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交情, 贾赦在老祖宗跟前儿也每常能得些亲昵宠爱, 就是眼看要做第二个孩子的爹也不例外,虽每常有些尴尬,却也难免孺慕欢喜。
依偎在老祖宗另一侧的哥儿看着贾赦那样子――耳朵根儿都红了, 却还掩不住依恋孺慕地由着老婆婆摸索――圆圆的大眼不禁眨了眨,染上几分兴味。旁边张家三太太见了, 笑着提点他一声:“仁哥儿可是认出来了?这位是我们家二十一娘的夫婿,说起来, 你称一声姨丈也使得、喊一声姑丈也使得――原是你家二姑老爷家长兄哩!”
又转头对贾赦说:“这位是永安老伯爷家的仁哥儿, 是你二伯岳父家十五娘的长子。”
贾赦听了,也抬眼看去,仔细打量几眼, 却果然与王子腾很有些相似, 又穿得一身莲青色绣柏蝠的衣裳,素色却又不至于冲撞了老人, 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尤其机灵, 不由也有几分喜欢;仁哥儿今日本是奉了父母之命来给外祖父并高外祖母请安,不想遇上了这位说来两边都有亲、却不怎么见面的贾大老爷。
因史氏对二姑太太印象有限,连带着对二姑老爷也有些讳言,张氏虽略好些,但她自来和这个小姑子就是面子情儿的事, 也不会特特和儿子说他好话。史氏又总将仁哥儿当小孩儿看,虽不会专专和他说姑母姑丈的不是,有些话却难免不太避着他, 仁哥儿也就对二姑太太一家印象极淡。但他是在张家遇上的贾赦,又听出这位原是七外叔祖母的女婿,那印象却又就不一样了。再仔细一打量,也认出当日曾祖母丧仪时,这位倒还正经素服来上过香,神色嘛,不说多哀戚,总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悲色,比起那个恭敬哀戚上过香,回头却一叠声的“真是皇恩浩荡”的二姑老爷,倒更像是王家的女婿。
此时仁哥儿又才看着这位又想凑过来给高外祖母摸索、又且不好意思地板着腰,偏那脑袋却不自觉顺着高外祖母的动作又是低又是高、又是左歪又是右斜的,心下正觉得他十分有趣儿呢!此时听得三外叔祖母介绍,也就乖乖儿自老太太身边下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口称姨夫。
贾赦是个妙人儿,虽在其父眼中是个文不成武不就、外头应酬都不用心的,其实却很有几分明白,听了仁哥儿这话,心里格外敞亮,只是有些话也不必多说,不过是从腰上荷包里掏出几样玩意儿,挑了一个精巧的核桃雕给他,因一动作就看到荷包上大红缠金丝的络子,也回想起这一屋子虽说珠环翠绕,却连老祖宗屋里头那些往日爱穿得桃红柳绿的大小丫鬟都只是一身要么浅绿要么轻蓝的衣裳,连点子明艳些儿的鹅黄之类的颜色都不见,满屋子主子们更是大多秋香藕荷之色,配饰也是或青或白或墨色的玉,并些银饰珍珠一类的,不至于犯了老人家的忌讳,却又显得很素淡,就连老祖宗都是一身蜜色万寿不到头绣纹的衣裳,只腕上一只常年不离身的细金镯子,其他也都是白玉银饰一类的……
迎着小孩欢喜的眼神,贾赦不由有些赧然,伸手将荷包摘下来收入怀中,只那暗红的腰带不好换得,只好低低解释一声:“实没想在这儿遇上,非是有意冲撞……”
他声音极低,也就是正倚在他身前看那核桃雕的仁哥儿听到了,且这话说得也有趣儿得很,王家长辈虽都在孝中,仁哥儿作为曾孙,却早已出了三月孝期,现在衣着素淡,不过是他自己一点子要陪着爹娘同甘共苦的小心思罢了,只是张家原与他家曾祖母也有些往来,又看张氏份上,又于规矩上头,虽不是那等男女相见不嫁即死的迂腐人家,但在孝义大礼上头,最是不肯让人挑理儿的,方才这般,贾赦不过是恰好和他同一天来拜望高外祖母,巧遇了罢了,别说身上也不很大红大紫,就是真大红大紫了也不算错儿,却能特特说了这一声,偏又低得只得他听到……
