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管清和和柳国公关系很不错,这一位国公夫人,管阔见过多次,他轻易便认出了对方,对方如果专注下去,要认出他,也不难。
国公夫人的纤手抬起,柔柔地掀开帷幔的一角。
管阔承认,那种美貌,他是瞬间被惊艳到,然后怦然心动的。
朱唇一点,峨眉淡扫春山,秋水为神,青丝垂挂,一笑百媚生。
陛下很自负也很臭美地对着他说过:见到过大海的人,是不会稀罕湖泊的。
管阔感觉到了自己的惊艳,心想陛下果然是骗纸,我又不是没见过李惜芸,也不是没见过姬如是,可是这句话对我明显就没用啊!
国公夫人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瞬间凝滞,神情略显尴尬。
她杏唇微张,道:“听说你回来了,本来想看看你的,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了。”
国公府的侍卫面面相觑,附近的长安百姓们也是面面相觑,管阔刚回来的时候是一身盔甲的北唐士兵形象,才过了几天就又变了,他们暂时也还没能够认出来,可是国公夫人这么言语,让他们有些讶异。长安百姓们很清楚,国公府的侍卫们更清楚,能够让国公夫人这种大人物说出这样一席话的,照理来说……也小不了。
目前看来,似乎……的确不是的。
“今天的这一时刻很幸运,我们遇见了,多谢国公夫人关心,我挺好的。”
国公夫人美丽的眸子略微有过瞬间的失神,轻声细语道:“你的家族家道中落,不,直接衰败了,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直接,但是你也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直接。我觉得,你应该挺难受。”
管阔看了看对方明媚如画的眉眼,似乎依稀看到了当年曾家千金媚倒多少文人才子们的情景,也似乎看到了管家和柳国公府来来往往融洽的时光,有些恍惚。
末了,他笑了笑,道:“都过去了,我现在还活着,而且好像挺不错的,难受是必须的,但是它是停留在过去的,而今,我们处在了现在了。”
光阴总会过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继续活着,可能过去有些痛苦,也可能现在也有些痛苦,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未来有美好的可能。
曾经属于曾府的荣耀时光已经不再了,曾经让多少北唐年轻人痴痴念念的曾府千金也已经成为了柳国公夫人,她虽然依旧貌美如花,却年已二六。当年指点江山,期望搏美人一笑的公子、文人们,有的功成名就、步步高升,也有的却是销声匿迹,难以寻找了。
她还在,管阔也还在。
重回首,只需道一声:相见如故否?
国公夫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有一种倾倒众生的美丽,她的美丽可能更多的在于与世无争,和性情的温和。
“你不应该叫我国公夫人的,你虽然变了,但是那一点之上,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变。”
管阔往前跨出一步。
周围的国公府侍卫们警惕地准备挡住他。
国公夫人摆了摆纤手。
她看起来很娇柔,但是做这一动作的时候,却是显得那么毋庸置疑。
管阔来到她的面前。
冷风拂动她的发,管阔看着她秋水般的眸子,终于是在那依旧的美丽之中看到了几丝岁月的痕迹。
“见过曾姐姐。”迟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道。
昔日的曾府千金把白皙的素手探出了帷幔,轻轻地、柔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笑:“哎,这才乖嘛。”
管阔也是笑。
一笑泯恩仇。
他在长安并非真的没有朋友,也没有亲切的人们,只不过,他从北疆回来之后,就选择性忘记了他们,也或者是他觉得自己背负得太多,而不想再和那些人有什么牵扯,但是而今看来,这一切,还是躲不掉的。
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而那些人数众多的侍卫婢女们则是讶然而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柳国公夫人何其高贵,又因为她的性格和美貌而获得了长安人的尊重,谁都知道,很多时候,只需要她的名字,便可以让事情变得好办很多,那并不是她的权势大,而是人们乐意。
她是谁?曾府大小姐,曾月容,如今的柳国公夫人,当年和长公主殿下齐名的名美人。
长公主殿下已经随风飘逝了,给人留下满天的心碎,她却已为人妇,美丽不减当年。
她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对着管阔亲切地抚摸一下,便可以为管阔附加无数的光环。
她是一名聪慧内敛的女子,和李惜芸的才貌侧露完全不一样,今天她看见了管阔,也发现了这名曾经无数人唾骂的中书令之子已经很难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对方似乎也躲在这样的奇妙氛围之下,听之任之,于是她就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站出来,逼迫这个家伙坦荡荡,也最好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是管清和之子管阔,他如今活着回来了,而且还会活得光彩耀眼。
她想到就去做,而且她还没有做完。
她把素手收回了帷幔之内。
她坐在大辇里,于是比较高。
她往下看着管阔。
管阔仰着头,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得出来,他还在思绪万千。
“这几天来国公府看看,国公他知道你回来了,他很高兴,你这么多天以来不曾拜访,时间久了,他可能会生气。”
管阔点了点头:“好!”
曾月容的眸光望向前方,那些驻足观看的人们,微微一笑:
“管阔啊,你回来了,很多人都很高兴,你不要认为这长安都是不欢迎你的人,你要是这么想,大家就都不高兴了。”
说完,她的玉臂带着色彩淡雅的广袖往后一挥:
“走吧,过几天见。”
心情复杂的侍卫和婢女们紧紧地簇拥着这一座大辇,往前方而去。
周围开始哗然。
管阔的脸黑了一下,又缓缓平静。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效果,她做到了,她知道,某些家伙,不逼他一下,那么就一直畏畏缩缩的,不知道要闹哪样。
管阔耸了耸肩,周围的长安人并没有随着大辇的离开而散开,而是在原地留下一片人声鼎沸。
许多人神情夸张,同时朝着他不断地指指点点。
他是管阔这一件事情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在今天之前,他就是那名放倒白、阮、华三府的北唐士兵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而且有了不少真真假假的版本。
现如今,管府已经覆灭,时过境迁,当时他被千万长安人骂出长安的情景已经不太可能发生了,毕竟人们对他的仇恨淡化了,再加上陛下所作出的决定和他对华府那个人所作出的动作之间的关系,更是让人们对他的情感复杂无比。
人们可以仇视他是管清和的儿子,却绝对不会傻傻地仇视他是那名限制长安纨绔们的人。
管阔回头,走上几步,走到了无迹的身前,脸上还是说不出来是无奈还是笑。
哈哈,他是管阔,他本来沾沾自喜于暂时还没有人认出他来,可是曾月容简简单单的几席话,就让他的那种沾沾自喜灰飞烟灭了。
末了,他忽然确定了现如今自己应该有的那种态度,于是翻身上了无迹的马背。
他高高地举着圣旨,也举着那块令牌,声音高亢:
“我是管阔,我现在是昭武校尉,虽然我并不知道昭武校尉有点什么事情可以干,不过,今天开始,我又多了一个职责,那就是监督长安大街上有没有横冲直撞的泼皮,有些泼皮可能身份比较高,从前京兆尹的人不好管,而我,就是专门管那种身份高的泼皮的。嗯……整个长安城,现在都归我一个人管,你们可以叫我……”
他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觉得很厉害的称呼,于是大呼道:
“叫我……城管大人!”
他隐约听到,越来越哄闹的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在喊:
“果然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看,那个傻子又开始了!”
于是,他笑了起来,他笑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人畜无害,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