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之一众听得津津有味,毕竟老头儿一向板正。很远就听到暖阁的欢声笑语,似乎连冬日的冷意都驱散了,楚炻祈驻足听了一会儿,管家敲门“老爷,贵客到访。”推开门。
“进。”门开
“特来贺尚书大寿。”楚炻祈垮进门那刻,满脸的笑意突然凝固,失神地矗立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定在鬓染霜雪的顾冉之身上,他未曾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再遇顾冉之,
阮尚书惊得酒都醒了大半,带着一家子人跪倒在地惊呼皇上。
满屋拜礼,楚炻祈却无所觉,他的眼里只有顾冉之,如失魂魄一般,嘴边不受意识支配地喃喃流淌出令心间震撼的那人的名字“冉…
惊恐万状的风淇慌忙抬高语调“皇上,老大人还跪着呢。”
楚炻祈回过神“阮老平身,都起吧。”
“皇上,臣年岁日高,小女一家思父心切,这才坏了当年约束,不远千里来京城,皇上如责罚就请罚老臣吧,老臣一力承担。”前朝时,顾家已夺爵,降为平民百姓,此生不允再入京城。
顾冉之一家叩头跪地“请皇上降罪草民一家私入京城。万死不辞。”
楚炻祈的脚向前踏了一步想伸手扶起顾冉之,风淇拉住皇上的袖子,楚炻祈无能为力地垂下手“都起来吧,行孝道何罪之有。”
阮尚书起身请楚炻祈上座,楚炻祈的注意力始终悄然覆盖在顾冉之身上。
身有残疾的顾冉之让楚炻祈心口一刹那窒息不能言,紧缩眉头。
顾家告罪退下去,这种场合也不好找拐杖,阮青溪当即将顾冉之紧紧架在肩膀上,顾冉之整个人大半身子压在了娘子身上,疾步出了暖阁。
阮青溪额头上密密一层汗,顾冉之抬袖要擦,阮青溪摇头,咬牙坚持着将顾冉之半背半架,离的皇上视线范围远远的。
女人的直觉让阮青溪清醒地认知到皇上看冉之有问题,虽然皇上的语调很低,可是阮青溪却意外地听得很清晰,并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楚炻祈看着陪在身边的阮尚书和苏萌,无奈歉然地笑“本是来给你贺寿,却似乎败了你们家宴的兴致。”
“皇上万不可如此想,皇上亲临已是老臣最大的殊荣,臣代全家谢皇上记挂。”阮尚书不胜惶恐。
苏萌神情平静,不动声色地思虑着方才的情形。
“鹤雩先退下。”楚炻祈吩咐
苏萌当即行礼告退。
楚炻祈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紧握成拳,他看向阮尚书“朕有不情之请,可否与顾冉之一叙。”
阮尚书虽心下有疑,却未敢揣测,转身去吩咐顾冉之。
“我陪相公去。”阮青溪眼中燃起斗志,紧紧攥着顾冉之的手不分开。
顾冉之搂着阮青溪“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济事。我去去就来,别担心。”
没有拐杖,顾冉之无法独立行走,苏萌将他扶至门口,风淇连忙上前接手,顾冉之投去感激的眼神“劳烦大监了。”
顾冉之古钱跪地行礼,楚炻祈眼神示意风淇扶顾冉之坐下,“慢慢来,不急。”
寻常人不过三两步的距离于现在的顾冉之来说都是吃力。
楚炻祈静静地看着,等着顾冉之坐好。
风淇安置好顾冉之,退回皇上身侧。
一时无言。
“多年未见。”楚炻祈凝视着顾冉之。
顾冉之眉头微颦“是。”他有些被楚炻祈弄糊涂了,堂堂的皇上与他这种乡野无名之辈有何好聊的,难道是当地民生?
阮青溪在房中踱步“爹,你去看看。我担心冉之他…”
阮尚书叹气,“他别胡说八道就好,皇上宅心仁厚,不过过问些事情。”
苏萌吹了吹茶,好似也不是那么简单。从不知师父与圣上还有交集。
“你的腿…朕立刻吩咐太医过来诊治。”
顾冉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妨事。”
楚炻祈心内呼之古钱出的声音被强行压抑着“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家中美满,草民所在的乡野也是丰衣足食,全仰仗皇上圣明,几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顾冉之笑看向楚炻祈“有幸得见天颜,真是可以回去好好吹嘘炫耀一番皇上的英明神武。
楚炻祈淡淡的笑了,笑中隐匿着哀伤,若我英明神武,你怎会沦落今日之地步。
当年若非父皇撞破我觊觎你之心,顾家又如何会举家倾覆。
无情最是帝王家。
“留在京城吧。”楚炻祈满目诚恳
“草民谢皇上体恤,只是乡间里尚有孩子们等我回去教书识字,长大报效朝廷。”顾冉之委婉又委婉。
楚炻祈在心中叹息“退下吧。”
顾冉之要跪被风淇拦住了,扶他出门,退到几丈开外的苏萌走上前扶走了顾冉之。
风淇远远注视着,微微叹口气,回身回暖阁“皇上?”
“回宫吧。”楚炻祈面上一片空白。
顾冉之一进门,阮青溪急忙上前上上下下检查,顾冉之拉下她的手“无事就随口问了问闲事。”
“真的。”
“嗯,虽然有点莫名巧妙。”
“住口。不得妄议圣上。”阮尚书斥一句。
顾冉之耸肩撇嘴,“岳丈大人快去吧,您的圣上八成都走了。”
阮尚书连忙出门。
“你不动?”顾冉之撇一眼苏萌
苏萌老神在在“服侍师父尚无闲暇,想必皇上不会怪罪。”
“噢,小苏萌是看出什么了?”顾冉之问
“资质愚钝,不敢妄加揣测。”不管你怎么样,反正皇上不对劲儿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阮尚书左右看看,顾冉之善解人意地伸长拐杖递到他手边“这个比鞭子打的疼。”
阮尚书接了扬起手,轻打在顾冉之身上“这么些年,怎么连个信也没有。”
“忙于生计,这种田打鱼的辛劳无比,而且笔墨纸砚多贵。”顾冉之作出一副穷酸相。“这不才缓上来一些
“卖什么惨,你们家什么家底我不知道。”阮尚书撑着拐杖打断顾冉之“再给我满嘴胡驺,当心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那感情好,什么也不用忙,坐吃等死就行,说不定还可以试试让青溪……”一脸风流韵事状,被狠狠敲了两拐棍儿。疼得他呲牙咧嘴。
“做什么营生?”
“教书先生,没束脩,就是乡亲们拿点吃食,还得我自己出笔墨纸砚,亏到流血。”
“你不误人子弟不错了,现居于何处。”
“咸阳下面一个小山沟里,四面环山,盛产柿子,我给你带了。”
“全家都在?你爹娘如何。”
“放归野外,如鱼得水,我娘本来也不耐烦城里繁文缛节,最近交手,我爹据说连连战败。”
“据说?没跟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