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并没什么问题,众人辛苦一天,吃过之后,各自回屋休息。野店条件不佳,因为客人也不多,只给路人行个方便。店里只有一间客房,留给林袅袅和流珠,苏幕遮和苏浑脱住在收拾出来的柴房。
夜深人静,流珠望着灯火,默默流泪。
林袅袅知道她还在为阿瞒的死难过,小声安慰:“珠儿,阿瞒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一直都在,没有消失。”就像谢安然一样,她以为他不在了,却又和他在这个古代的世界相逢,“总有一天,你们还会相逢。”
流珠泪眼婆娑:“林姐姐,那次咱们曲水河畔琴声引蝶,后来招了一群野蜂,阿瞒不顾自己被蜂蛰的危险,脱了自己的衣服覆在我的身上。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他了,可是一直都不敢对他说。”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呓语。
“他也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今天,他临死之前和我说了那一番话,我才知道,他的心里有我。”
林袅袅暗暗叹息,阿瞒只是李从嘉身边小小的太监,身落残疾,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最致命的残疾,生理上已经完全剥夺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利。但在心理上他仍是个男人,他也有爱,可是他已没有勇气将爱说出口。而流珠呢,她是一个姑娘,自有女儿家与生俱来的矜持,即便心中爱慕,却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表达。
流珠和阿瞒之间,林袅袅虽然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他们的情愫如何渐渐升温,她竟一无所知。或许,她在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一段荒唐的爱,没有结果,于是也就少了关注。
现在回想,流珠和阿瞒相处的机会,似乎并不多,除了旁人开开玩笑,他们之间也没看出什么关于爱的互动,有些类似神交。其实,只要彼此都在对方心里,又何必要在旁人面前表现呢?能够秀出来的幸福,应该都是肤浅的,那些粗茶淡饭,柴米油盐沉淀下来的爱,反倒显得厚重。
林袅袅安慰流珠一番,和她一起上床睡觉,将她搂在怀里。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林袅袅想来自来这个世界的种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她似乎都经历过了。就像一场梦,一场完整的生。
次日,两人起得很早,朋友的性命危在旦夕,她们能够活得片刻小憩,已是奢侈非常,绝对不敢贪图安逸。
苏幕遮和苏浑脱已经坐在大堂,苏浑脱没心没肺地在吃早饭,他要吃饱一些,哥哥腿脚不便,说不定今天还要背着他登山。苏幕遮丝毫没有胃口,平日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不喜不悲的人,因他心细如发,似乎能将一切看得透彻。可是这一次,他的自信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时不利的提示还没有到,他就像在等死一般不安。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会死,却要你在等,就如立即要上绞刑架的囚徒的心情。
林袅袅记得昨晚苏幕遮就吃得很少,小声地说:“苏大哥,你吃点东西吧!”
“你们吃吧,我不饿。”苏幕遮淡淡地说。
林袅袅端来一碗清粥,木制勺子舀了一口送到他的嘴边,像哄孩子一样:“你不吃,我喂你了噢!”
苏幕遮不耐烦地衣袖一甩,整碗清粥打翻在地,林袅袅惊在当初,眼眶立即浮起泪花,苏浑脱和流珠也是跟着一愣。
苏幕遮忙将林袅袅拉住,柔声道:“对不起,我……”
林袅袅挤出一丝微笑:“没关系,苏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也很着急。可是你不能不吃东西,要是坏了身体,你怎么为雷大哥他们报仇,又怎么救出周姐姐他们?”
“林姑娘,你说得对。”苏幕遮桌上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又冲着林袅袅微微一笑。
林袅袅也跟着微微一笑,吩咐店家再拿一碗清粥过来,光吃馒头,容易口干。野店简陋,没有玉馔珍馐,也只能先将就将就。
等到日上三竿,四人仍旧不见时不利派人前来提示,苏浑脱做不下去,叫道:“哥哥,时不利这狗贼到底怎么回事?他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到快要日落的时候再送来提示吗?这么一来,咱们哪还有时间救人?”
流珠:“苏大哥,咱们干脆别等什么提示,直接出去救人。”
苏幕遮:“上哪儿去救,你知道酒祖和温酒使被囚禁在何处吗?”
流珠登时气馁:“从四平山下来,我们都是被蒙着眼睛,押往不同的地方,其他人被囚禁在什么地方,根本无从得知。”
店家忽然想到什么,跑过来说:“今天一早,有人送了一个稻草人过来,说是交给苏大公子。小的一时没有在意,就给忘了!”
