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横躺竖卧着死马，不是被削断脖颈就是被子弹打的开膛破肚。黏稠的血缓缓流动，深度足以没过脚踝。偌大的办公室，战斗过后变得像是发着腥气的红色沼泽。

几十张办公桌掀翻在地，有的已经被马尸压碎。碎的更厉害的是电脑，各种各样的电脑扭曲变形，在地上支离破碎，散成各种零件。

窗帘和办公桌都在大肆燃烧，到处都是白烟流窜，像是空气正在失去透明的颜色。落地窗被火烤的噼里啪啦炸开，白亮亮的玻璃碎片满地散落，泡在湿润的马血里，如同遍地红宝石。

白色的垂地窗帘烧成灰烬后，能看见外面辽阔的夜幕，黑的极致而深邃，就像是万米深海。远处城市的灯光汇聚成橘黄色的大潮，多而细密，如同海底发光的鱼群。

夜风和牛毛般细密的冷雨从窗外灌进来，顷刻就被熊熊的火场轰为蒸汽。蒸汽在室内氤氲，恍若一场大雾。

东西两边的墙壁上，炮弹撞击般的大坑，何知乐和天幕分别陷在坑里，满身粉尘。

先前两人还一起站在这间大办公室的正中间，抡起兵器向对方发动全力一击，大力将双方都震得倒飞而出，轰然巨响，砸进墙壁里。

“我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强悍。叶甫盖尼已经被你杀了么？想来是的，不然你不可能站在这里。高桥靖彦，老叶，两个昔日好友，最后都死于你的手里，有何感想？”天幕从墙上的凹陷里跳下来，手中还握着锋利长刀，刀上蒙了尘土，但并不要紧，天幕握刀空挥，灰尘尽数脱落，锋刃重新闪出慑人的凶光。

真正的好刀就是这样，不染血污，不留泥尘，永远清亮寒冷地像古井底映衬的皎皎月光。

“强悍，这就叫强悍了？实不相瞒，我只动用了七成功力。至于杀敌人能有什么感想？四个字，神清气爽！”何知乐说，“天幕，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简直叫我朝思暮想。你为什么戴着铁面呢？是作恶多端，自知死后要去地狱阎罗里，不敢显露自己的身份，以免遭到审判么？揭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何知乐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他原本是纤瘦的身板，尹梦诺曾讥讽他“风一吹就能折断的小树苗”。可如今他浑身都是几乎要爆开的肌肉，握锏的手臂足足增粗了两倍，细蛇般的青筋如植物根系般紧抓在小臂上，随着心跳而一下下地抽动紧缩。

他的脸狰狞可怖，仿佛青面獠牙的恶鬼！他的脸上都是暗红色的马血——赶来战场的路上，他在楼梯口遭遇了一匹漏网的马傀，马傀嘶鸣着向他猛冲过来，却被他单手抓住硕大的马头，五指发力，硬生生掰断了马颈锥，捏碎了坚硬的头骨。于是乎血喷了满脸。

和变强一并而来的，是全身上下的剧痛。阿黄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帮何知乐把作战潜能开发到70%，这十几秒的时间里，何知乐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全被打断了又重新愈合。痛的他几乎昏厥。

天幕戴着铁面，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绷紧了身体，显然是对眼前的何知乐感到紧张。

“揭面揭面，让我看看你的真容。”何知乐怂恿。

天幕没有揭面，他握紧手里的长刀。

火焰自刀柄到刀尖腾起，竟然是翻涌的紫黑色。紫黑色像是夜幕又像是凝固多时的血液，那代表了极度的高温！

天幕把刀举过头顶，刀弧划过黑色的圆，像是一轮日食。何知乐忽然感觉山一般的威压在面前升起！何知乐骇然变色，他知道天幕要使出真正的杀招了！之前的战斗都是试探进攻和小打小闹，天幕已经丧失了耐心，要一击解决问题！

虽然身处火场，还是能感觉猛烈的热浪自天幕传来，他举起的刀腾起三丈长的烈焰，像是举着熊熊燃烧的巨树！

迎击还是躲避？

迎击能否阻挡的住？躲避又何处去躲？先前的激战里，天幕的刀锋切开钢筋混凝土的墙壁就像切开猪油那样容易，现在打出明显声势浩大的攻击，躲避又怎么可能找到有效的掩体？或者逃跑？可如今这是大厦高层，距离天空和地面都非常遥远，跳楼脱离战场压根不可能，这不是传奇故事，从如此高的地方跃下无异于坠崖，肉体凡胎不是钢筋铁骨，全省上下的骨头都会摔断，内脏会被大力撕得粉碎，什么人都活不了。

何知乐脑子里电光火石，但他还没反应过来，轰然地巨响，天幕一刀斩下！声势之大仿佛闪电精准猛烈地劈中耳朵！

大厦周围的街道上已经有人围观，他们齐齐听到了爆破般的狂风声，目睹大厦中间某一层忽然四面涌出烟尘，碎屑瀑布般流泻而出，坠下纷纷扬扬的灰雨，场面像是有烈性炸药在那一层爆炸了，所有东西都炸飞出来。

烟尘缓缓散去，何知乐僵硬地伏在地上，满身焦黑。他全身上下像是被扔进绞肉机里绞过了，头发烧的精光，血从每一寸皮肤里渗透出来，流了满地。

“我的异能，黑焰。我的刀，打磨自龙脊骨。”天幕站在废墟里，气喘吁吁，显然刚刚的一击让他损耗不小，他说话的声音嘶哑而徐缓，像是在嘲讽手下败将，又仿佛劫后余生的自言自语，“没有人能经得过我全力一斩。”

何知乐一动不动，伏在地上，像是死了，又像是黑红色的雕塑。

天幕缓缓上前，想查看那黑红色的躯体。

但，迈出两步后，他猛然停住。

何知乐仍然没有动，但他满身皮开肉绽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愈合。冒出的血竟然开始倒流，重新灌注到他的伤口里。

他还活着。天幕身躯一震，震动来自他的心。没想到何知乐还活着，而且看上去生机勃勃。如果全力一击不能杀死他，那么局面就恐怖了。

天幕后退两步，摆出防御的架势，躬身持刀，刀上重新腾起黑紫色的烈焰，高温的大风滚滚涌向四周，灰尘被吹得浮起。他虽然打出了全力一击，但并没有消耗太多，稍作准备，还能打出第二次全力一击。一击杀不死敌人怎么办？很简单，再杀一次。

“何知乐，撤退吧。他已经不是现在的你能战胜的了。”阿黄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现在的我……那么再度强化的我呢？”何知乐无声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