仁哥儿原就觉得贾赦有意思,待听得这话,越发觉得有趣,因榻上张家老祖宗又伸手招呼他们,索性一把拉起贾赦的手,将他按到榻上,自己坐到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倚着老人家撒娇。仁哥儿这等在女性长辈面前撒娇弄痴的活计是做惯了的,也从不觉得这么做就不够男子汉了什么的,被老祖宗搂在怀里一阵揉搓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咯咯笑得直乐。贾赦就可怜了,他没想着这么个也就是和自家瑚哥儿差不多大的小东西,偏生有那么大力气,一牵一按,他居然就只能在老祖宗身边坐下;偏老祖宗看着鹤发鸡皮、据说也早眼花齿松了,却也是力道不小,轻轻松松地再一揽,他就和那小东西一道儿窝到老祖宗怀里去大眼瞪小眼了。
贾赦一开始给小东西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吓了一跳,由得老祖宗在他后脑脖颈摩挲了该有七八下,才恍惚回过神来,意识到自身处境,一张很有些风流俊俏模样的白脸儿瞬间涨得通红,偏他有心挣开,却又不敢和这位算来都年逾九旬的老祖宗使力,只好不尴不尬地杵着,虽觉得老人家怀中一股子檀香气味亲切好闻,却不免将一双儿原就生得水润润的桃花眼儿给急出泪花儿来,要掉不掉的挂着,甚有几分楚楚之态,好不怜煞人也!
也亏得贾赦一张脸儿都给老祖宗揽在怀里,如此几乎能与王子胜桃花一笑相比的一幕,也只得仁哥儿这个尚且不甚解得风情的小家伙见着,否则怕不该将张家老祖宗这一屋子千娇百媚的大丫鬟小丫头,都给勾出魂魄儿去?
也好在贾赦虽又不敢用力挣、也不好扭过脸去与众位长辈现一现他被一个不及龆年的小娃娃连同一个儿女也都古稀了的老太太,给欺负得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儿,但总算张七太太是坐丈母娘的,对这个女婿又正满意,总算从他方才手脚几下挣动看出他心中尴尬无助,虽也符合大太太三太太等好些个妯娌说些诸如“赦哥儿现下倒害羞了,当日和二十一娘抢着老祖宗身边的位子坐、抢得险些儿没闹起来的时候,可还历历在目”之类的话儿,到底不过说笑两回,就笑着放下怀中虽已学步、且还蹒跚的小孙儿张英,示意他上前去:“且和你大表哥也好生抢一回,别叫赦哥儿抢赢了二十一娘,还来欺负我们十五娘的宝贝仁哥儿!”
圆球儿似的小男孩就艰难迈着小短腿上前,中间跌了一跤,在地上扎扎实实滚了一圈半,他倒好,虽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哥儿,又是七太太膝下头一个嫡长孙儿,却也不是那等羸弱爱哭的,滚且由他滚着,停下来了就自己坐好,睁着一双儿和仁哥儿很是相似的圆溜大眼,左右看了看,看到他亲爷爷、亲奶奶,就咧开且没长齐乳牙的小嘴儿笑了笑,再看看榻上正关心看过来的老祖宗,又咧开嘴儿笑了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一丝儿,要掉不掉地垂在那不算尖细却也不及仁哥儿圆润的小白下巴上头,看得众人一阵笑。
倒是仁哥儿,他家中只得一个泰安妹妹,且还躺在摇床里头,不过每日抽空拉拉手儿说说话儿罢了,且没见过这等精灵有趣的小娃娃,见得他跌跤,满屋子长辈奴才却没个理会的,不由挣了挣身子。老祖宗眼虽花,心却明,察觉右边儿揽着的一个小胖身子动了动,就明白过来,又反正且有左手边儿上揽着个又是她大半辈子闺蜜家的孙子、后来更做了她嫡亲曾孙女婿的得意人儿在,也就松开仁哥儿由他去。果然仁哥儿从榻上跳了下来,几步跑到那小娃娃跟前儿,就要拉他起来,众人只含笑看着,却见那小娃娃睁着眼,和仁哥儿那双一般儿圆滚滚的黑眼睛对望了一会,歪了歪脑袋,将那将将就要留下来的口水吸溜回去,只沾了点在脸颊下巴上,后才又咧着嘴儿笑开了,声音含糊奶气、却很是坚决地道:“谢大表哥,英哥歇一歇,自己能起来。”
一小句话,十来个词儿,却足足停顿了七八回吸口水,可就是这么着,也又垂下一丝儿来,衬着那张很算得上可爱的小脸,不让人觉得肮脏,倒越发可爱。仁哥儿看得喜欢,又欣赏他小小年纪就懂得自己跌倒自己站起的道理,便也不介意被他拒绝,倒反想着那张帕子帮他擦擦口水儿,却不想在身上摸了一通,却没寻着半张帕子,想来是早起丫鬟没注意,忘了与他准备了,方才在车上又自有备得,也就没留心,偏现下要用却寻不来了!