苏浑脱勃然大怒,一把抓住店家的领口:“你个蠢材,为什么现在才说?”
店家也知他们是江湖上的人,看到苏浑脱发火,吓得腿脚发软:“公子息怒,小的……小的就觉得只是一个稻草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是以……是以……”
苏浑脱:“操你祖宗,你知道现在时间对我们有多宝贵吗?操你祖宗,耽误我们救人,老子把你废了!”
苏幕遮:“小馄饨算了。——店家,快把稻草人拿出来。”
苏浑脱将店家丢到地上,喝道:“快把稻草人拿出来,晚一步就把你这破店给砸烂!”
店家灰头土脸地跑到后院,抱出一个稻草人,就是田野常见的稻草人,用来防止麻雀和田鼠之类的小动物破坏农作物。这种稻草人的做法十分简单,木棍钉成十字架,再用稻草扎在上面,只露出底下的一段木棍,方便扎入土地。
“哥哥,这破稻草人有什么特殊意思吗?”苏浑脱摆弄一会儿稻草人,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流珠:“会不会酒祖和温酒使就被藏在田野之中?就像这个稻草人一样。”
苏浑脱:“哥哥,咱们快到田野找找吧!”
苏幕遮摇了摇头:“时不利不会这么肤浅,这稻草人应该另有深意。以他的性格,第一关咱们虽然没有救出阿瞒,但总算找到他囚禁人的地点,第二关他一定会设置得比第一关难。”
苏浑脱拿着稻草人左看右看,又伸手到了稻草里面,乱摸一通,也没任何发现,叫道:“哥哥,这时不利到底搞什么名堂,又不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莫名其妙地弄个稻草人,打什么哑谜?”
苏幕遮扭头去问林袅袅:“林姑娘,你有什么高见?”
“我……”林袅袅搔了搔头,“苏大哥,你都猜不透其中关节,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一旁的店家茫然不已,这群人莫非疯了吗?闲得蛋疼,对着一个稻草人研究半天。他可不知,这个稻草人现在关乎两条人命。
苏浑脱一把抓过店家:“除了稻草人,今天你还收过什么东西?”
“没有了。”
“那个人就给你一个稻草人吗?”
“就是一个稻草人。”
“你确定是这个稻草人吗?”
“确定。”
“那个人就没有对你说什么话?”
店家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吩咐小的将稻草人交给苏大公子。”
苏幕遮拿过稻草人,伸手摸了一下底下木棍沾的泥迹,已经干涸,也是普通的泥,符合这里方圆百里的土壤性质,这样就是调查这个稻草人来自哪里,都有一些困难,更别说救人了。
林袅袅:“咱们也不能坐在这里干等,出去一边寻找线索,一边思考这个稻草人到底有何深意。”
苏幕遮:“不错,林姑娘所言甚是。”
苏浑脱:“哥哥,咱们要从哪个方面入手?”
苏幕遮:“北方多种小麦,这稻草分明是南方水稻,咱们先去有水稻的地方。”
四人出了野店,苏浑脱推着苏幕遮的轮椅,不远处就是一片田地,也有一些水稻。苏幕遮抱着稻草人,一直愁眉不展,想来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日至中天,夏日的阳光有些晃眼,林袅袅望向田地里面,零零落落,也有几个站岗的稻草人。田间正有几个农夫正在劳作,挥汗如雨,有的却已荷锄而归。
苏幕遮微微抬头:“小馄饨,把田间的稻草人抱来一个让我看看。”
苏浑脱迅速跑到田间,拔了一个稻草人,一个农夫叫道:“欸,你做什么呢!”
苏浑脱丢给他一锭银子:“这个稻草人我买了!”
那个农夫欢天喜地,立即拿着银子和其他农夫分享,当然,他的银子又不能分给别人,这种分享反倒让人红眼。
苏幕遮将两个稻草人对比一下,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接着,却见三五个农夫抱着自家的稻草人过来,都说要将稻草人卖给苏幕遮。
林袅袅对此表示无语,苏幕遮倒很和善,赏了他们一人一点银子,又问:“你们谁家的稻草人丢了没有?”
众农夫都在摇头,一个农夫笑道:“稻草人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谁会这么无聊来偷稻草人?”
“你们都会扎稻草人吗?”
“在地里吃饭的人,谁不会扎稻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