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修士兴奋的语气让楼肃白茫二人也燃起了希望,他们等着对方指出傅白所在,但没想到,对方只是把攥成拳头的手举在中间。
"这是?"白茫低头看看手,又看看手的主人。
对方手腕一翻,掌心朝上,一只小小的蘑菇蹭地跳出来,弹在白茫的额头,又啪叽跌落回去。
白茫哎哟一声,楼肃一眼就认出来那蘑菇的来路。
"这是傅白的引路菇?"
"正是!"
傅白放了他的蘑菇先进来,而本尊却未到,要么是被什么事情缠上了脱不开身,要么是他本人进不来,这里有什么禁制。
白茫听说这蘑菇是傅白养的,便大大放下心来。倒是楼肃,略有疑虑地望着那名弟子。
"傅白近来很少用菇,你怎会一眼识得这东西出自他手?"
引路菇不会说话,不可能主动澄清,它的主人是尊贵的凌鸿仙尊。
楼肃怀疑弟子的身份,但那弟子摸摸后脑勺,不太灵光的样子,憨憨一笑。
"啊,那是因为,我曾是雷劫派的弟子。"
雷劫派。
这三个字一出口,像给所有人施加了沉默的咒法,顿时寂静无声。
雷劫派被灭门的那一刻,三界有目共睹。作为最早被黄泉突破的一处,掌门唐悟为了不使大量的魔兵妖将涌入凡界,尽量为仙界的支援拖延时间,启动了守山大阵,毅然选择同归于尽。
守山大阵作为门派最后的王牌,要想启动也绝非立刻就能办到的事。但雷劫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倾覆,可见唐掌门和几位长老,是早就算出了今日将要迎来的一切。
"我是在雷劫山长大的,和傅白...和仙尊算是同门师兄弟。十四岁那年我便离开雷劫山,四处游历,一直没有再回。等到得知门派的消息...已经晚了。"
那弟子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
气氛正沉重着,原本站在后方的傅款不知何时踱步过来,看着那只懵懵的引路菇,笑了。
"什么时候又多出这样的嗜好..."
他嘀咕一句,又咳嗽两声,伸出食指点在那小小的蘑菇盖子上。引路菇除了引路,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甚至称得上柔弱。它被傅款的手指一碰,晃了两晃,便斜斜地栽倒,滚来滚去。
"既然傅白放了它进来,那他本人必定就在这附近了,"楼肃抬头四下望望,"只是...怎么不见人呢?"
傅白的确来到了鬼哭城。
和妖龙大战一场,把它们打回老家后,傅白叮嘱了冒山君几句,就迅速赶来鬼哭城。
倒不是他不担心龙蟠城,只是在抉择时他略略思索,觉得那边有持戒和檀斋二位仙君在,姑且可以缓缓。持戒自是不必说,傅白一手教出来的,办事稳妥。檀斋的性子虽然跳脱,但毕竟实力摆在那里。
而相比之下,鬼哭城这地界本就特殊,又接二连三出事,邪门得厉害。傅款一人前往,傅白有点放心不下。
冒山君听说傅白要前往鬼哭城时,舔舐毛皮的舌头都停了,挂在嘴边颇为滑稽。
"你那诡计多端的狐狸师弟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一个人就顶持戒檀斋两个。傅白你可别被他的样子迷惑了,他就在你面前装得不堪一击。"
傅白擦拭闻天剑刃上的妖血,一边擦一边斜睨着大白猫。白虎方才灵力消耗过度,幻化成虎形时,身体整整缩了一号。
"让傅款听见,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嘿,谁扒谁——"
白虎说话的声音一顿,回想起些不好的往事,连忙闭上那张大嘴,还小心地觑了傅白一眼。
他的位置只能瞧见傅白的侧影,见对方动作流畅地把剑插回剑鞘内。
"我没那么脆弱,不过这话也万万不可乱说,万一被赤狐一族听见了...他们的族长倒是一直想扒我的皮,做梦都想。"
"那他属实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白虎老老实实地回。
傅白嘴角一挑,有点笑意闪过,又摇摇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白虎还在嘀嘀咕咕。
"你对红毛狐狸们难道还不够好吗?他们那些在外游荡的族人,哪个没有被你暗中照拂过?你明明都做了,又不想让人,哦,是让狐知道,还放任狐族的族长对你误会越来越深,每次去都没个好脸色。怎么着,还是我们高贵无比的仙尊欠他们了不成?!"
冒山君起初还好,越说越替傅白生气。仙界和妖族总是要有来往的,原本这些外交上的事儿不需要凌鸿仙尊亲自出马,但狐族族长霍屿放话,非傅白不见。傅白放低姿态上门去见,对方也从来没个好脸色。冒山君有次当护白使者跟着去过,好家伙,气得差点把狐狸的老巢搅翻个个儿!
大白猫嘟囔抱怨个不停,傅白伸手拍拍他的头,让他平复情绪。
对于赤狐的事,他张张嘴,想说话,最终又什么都没讲,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出发去鬼哭城了,"傅白收拾好,就要动身出发,"这里你继续盯住,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知道知道,你放心去。"
傅白来到鬼哭城之时,那里留下的只有傅款破坏后残存的入口。他通过残存的灵力辨认出那是他师弟的手笔后,四处观望,并没有看见其他同行的修士。
想必傅款已经带人进入城中有一段时间了。
鬼哭城外一片瘆人的死寂,明明到了正午,这里的天气却仍是暗沉沉的,不见光亮。城外没有任何人或者妖兵的踪迹,傅白抬头觑了那高大庄严的城墙一眼,径直入了鬼哭城。
就在他从城门孤身闯入的片刻,整座城池微不可见地震颤一瞬,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而在城的最深处,有谁席地而坐,微微阖起的眼睛半睁,烛台上,白色的蜡烛烧到了根。
——故人得见。
他呢喃这四个字,风乍起,散落的竹帘拍打在漆红的柱子上。等风落下,那原本坐着人的地方,只剩空空的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