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家无贤妻, 尚得了皇帝也懒得在此时与他计较一些事体的便宜;皇帝有皇后那般贤妻, 更是不消多说,后宫最是省心,就是前朝都少了许多事儿去。
却说这太子给皇帝拘在宫中, 至今都好有一月了,也就是那天顶着对黑眼圈去与王子胜瞧, 才顺带在回来时巧遇了仁哥儿一回,也说不过几句话, 后来纵得挖了皇帝的暗卫日日按三餐、偶尔加点心宵夜地传信, 到底不如两人挨着说一会子话的自在。
偏这日皇帝又在王子胜那儿得了许多好处,只也不好和旁人炫耀,少不得跟太子得瑟一回, 虽也不曾说得什么人面桃花娇羞含酸之类太闺房私密的话儿, 但那今儿喝得好山泉、吃得好蔬果里头,夹带的那么一两句诸如仁哥儿今日却是往外家高祖母那儿去, 又如何与一个小表姐笑语投契、又如何对一个小表弟诸般欢喜、又如何与一个桃花眼的俊俏男子言谈甚欢等, 听得太子面上不变,心下却好大不自在。
好个仁哥儿!
可怜太子不管私底下和皇帝如何随意,明面儿上最好要当个孝顺乖巧的儿子,看臣下皆看到个仁孝能干的太子,这皇帝有心拘他, 他又且无能做得成那昔日玄武门之事,少不得咬牙忍着,不过当日见过皇帝, 回头就连夜往外头狠传多了几封信,不只一日三餐加两顿点心并一回宵夜,简直翻了一倍都不只,好在皇帝那暗卫是专门练出来的,又忠心、又能干,又着实稀罕每往仁哥儿处可能见着的新闻――无论是那位让皇帝春暖人间笑一回的王家老爷,又或者是这王老爷家的贤妻俏通房,都委实让这群不好将八卦往外头传、内里却各种闷骚热烈的暗卫新鲜不已――因此也不觉得这般频繁传信是苦差,倒都盼着如此再多几日,也好让兄弟们借故将这新闻都看一回。
皇帝自个春风得意,也懒得与他计较,不过是次日起来,又要忙着与宗室大臣同贺月节――因国孝之中,歌舞宴乐不能得,偏西北并东南又都有些异动,人心且要收拢来,皇帝也不得不出来应酬一二――后头又有秋收秋决等等恰好在月节之后就该忙起来的琐事,皇帝又不好尽数推与太子,也暂时不得往王子胜那儿去,原本有些意动、欲再拿穆小七出来哄仁哥儿的打算,又且搁下了。
皇帝虽是个好爹,却不是那种他都忙得无暇去见心上宝贝,倒纵着太子出去与小竹马混闹的。需知这严父方出孝子,太子且也不小了,再一味纵着,倒不是爱他,实是溺杀!
皇帝如此想,再拘着太子也丝毫不心虚,也不管他在暗卫送出前已然看过的来往信件里,太子和仁哥儿都是如何期盼着若月节前后能得个闲暇出来,虽孝期不好看灯,一道儿赏月却是不妨的,就是白日里赏下菊花吃块月饼什么的也好……如此一类的,反正月圆月月有,菊花更能再开三两月,总是跟自己多学点子才是正经。
绝不是自己不得见子胜,也容不得太子见仁哥儿。
皇帝一脸肃穆端方,高坐御座之上,看底下宗室群臣一派和乐,难为他们拿捏得那般分寸,就是平日看着最是大咧咧的武将,也都注意又不能显得没丝毫喜气、又不能喧闹太过惹了依然一身白色龙袍的皇帝不喜――果然真大咧咧心无成算的,也做不来这大殿里头都能有一席之地的将军。
皇帝看得一哂,收回视线看近处,御座之下,皇后在左、太子在右,再次则是妃妾庶子雁列,太妃们自在慈安宫静养,也自有一席清净享受,并不在此间;惟先太子遗留下的庶女,受封怀公主的,并骥王幼子、义忠郡王等三个,并不曾依着宗室位次坐。怀公主在皇后席位边上自安了一桌,两人说说笑笑比亲母女还亲热几分;骥王幼子,年仅三岁的二十三郎穆宁本也是在太子边上安的一席,却并没有在自己席上,早扒着太子的手唧唧咕咕地说着话儿,倒是满殿最从容真性情的一个,太子素来对这些堂兄弟们也温和,骥王又是他皇父得用的,穆宁又活泼且不失乖巧,他也不很烦带小孩儿说一会子话,次旁又有太子以“到底是大伯承嗣之人”为由格外看顾、也放在身边设席的义忠郡王穆安,不时乖巧应答几声,看着倒是好生儿兄友弟恭。
