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位公子识货,不是小人胡乱夸口,我们请来的这几个歌舞伎,绝对是当今定襄城内人气最旺的。旁的酒楼,向她们发出邀请的也有不少,也就是凭着我们‘襄城酒楼’的名声,几位大家才肯屈就。”那掌柜的兀自喋喋不休。
武裹儿却不耐烦了,道:“休要啰唣,去将人唤来便是!”
掌柜的笑着应了一声,去了。
不多时,三人但听得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便知道是那掌柜的领着几位艺伎来了。饶是张易之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什么歌舞,也不由得转眼向门外望去。这定襄城内既然有那么好的民间杂役表演,想来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这里的歌舞,想必水平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掌柜的那张带着胖胖的笑脸。他的嘴巴张开,露出一口黄牙:“三位客官,这次你们有福了,这五位大家正好有暇,愿意为你们献艺。”
武裹儿顿有雀跃之色,一挥手,道:“还不快让她们进来!”
掌柜的见自己的面孔并不招人待见,略略尴尬地一笑,回头向门外道:“几位大家,各自进去吧!这几位客官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你们若是表演得好,客官们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张易之听得这话,冷笑一声。这话明显不是说给几个艺伎听,而是说给屋内的三人听的。想来,方才掌柜的那未尽之言,也就是这话了。他想要替几个艺伎向张易之这一行人讨赏,但武裹儿十分的不耐烦,他只好暂时住了嘴,而改用这种方式,委婉地说出自己的话。
那王雪茹也是冰雪聪明,道:“都进来吧,若是你们的歌舞有出众之处,我们这位公子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张易之。
门外传来了几声应诺,几个俏丽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门框范围之内。
张易之一看那为首的女子,顿时仿佛有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不知身上发凉,就连腹中也是同样的冰凉。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恰是今天早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观雪。而观雪身后的几个女子,也恰是方才看见的那几个。
你若说这世界很大,也的确是很大,两个人偶然邂逅一次,若未相约想要重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你要说这世界很小,也的确很小。刚刚邂逅的两拨人,下一刻很有可能就会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重逢。
到了这
时候,张易之已经没有其他的念想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观雪和其他几个女子莫要认出自己来。当然,这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尽管张易之今天穿的是便服,而那天则是正装,但他长相如此出众,几乎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抛到脑后。
事实也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
那观雪领着几个人敛衽行礼,嘴上正要说话,一眼看见张易之,顿时失声:“是——你?!”
张易之顿知要糟。观雪那“你”字里面,不仅含着很大的惊异,同样也有很大的欣喜,就仿佛走在路上忽然捡到很多很多钱一样。
事已至此,张易之知道回避已经没有意义,遂苦笑道:“自然是我,不是我,难道还能是别人吗?”
观雪身后的那几个女子这时也认出了张易之,纷纷开口道:“真是张将军呢!怪不得观雪方才说,在‘老罗馄饨’里见到一个人,和两位俊美非凡的公子坐在一起,绝类张将军。当时我们还不信,想着哪里还能有其他的男子在张将军面前显得俊美非凡的,如今一见,才知道我们观雪真是个很诚实的孩子哩。”
张易之很想哭。他不敢去看武裹儿与王雪茹的面色,但他能想象得到这两个女人如今是怎样的心情。张易之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心下只能祈祷她们不要太过分了。在如今这种场合,闹将起来,真不是好耍的。况且,如今又是除夕,正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而令张易之颇为意外的是,那边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一直在说一些恭维的话,这边两个女子竟是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没有认出这观雪的模样来。
两人不无理取闹,本来是好事一件,张易之心下,却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妥的感觉。他连忙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瞄了两人一眼,却见两人的脸上,都是挂着和煦的笑容,但眼神却都是略有一些阴翳,正播撒在自己的身上。
张易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暗暗叫苦。
正在此时,王雪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位大家如何称呼,又是怎样识得我家将军的呢?”
那观雪是个很有眼力劲的人,见武裹儿和王雪茹和张易之坐在一起,毫无恭谨之色,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自不凡,不敢怠慢,未言先笑:“贱妾名唤观雪——”
“观雪?!”听得这个名字,武裹儿的脸色顿时一凝,那假装出来的笑容再也难以保持住了
。
“正是!这位公子遮莫是听见过贱妾的名字吗?”观雪这一次,倒是没有注意到武裹儿的名字。因为她知道,若是她自己的名字能被眼前这位“公子”所知,定是张易之说出来的。她眼转流波,眸光缓缓地从张易之的身上拂过。
张易之听得这话,倒是轻松了下来。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既然谎话都已经被揭穿,到底是尽数揭穿,还是只揭开冰山一角,性质都没有什么两样。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为这事情烦心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武裹儿狠狠地剜了张易之一眼,咬着牙道:“没有听见过,只是觉得这名字颇为雅致、有趣而已!”
观雪微微一笑。她这名字实际上极为寻常,“雅致”二字是谈不上的。不过,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子,她不会主动去揭穿客人言不由衷的话。
“观雪大家,是吧?张将军来到定襄,这也不过是第三天而已,不知你们却是如何认识的呢?”平复了一下心情,武裹儿笑着问道。
观雪的脸上泛起笑容:“说起这件事,倒是贱妾的大幸事哩!公子有所不知,贱妾以前在定襄城内,莫说算不得花魁,就是在‘倚翠楼’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而已。那天晚上,州家为张将军举行洗尘宴,贱妾本无缘盛宴的。只是他们要求的人数太多,贱妾才得以滥竽充数,混入期间。原以为,以贱妾蒲柳之姿,宴会上的那些贵官达人定然难以入眼,想不到张将军却亲自点了贱妾相陪,这真是贱妾此生最大的幸事!”
观雪将这件事情当作她平生最大的幸事,真是一点也不违心。她在风尘中混迹了多年,一直难以出人头地。但自从前天夜里她被张易之点了之后,身价立时狂飙,一下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姐儿,变成了定襄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花魁,名人效应所带来的好处,就连她自己,也是瞠目结舌。
按照惯例,每到逢年过节,定襄城内的大幸酒楼都要请一些姐儿前来助兴。那出场之资颇为不俗。若是在以前,观雪是要主动去寻找这样的机会的。而如今,定襄城内最著名的酒楼“襄城酒楼”主动找上门来,给出了不菲的出场费,才在激烈的竞争中胜出。
因着这个关系,观雪一直对张易之极为感激,甫一见到恩人,不免激动地有点过甚了。
(唔,难得早早更新哈最近!:-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