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弱弱地瞧着他怒气勃发的样子,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让他骂,他骂了许多之后,瞧她这幅样子,到底觉得鸡同鸭讲,气恼地收了手。
她却讪讪地道,“你说嘛!”
“说?”他恨不得摇醒她的头,“我有什么好说的!我真是……”恼是真恼,那关切却也是真实的。
她心里头觉得高兴,面上就隐隐出现了笑意。她道,“三哥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关心你?谁关心你?”他依旧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却轻轻地笑了起来,“三哥这样好,我心里头觉得很满足。”
她的脸,素来平淡。这时候在莹莹的月光下,却也显得有别样的一种柔媚。她低头又顾盼,她的心事,他哪里不知道?
原本心里头气鼓鼓的都是恼怒,可是这一会儿,他又只觉得怅然起来。
月色如水,他的脸色也越发地阴沉了起来,阴森森地说道,“回家!”
“我走不动了!”
少女倚着墙站立着,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他一气之下便丢了她。
“你别嫌弃我,我……尽力跟上。”瞧他脸色不好,她连忙赔笑,得到的却是他的一声冷哼。他几步就走了过来,蹲了下来,在她的前面,说话口气难听得很,“快上来!”
“我……要背我吗?”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哎。”她手忙脚乱的,简直不敢相信。她并非是那等为了礼义廉耻固守着男女之别的姑娘。她虽然晓得男人与女人是不同的,可心头炽热,此时竟然只觉得喜悦——觉得有今日这一遭,她日后独卧在青灯古佛旁也是值得了。她也并不太同情自己的爹爹的命运,只觉得这一遭离乱能得到他的一个青眼,一切都是值得了。
他的背,是多么宽阔,多么温暖啊。她心里头觉得又开心又惆怅,只轻轻问他,“三哥,日后你要去京里去赶考吧?王伯母也要给你说亲了吧,三哥这样的人,要说个怎样的嫂子呢……”
“你怎么那么吵!”他凶巴巴的语气,令她的眼眶泛红,有些委屈地道,“我,我只是关心你。”
“你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
她瘪瘪嘴,却是揽紧了他的脖子,“不要!”
少女的体香幽幽地萦绕着他,他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语气却更不好了,“我日后,是一定要说亲的,你也一定会有嫂子。我自然要找个美貌有才华的妻子……”话是这样说,心里头却想起了她那张平淡可怜的脸。他觉得很难受……可难受又能如何呢?“我以后会过得好好的,我还会离开这里,去京城住,日后也许我还能平步青云呢,等我官至一品的时候,我可想不起你!”他像是在对赌气,也像是一个誓言,“我是一点都想不到你的,所以你最好好好地照顾自己,找个疼爱你的男人嫁了,要不然,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流一滴泪!”
他说得那么狠,说得她又难受了起来,不禁有些幽怨道,“三哥你不能说些让我开心的话吗?横竖我肯定要进姑子庵里的……”
“哼!”他狠狠地颠簸了她一下,吓得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这人就是活该……”
前头忽然出现了灯笼的光,王叔衡连忙将她放了下来。她只觉得怅然若失,他背着,并不如何舒服,可她总想更贴近他一些,那种感觉令人目眩神迷。
她还在发愣——那灯光将幽暗的小路都给照亮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急匆匆地奔过来一个妇人,一见着她,便“心肝肉疼”地抱住捶了起来,“你这该死的孩子,怎么乱跑呀!”
王叔衡拱手行礼,解释道,“庄小姐的脚崴了。”
“今儿个麻烦叔衡了……”庄夫人的态度,许久没有那么温和了,但王叔衡拱手就要走,一句话不说的庄因洁忽然脆生生地叫了起来,“三哥!”
“嗯?”他半张脸笼罩在灯笼的光里,看上去格外的清俊又温柔。
她只觉得想哭,“你真的要走了呀?”