只可惜却都不是亲兄弟,不过堂兄弟罢了。
皇帝低头喝了口清水,略有点遗憾,却也不为此挑剔太子。他自己经过嫡兄之后,诸王之事,一半成年兄弟也是在他手里凋落的,天家兄弟情分几何,心里自有一本账。他又是个对暗卫都看得明白的,也不会奢求自己一代一个样儿、太子一代又必须是一个样儿。好在,太子好歹嫡长名分都全了,虽说两个小的因为幼年没嫡兄在一边,嫡母又宽和,自己又……一时没了嫡子比较也没很在意,倒让他们略有些心大了,但太子是个有手段的,他们也闹不出来什么,一世平安总能捞得。
倒是那几个心思不小还敢挑唆天家子嗣的妃妾……
皇帝倒还记得,无论是那三妃一婕妤,又或者是两个庶子,说来那日被他罚的时日且还不满,但到底月节重团圆,皇后又贤惠至极先提了,他也顺水推舟允了他们列席。但列席归列席,回头少不得让皇后好生敲打后宫一回,又两个庶子……就是那些酸腐规矩多好笑处,却也该找个端方严肃的,好生儿教导他们君臣之道嫡庶之别才是。
皇帝一行想,一行还是放不开王子胜,特特从玉泉山运来的上好清泉都喝出酸苦味儿来,想起两日没见着那人,真是如隔六七秋都不止了,却不知那人可曾像自己一般想着?
一时又想起月节各家有亲的总要走礼,他这做皇帝的且要给宗室赏赐呢,却不知道贾家是谁人和他家走礼?说来本该是贾代善幼子,但那个据说又在准备秋闱了,也不见得会出门儿去,却不知贾家后院那个不得明白的主母,到底是使了奴才去,还是让那桃花小贼去?
若是奴才,未免拿大、看轻了王家――这看轻别个也罢了,王家却是王子胜的王家,皇帝如今只恨不能光明正大迎他入宫――若得入时,别说此刻左边儿第一位,就是并肩而坐都是愿意的――如何看得人看轻了王子胜家去?
可若是那桃花小贼……
其他人也罢了,皇帝才不管谁迷上谁的桃花,可万一子胜也在月节回府团圆……
皇帝很愿意相信王子胜看不上贾赦那软趴趴的小贼,可想到他难得对人另眼相看――隔了水镜都要点几下那人的脸――总是不快!
偏什么也做不得!
好好一个月节,皇帝过得好生憋屈,却不想,太子得了皇后含笑一点头,却忽然多云转晴了。
大庆也有宵禁,但持了皇后懿旨的内监,自不在此列,重重宫门亦是去得的,况这夜又是月节,宵禁也难得放宽除了一日。这皇后宫中内侍第二人的崔副总管,又最是个谨慎的,一路行来,并不与那些过节看灯的百姓挣道,他手下又带得对京中道路最是熟识的侍卫引路,不多时,就绕着那些僻静少人的小路,来到了永安街。
因永安街上唯一一姓住户守孝的缘故,这街上并不像别处那般张灯结彩,只沿街应景挂了左右各六盏灯,照得路上明亮,可让那由此过路的行人走得罢了。灯也不是什么大红灯笼,也没什么精巧出奇,不过些炯茏印7厣p肌15只嬷屏诵┫腿巳市9适隆咕≈坏煤诎锥模闱克愕蒙匣u疲词翟谄铀亍v劣诹礁徘埃撬亢炼嘤嘧笆味嘉蓿徘肮叱l羝鸬牧秸档疲谰墒前椎桌蹲侄摹
朴素,却也规矩,也难怪皇后都挑了这么个日子,特特命人来传旨赏赐。
崔太监想着,也不敢拿大,自下了马,让跟着的小太监去敲门,不一时门开了,出来几个小厮,见了这一行又是内官服饰、又是那比西府里头大老爷还高些登基的侍卫服饰,后头又有马车,打头儿那个看着品级不低的内官还捧着一卷明黄――看着是圣旨?
齐齐打了个激灵,亏得王家规矩严,虽言语有些哆嗦,也有人上来明白回话了,却居然,这主人家、并隔壁一家都不在。
东府老爷在家庙结庐不肯回,两府里头的主子都往那儿给老太爷老太太上香,并阖家团圆好过节呢!
往家庙里头团圆过月节?饶是崔太监见多识广,一时也有些傻了。
赏赐无人接,最要紧的是,皇后特特吩咐了,若是便宜,要传王家小公子往宫中看灯去呢!虽说宫里头今年也没扎什么大红大紫的灯笼,总好歹精巧别致是有了的不是?据说太子还特特亲自做了一个小小儿的小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