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舍里的少年们都惊呆了。
以江云涯剑气外放的修为,就算和学院的教习对上都有一战之力,自己这些同窗何德何能欺负得了他?
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有人昧着良心点头,同他狼狈为奸!
陆九思只是在江云涯的注视下迫不得已,点了点头,就被少年们在心中记上了一笔。可他们打也打不过江云涯,骂又骂不过陆九思,能怎么办呢?
真愁。
更愁的是,江云涯绷紧的指尖并未松开。他看向众人,若有所指地开口道:“我先前说过的话,你们怕是都忘了。”
“不许再议论他的是非。也不许这样看他。”
看热闹的同窗们心里一凉,随即愤懑想道,会打了不起啊,会打就能这么霸道吗?
虽然崔折剑被当众教训了一顿,少年中依旧不乏胆子肥的,吭吭哧哧道:“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以他的境界,根本不能和人合籍双修。你们……你们厮混到一块儿,不是为了满足、满足私欲,还能是为了什么?”
另一人道:“陆九思的名字,修真界中谁人不晓得?三年升舍考都没通过,放在古今都算得上头一份了,我们污蔑他了吗?”
“你倒是问问他,他是不是做梦都想挤进乙舍?”
少年们说了一堆,江云涯都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时才掀起眼皮。
他定定地看向陆九思,若有所思道:“小师叔想进乙舍?”
陆九思张口便道:“当然不……当然想啊。”
“人不奋进枉少年,我亦想考进乙舍,有所作为,不愧来学院走一遭。”
“况且今日就是秋测的日子,不必等到一年后升舍考。”陆九思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泰然自若道,“我便试上一试,且看看近日温书修习,是否卓有成效。”
众人哗然。
谁人不知陆大纨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压根就没正经温过书,叫丙舍教习头发都愁秃了好几根。他们不过是话赶话,空口无凭污蔑了两句,对方竟然承认了?
“秋测比升舍考难多了,每年只有崔兄那样的佼佼者才能通过!”回过神后有人道。
“你哪儿能行啊!”
江云涯的声音在一团乱糟糟的话中有若金石,清晰可闻:“会通过的。”
“小师叔想要的,都会有的。”
陆九思被他专注又真挚的双眼看得头皮发麻。
江云涯眼中盛满了太多的话。他愿意把全世界的珍宝都捧到陆九思面前,只求博他一笑;但凡陆九思想要的,他赴汤蹈火也会为他取来。
要是陆九思真的是那位小师叔,或许会为了江云涯的深情满心欢喜,但他不是。
他不仅不欢喜,他还害怕。
现在江云涯被“夺舍”之事蒙蔽了,早晚他会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那位小师叔的魂魄。魔宗有不少秘法和灵器,仅陆九思知道的就有那么两三样,是能回溯记忆、叩问神魂的。
等到江云涯发现真相的那天,他的遭遇会比今日这些同窗惨上千百倍……
跑路!必须跑路!
陆九思镇定道:“学院会在后山布下一大阵,参与秋测者领牌入阵,能在三炷香内出阵的,便算通过。弟子可以独自入阵,也能组队……”
江云涯应道:“小师叔自然是和我一起了。”
“你别被他诓了。”同窗们恍然大悟,原来陆九思是看准秋测和升舍考不同,可以与人组队,这才想要借江云涯的东风,好顺利过关。
众人提醒道:“那大阵可不是易与的,若是两人组队,比一人入阵还要凶险万倍。你和他一块儿进去,平白多个拖累,还不如自己入阵呢!”
江云涯恍若未闻,看向陆九思:“我们这就去吗?我想和小师叔单独说说话。”
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的同窗愤懑不平,道:“走,都走!去看看他们怎么破阵!”
众人吵吵闹闹的来到后山大阵前。
一名教习正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地用笔杆子挠着脑袋,眼皮耷拉,昏昏欲睡,猛地听到一阵喧闹,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都是来秋测的?”
他睡意全无,定睛一看,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在梦中了,否则怎么会见到陆九思来参加秋测?
要知道升舍考是丙舍弟子在学院修习一年后能参加的常规测试,只要不是资质愚钝或是性情懒散的,通常都能顺利通过,继而升入乙舍。秋测却全然不同。秋测在刚入学的秋季举行,目的是为了挑选出不需在丙舍修习便有能力进入乙舍的弟子,不论难度还是通过率,与升舍考都是天壤之别。
陆九思连升舍考都通不过,参加秋测就更是个天大的笑话!