“嗯。”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大步地离开了,却留了她在哪里痴痴地望。
庄夫人气得又要骂她,“那么大一个姑娘家了,怎么乱跑?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你倒是好,又给我添乱!你懂不懂事,今儿个要不是他找到你,你日后哪里有名声嫁人?……”
但庄因洁却已经痴了。他的身影却已经隐没在夜色里,完全瞧不到了。
王叔衡一回到院子里,瞧见自己的母亲早已做好了饭。她的厨艺实在算不得好,但想起她的成长背景,便也着实觉得,做出一顿饭来也实属不易。她见着他,立刻招呼他吃饭,吃了饭,又催促着他去睡觉。他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已猜到三分,但实在没有说话的**,也便闷闷地去睡了觉。
第二日,他早早地从书院里头出了来,去王宅里转悠了一圈,与英王殿下说了一会儿话,等回到家里的时候,一张脸上的阴霾,简直遮也遮不住。
他一个人阴沉沉地在屋子里头坐着,坐了一整个下午,天都快暗了,那王钱氏才姗姗地回来,一见他如同阎王一般地在屋子里坐着,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却见他的眼睛如野狼一般,在昏暗的光线里头,闪着绿光。他低低地笑道,“娘,您可回来了!”
“回来了?是啊……”她有些惊慌地拢了头发,想将门打开。这屋子里暗沉沉的,却被他一个箭步给按住,“别开门!娘!”他的声音温柔得有些诡异,“你是想让外人都听到咱们的话呢?”
“咱们说什么话了?咱们什么都没有说啊!你,你这样看着娘做什么?天那么晚了,我可要去煮饭去了……”她转悠着身子,努力地避开他的视线。
“呵呵。”他轻笑,竟惊得王钱氏后退了两步,“娘今天去哪儿了呢?”
“我能去哪儿啊。”她强笑道,却被他的神情惊得一噤,“我,我不过是去买了点东西……”
“可有人却见着你,试图去打探那庄正气的事情!他明儿个就得押解上路了,这最后一晚,你都想去找他?”
“我,我不是……”
他步步紧逼,“你明明知道,你儿子现在全部仰仗着英王,而那庄正气不仅与我有有仇怨,还是英王亲自办理的,你这么做,要将我置于何地?”
她紧紧地将两只手握在一处,指关节暗暗发白。
“那些年,咱们飘零不定,也只有他帮助咱们。做人得有感恩之心……”可那剩下的半截话,在他可怕的目光下面,居然说不下去。
“说起有恩,祖父对他有知遇之恩,没有祖父哪里又有他的今日?何况,当初我们王家为什么忽然有那一把大火,谁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难道你居然没有想过?”
他心里头伤心,脸上越发地难看,“何况……有些事做了,便瞒不了人。娘,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事?”
“事?哪有什么事?”她一张俏脸惨白,简直歇斯底里了起来,“胡说八道!我与他有什么事情!他不过是那么样一个人,我与你爹爹,少年夫妻,虽说不上什么情感,但也是相敬如宾,我又怎么会对不住他?想想我往日里多辛苦才将你拉扯大……”可她说着说着,却忽然噤了声。
她的儿子,嘲讽地笑着,“我根本没有说你们俩通-奸。”
她颓然地放下了手。
他的整张脸都是通红通红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只觉得可笑又可悲——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吗?经常给她找借口,可到现在,又怎么找呢?
“你们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你怎么能够那么说!”与生俱来的倨傲,令这个饱受打击的贵妇,这时候也努力挺直了脊梁,“我还不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为了你的前程……为娘可有什么事情不将你的事放在心上?”
他甚至都不屑于与她去反驳。只看着她,看着她,令她惨白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红到了耳朵根。
他走了,“啪——”地甩上了门,王钱氏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候。那时候以为以后的人生,必然是一路荣华。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到呢?
她最想不到的是,她儿子居然知晓了一切。知晓她曾经不知羞耻地,抛弃了贵妇的骄矜,在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男人的身下呻-吟。是哪一次呢?是还住在庄府的时候的别院里吗?是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他偶尔跑来的午后吗?
她并不爱那个庄正气——她怎么会爱他呢?可他居然是除了儿子以外,与她羁绊最深的男人。他死了的话,她也觉得自己的青春的源泉,那些夹杂了**与羞耻的情感,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送上~现在好饿,好想吃饭,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