仁哥儿近来得爹爹伯父皇帝太子等人连番教导,于自身要求越发严格,这打小儿大咧咧不谨慎的毛病,也是他立意要改过来的,却不想又在这样小事上头跌了一跤,还当着小表弟的面儿,不禁就有些讪讪的。英哥儿却没想那么多,依然笑得傻兮兮没心没肺的,倒是他亲姐姐萱姐儿眼又尖、心又细,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取出腰间荷包里头装着的小手帕,也走过去蹲下身来,细细给英哥儿擦干净了,又对仁哥儿笑了一下:“多谢表弟想着,这英哥儿最是个执拗要强的,我们且不理他。”
萱姐儿到底是亲姐姐,嘴里说英哥儿不是,脸上却满是温柔骄傲的神色,仁哥儿看得明白,不过他对自家鸾姐姐泰安妹妹也一般儿如此,也不觉得什么,倒也对萱姐儿笑了笑,看得屋里长辈们又是一阵嬉笑,大太太看了看祖母脸色,都不禁喟叹一句:“可见七婶子错了,怎么是英哥儿去和仁哥儿抢?该是萱姐儿去才是。”
三太太四太太等诸多妯娌皆挤着眼笑,都说:“萱姐儿最是个温柔的,只怕老祖宗先是输出去个二十一娘,过不了十年又该输个萱姐儿罢?”
七老爷、七太太见仁哥儿也是喜欢,但都是女家亲长,萱姐儿又是眼看着就要七岁了的,女儿家名声是一辈子的事儿,仁哥儿再好,做祖父母的也不忍拿嫡亲孙女出来说笑,因此七老爷只低头品茶,七太太也不过抿着嘴儿跟着浅笑一会,并不接话。
众妯娌见得他们如此,也心下明白,笑着又扯了一会子别的玩笑,又见地上英哥儿动了起来,便齐齐住了声。
只见地上那个歇了好一会的小圆球,又滴溜溜将眼睛好生转了一圈,见众人皆看过来,也不羞怯,反而又咧开嘴儿笑了一下,难得口水竟吸溜得回去,并没有再要落不落地垂着。英哥儿旗开得胜,少不得趁胜追击,小手艰难在身侧一撑,便想站起,奈何他身量虽不及仁哥儿幼年肥胖――就是现在的仁哥儿,一个小肚子也抵得上他两个了――可手却也短,身上又早早儿穿了一件儿夹袄,行动就又不便几分,这一撑,就是有原先的小胜一鼓作气,奈何却未能一举而竟全功,小屁股只离了地面不到一个巴掌,又啪叽一声摔回去,且因方才半起未起的不稳当,小家伙往左边儿一倒,又滚了半圈,小脑袋还往下磕了一下,万幸正磕在他自己手臂上头,老祖宗这屋里又铺得好松软的羊毛毯子。
英哥儿原又有几分倔强,此时又不过是左边儿手臂并脑门儿略有点子疼,因此这娃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七太太夫妻看得最是心疼,却也没拦他,由着他在地上又滚了大约该有十七八圈,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看得众人眼睛都花了,正猜想这小东西再来要摔哪个方向,不妨却居然站起来了!
