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意思,你不随我一起去吗?”张易之有些惊讶地问道。
冠礼对于大户人家的年轻男子来说,是走向成年的标志,自然是十分重要的。张易之虽然自己对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并不十分在意,但既然必须要举行,自然希望自己最为亲近的母亲能在场。
臧氏坚定地摇摇头:“咱们张家是大户人家,对于‘规矩’二字是十分讲究的。既然这信上只邀请了你一个人,我和六郎就不能去。而且,现在六郎在宫里当差,我心里总是悬着,随你去了心里也不会踏实,还不如留在神都,有什么消息也能就近知道。”
张易之觉得臧氏这个理由有点蹩脚,遂笑道:“大人说哪里话!咱们去定州,一个来回一个多月也就差不多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六郎那里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就算留在这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
臧氏却笑了:“五郎你还以为这次出去,一个多月就能回来吗?恐怕未必这样简单哩!”
张易之有些茫然,便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带着点淡淡的欣慰和淡淡的忧郁,臧氏笑道:“我儿终于要飞黄腾达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从定州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和你说过的话吗?”
“立业成家?大人说的,是族中那位叔父将要致仕,要在我们这一辈中选一个人庇荫的事情么?”
“不错,我想这个事情应该和你有关了。毕竟,现在离你的正式生辰还有一段时间,而且,一般的冠礼都在年底最热闹的时候行,极少有选在如今这个时节进行的。所以,我想,冠礼应该不会是你此行的主要内容,那庇荫之事,才是主题。”臧氏很欣慰地点头。小儿子当官了,那那种当官方式让她并不十分喜欢,所以她特别喜欢大儿子能够光明正大地步入仕途。而荫庇在如今这个社会,就是入仕的最光明正大的途径。至于科举什么的,那都只是传说而已。
“可是——”
张易之很想说自己无心仕途,但一想起臧氏殷切的期待,话到嘴边,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而且,他现在还有另外一重心理包袱——和王家的三年之约。
按照他和王循达成的口头约定,他必须要在三年之内,将张昌宗从皇宫里捞出来。现如今,想通过言辞来打动张昌宗,已经是不可能了。就算他巧舌如簧,能够打动张昌宗也没用,因
为此事的最终决定权在武则天那里。武则天如果不愿放走张昌宗,就算张昌宗想走,也无济于事。
既然用言语不会有效果,唯一的可行的办法就只剩下行动了。三年,是一个很长又极短的时间,如果张易之不能在这三年内通过仕途的奋进,达到一个足以庇护张昌宗的地步,那时就莫说能不能拥有王雪茹了,只怕就连自己的小命都无法保全。
“可是什么?”臧氏先是微微一愕,随即便释然,道:“你莫要为我担心。若是万一被派到地方为官,你就安心地当你的官,莫要记挂着我。我还没有老到动不了的地步,而且我这里有人服侍着,日子也过得舒坦。何况,一般初次得到荫庇的官儿,都是从朝官当起的,更大的可能是,你根本就不需离开神都。”
按照大唐的规定。地方官的家人是必须留在京中作为人质的,如果你有满十九岁的儿子,可选一个人陪在身边。这一点,就算是王公贵族都没有办法例外。想当初,怀章太子李贤被发配地方的时候,其他家人都被关在宫里,以至于有两个儿子被武则天活活打死。而前太子李显也是一样,儿女都留在了京中,倒是他们在前往发配地房陵的路上,太子妃韦氏生下了一个女儿,叫做裹儿,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安乐公主。
所以,历史上李显对安乐公主宠爱到纵容的程度,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他本人在最苦难、最无助的时候,除了妻子以外,就只有这个女儿一直陪在身边,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唯独不能对妻子以及这个女儿无情。当然,这是题外话,且按下不表。
“大人说的也是!”张易之点了点头。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次真的有机会得到那个庇荫的名额,他非但不能推脱,反而要积极争取。虽然,要在三年之内达到权倾朝野的地步,以他一个前世的历史小白、并没有其他大多数穿越者具备的前瞻性的身份,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也只能咬着牙去争取。只要是奋斗过,争取过,就算最终还是免不了失败,他也可以无怨无悔了。
正要说话的时候,张易之眼睛的余光忽然看见前面人影憧憧,似乎有个人正向这边跑来。他站过头去,就见张宝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来,说道:“告老太君、五郎,宫里有一位中贵来访,说是有要事求见五郎!”
“宫里?!”张易之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凝重之色。“宫里”这两个
字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张昌宗的消息。只是,每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总有一种莫名的惊心,毕竟宫里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很难确定那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五郎你赶快过去看看吧!”臧氏急切地说道。
张易之点点头,随着张宝来到了外书房。
来的这名宦官,张易之还正好认识,恰是上次觐见的时候,来宣旨的那位。张易之老远见了他,连忙迎上前去,笑道:“想不到又见到中大人了,真是有缘得很呐,不知中大人如何称呼?”
那宦官显然也是有意结交,十分礼貌地回道:“五郎客气了,奴婢高延福,现为内寺伯,以后五郎还要多多关照才是。”
张易之听得他称自己为“五郎”而不是“张郎”,巴结的意思十分明显,心下大安,知道宫里传出来的,起码不会是坏消息。否则的话,这些见风使舵的阉官哪里会和你这么客气。
正好,他也想要好好结交一下这位叫做高延福的宦官。毕竟,内寺伯虽然只是一个正七品下阶的官,在神都城里只能算是芝麻小官,但放在宫里,比他更大的官儿也不多了。更重要的是,这内寺伯有个重要的职责,就是纠察宫内的不法之事。这就相当于外官里面的御史台兼大理寺,既有言官的权力,又有审谳的权力,实在是宫里最为权势天天的人物之一。
“哪里哪里,高内伯客气了!”张易之堆下笑来,客客气气地说道。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只要两个人愿意,两个人都愿意抬轿,自然又是一阵肉麻当有趣,笔者因身上鸡皮疙瘩太厚,不敢赘叙,就此略过。
说了一阵之后,高延福终于道出了来意:“听说五郎最近要去定州行冠礼,奴婢也恰巧要去你们定州张家宣谕,所以特来邀请五郎同行!”
张易之听得这话,为之一震:“你怎么——”
话只说出半句,他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张家之所以会回心转意,邀请自己去参加那什么狗屁的冠礼,完全都是因为武则天的干涉!
张易之想起当初自己拒绝武则天的时候,曾经说过,荫庇无望,所以宁愿选择科举,以报效朝廷。而武则天看出那是推脱之言,所以就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让自己推脱都无法再推脱下去。
看起来,玩阴谋,女皇帝终究还是技高一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