“陆九思?”教习诧异地问出声。
陆九思笑道:“是我。”
王教习看了看他,又看了眼他身边的江云涯,以为自己察觉了真相,心下稍安,嘟哝道:“又不是三岁孩童,来破阵也要旁人陪的吗?叫什么名字,报上来。”
“他叫江云涯。临江歌一曲,妙响入云涯。”陆九思比划道,“我的名字,教习你是知道的呀。”
王教习一笔一划写下江云涯的名字,闻言笔尖一错,直拖出道墨痕。
他抬头道:“你?”
陆九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能参加秋测吗?”
“教习,他们两人都要参加!”来看热闹的丙舍弟子起哄道,“还要一块儿进阵呢。”
王教习把脸一板,严肃道:“莫胡闹了。”
以往也有弟子想走捷径,拉上三五好友一同入阵,以为如此便可破阵。但阵中之物因人而变,入阵之人越多,会遇上的灾祸便繁多,结果往往是全军覆没,没一个人能破阵而出,轻则道心受损,重则无望突破。有了前车之鉴,已经多年不见一同入阵的弟子了。就连愿意参加秋测的弟子,也越来越少。
“江云涯,拿上木牌,入阵去罢。”王教习拿起案上书了名字的木牌,只字不提陆九思。
陆九思接过木牌,递给江云涯,问:“教习,我的呢?”
王教习吹胡子瞪眼道:“你的?没有!”
“教习,你就把牌子给他们吧。说不准他们当真能破阵呢?”
“陆九思难得上进一回,教习总不能泼他冷水吧?!”
趁着众人起哄,陆九思往教习面前的桌案上一坐,长袖一压一卷,就盖住了一块木牌。他伸指如钩,把木牌偷摸塞进了袖中,朝教习.嘻嘻一笑:“多谢啦。”
教习急道:“你给我回来!你拿错——”
陆九思拉上江云涯跑得飞快,转眼就把教习的喊声抛在了身后。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微微发汗。
他突然转性要来参加秋测,为的不是什么争一口气考上乙舍,只是为了甩开江云涯。后山大阵主一个“困”字,历年考校的就是弟子破阵的能力。除非天资过人,又专修阵法,否则寻常子弟根本无法在三炷香内出阵。
他只要把江云涯诓进阵中,便能困住对方一时。
至于嘴上说的组队入阵,也是骗骗对方的。入阵者可以组队,但必须拿上相同制式木牌的人。像他和江云涯这样一人拿了阳符,一人拿了阴符的,哪怕手牵手进阵,也会在瞬间被阵法分隔两地。
欺骗男主风险颇大,但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值得一试。
一和江云涯分开,他就立刻逃跑!
靠他自己的修为,不可能在三炷香内破阵,好在前些年因入阵受挫的弟子太多,教习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身份木牌上附了一个传讯符。要是入阵弟子察觉阵法太过凶险,自己无法承受,便可捏碎木牌,教习便会立刻进阵将人接出来。
陆九思看着不远处的大阵,握紧右手。
一入阵就捏碎木牌!
必定能跑路成功!
后山问灵台上,学院的一众教习正在观望今次秋测的结果。
台前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足青铜鼎,其中插着约莫有十余炷香。其中大半已经燃至了根部,快要熄灭,只有几炷是新插上,才将将点燃的。
“这些兔崽子,胆儿也忒小了点。”一名年老教习感慨道,“怎的才十几个人来?破个阵罢了,又不是要扒他们的皮。”
另一名性情宽厚些的教习笑道:“破不了阵自然无妨,怕的是道心受损。祭酒亲自布下的这座阵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年老教习长吁短叹了一阵:“这些香都快见底了,也没见有人出来,不知这次还有没有人能破阵。”
“崔教习不是带了个好苗子回来?”
“崔家小子也进去了。”
“说来稀奇,丙舍那个陆家的小子竟也来了……”
众教习闲聊着,坐在正中席位的一人忽的站起身来。
他看着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却穿了一身绛紫滚金边的长袍,长发用墨玉钗束起,透出不符合年龄的威压。挥袖之间,先前被他握于掌心把玩的金樽已落至几案,杯底深深嵌入白玉案台,醇酒却一滴未溅出杯外。
杯中倒映出他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孔,还有一双醉金色的眼睛。
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您有何高见?请赐下。”众教习忙停下话头,神色间带着尊敬道。
“本尊也要入阵。”那人道。
众教习惊道:“以您的修为,破阵岂非轻而易举之事?何必入阵呢?”
那人看着山间缭绕的云雾,轻笑一声,连身份木牌也未拿,举步便迈向后山。第一步不过迈出尺余,第二步便有一丈,三步之后,身影不复可见。
“去找个人耍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文修罗场设定比较多,我不太会写,怕崩,花了点时间整理大纲,顺便修了一下文,抱歉——1.22
这章抽66个红包,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