传说,昔日许浑大病,不知人事,亲友守在他的身边三天三夜。忽然许浑蹶然而起,取笔在墙壁上狂书,留下一首七绝:‘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写完又回床上大睡。次日,又忽然起来,将第二句诗改成:‘天风飞下步虚声’。家人问他怎么回事,他便叙说前事。原来,他魂梦到了瑶台,遇见三百仙女,其中有一人叫做许飞琼,知道他是才子,便向他索诗。写完之后,又叫他改了第二句,说她不想让人间的凡夫俗子知道有她。——这位老伯,你梦里的白衣妇人叫什么,说不定也是一个仙女呢?”
老汉沉思片刻:“她说她叫耿玉真,日后会与我在固子坡相见。”
“这固子坡是在什么地方?”
“老夫也不清楚。”
此刻,小二已经抓药回来,拿到后院去煎。老汉有病在身,众人一起告辞。
李从嘉向林袅袅作揖:“林兄,天色已晚,咱们改日再饮如何?”
林袅袅意犹未尽,但李从嘉既已发出话来,也不好死乞白赖地拉着人家喝酒,“也好!”
林袅袅拿了背包回到客房,拿出手机,那日她从怪盗匆匆手里夺回手机,已经及时关机。这回重新开机,却见只剩一格电池,看来她即便不用手机,电量也会自动流失。
躺在床上,呆呆看着手机相册,谢安然清澈的笑,以及搞怪的表情。许多往事,就如胶片电影一般,从她脑海闪过。最后,定格在2016年的秋天,他为她挡住忽然冲出马路的卡车……
临死的那一刻,他还是紧紧地抱住她,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手机屏幕,谢安然的容颜就如夏花一般灿烂,这是他最美好的年纪,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林袅袅的泪水簌簌掉落下来,她知道她的生命是谢安然的生命换来的,她永远欠他一条命。
可是……
她该拿什么来还呢?
忽听楼下大堂一阵喧闹,林袅袅走了出来,凭栏向下望去,却见若然带着十来个大汉闯进客栈,那些大汉手里都抓着一柄钢刀,掌柜、小二以及客栈其他搭帮的人吓得噤若寒蝉。
琬儿冲了出来:“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觉……”注意到楼下的人是若然,“嘿,老和尚,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若然笑道:“老衲来找一个人!”
“什么人?”
若然森然道:“李从嘉!”
李从嘉和阿瞒正从客房走了出来,二人对望一眼,心知不妙,李从嘉居高临下向若然作揖:“不知大师如何晓得在下名字?”
“天下谁人不知大唐六皇子李从嘉一目重瞳,而你偏偏自称什么李六郎,你还不是李从嘉?!”
其余客房的几个客人出来看看究竟,听得李六郎就是大唐六皇子李从嘉,纷纷跪到一旁。李从嘉忙叫他们起身,同时也在暗暗责怪自己的重瞳之目,走到哪儿都有人猜出自己的身份。
“大师,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所为何事?”
“想请殿下随老衲走一趟!”
“若是我不肯呢!”
“那就别怪老衲不客气了!”
琬儿这才反应过来:“哼,老和尚,原来你是坏人!”
若然微微一笑:“小丫头,你还太小,这世上的善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
林袅袅想起白天时候,若然喝酒吃肉,这显然不是一个出家人的做派。而且琬儿喝兰陵酒要玉碗的时候,他随随便便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羊脂玉碗,一个出家人身上怎么携带如此贵重的物品?
——难道此人是强盗吗?是了,他知道李从嘉的身份,便想从他身上大捞一笔。平头百姓没什么油水,李从嘉可是皇家的人,富得流油!不过一般强盗可不敢动皇家的人,看来这若然背后肯定有些势力。
林袅袅不禁为李从嘉暗暗担忧,但见李从嘉神情竟是出奇的镇定。这让林袅袅感到非常意外,历史上的亡国之君遇到这种场面,不是都应该吓得钻进桌底吗?还是,他已经被吓傻了,忘记钻桌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