再仔细一看,原来不知道何时,英哥儿已经七滚八滚的,滚到老祖宗那榻边的脚踏附近,手恰好那么一撑,另一只手还随意在贾赦的衣摆上头拉了一把,可不就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么?
只实在摇晃得厉害,虽站得起来,却还是晃得往一边儿倒去,没摔着,不过是将本来趁着老祖宗戴起老花眼都要仔细围观玄孙儿历险记之际,已经偷偷儿快从她怀里挣出来的贾赦,又给撞回去罢了。
老祖宗原已经伸出手要去接小玄孙儿,不想接了个大孙孙,却也不挑剔,直接抱起来又是一顿揉搓,直揉得贾赦真要滴出泪来了,才被攀着贾赦衣摆艰难爬上榻来的英哥儿引开了注意去。趁着老祖宗一会子看着伸出手护在英哥儿身后炕沿儿上的仁哥儿笑、一会子又亲自接过大丫鬟递上来的帕子给英哥儿细细擦汗的时候,贾赦身子一扭一缩,以前所未有的敏捷,终于脱得身来,又趁着老祖宗无暇□□之际,直退到他岳父身后方罢。
贾赦看着老祖宗依然只顾着抱着英哥儿揉搓,并不往他这儿看来,略松了口气;可听得老祖宗一声声心肝儿肉的,想起家里头母亲这个称谓素来只属于二房珠哥儿,又遥想一回年纪小时,也曾一般如此自然地腻着祖母撒娇,那一声儿原该是松快的气息里头,就又在半道带上几分怅然。偏一口气叹完才觉不对,赶紧将桃花眼各处溜了一圈儿,尤其注意他身前岳父大人,只恐给人听了不雅,那桃花眼儿滴溜溜转的样子,看得仁哥儿终于忍不住一笑。
贾赦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这位又算内侄又是外甥的娃娃却也跟来了,正半眯着一双圆眼睛,仿似很有些兴味地打量着他,身子不由一僵――他方才可刚给这娃娃坑了一回,别的不说,那手劲儿贼大!此时眯着眼睛带着笑的样子,又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老虎学狐狸的味道,虽不管狐狸还是老虎,肯定都还是小幼崽,但这狐狸崽子也罢、老虎崽子也好,真心不是他这个在祖母剖析了形势之后一心将自己往高级纨绔养的小青年能吃得消的啊!
贾赦堂堂一个成年男子,偏在仁哥儿跟前和只被吓到的小鸡崽儿似的,真心好笑,王子胜伸手轻点,平滑如镜的水面以贾赦那双因惊吓瞪大的桃花眼儿为中心,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侧,更不知将王子胜那等点水为镜的手段看到多少去,难得却没丝毫慌张疑忌,只阴森森拿眼瞪着水镜之中,在涟漪平定后,依然一双眼儿桃花含情的青年,嘴里也不知倒了几缸醋进去,明明那神水里头附加的“好处”都消除了,他那语气里还是和陈醋缸子里头刚刚捞出来似的,每一字都能拧下好一盆醋汁子:“这人是谁?有甚好处?倒劳子胜巴巴儿偷窥于他?”
王子胜早知道他来了,闻言丝毫不见慌张,将身子在石案上头懒洋洋一靠:“好像是荣国公家的,叫什么事哥儿的?至于好处……喜欢桃花眼的难道不是你?我不过指给你看一看罢了。”随手将一直往他鼻尖眼前绕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还不忘澄清:“谁个偷窥了?我是光明正大地看仁哥儿,不过随便看他一眼。”没本事发现被看了是他的事,他这个看的可是最光明正大不过的,上头大好日头且照着呢!
皇帝对他最后一句只是摇头,意外的竟明了其话中未竟之意,更意外的是第一次发现王子胜无赖的一面,偏还没有幻想破灭之感,反而只觉无赖得甚是可爱。
只是皇帝看王子胜愈可爱,心里的醋酸味儿就越重,虽方才已得了话,却还是忍不住又拿眼刀射了水镜里头那个笑得和个傻子似的,又和仁哥儿凑到一块看什么核桃雕的桃花小贼,王子胜看了他那样子,越发悠悠接一句:“这位的桃花眼也果然不错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桃花在飞呢!”
皇帝随口应一声:“可不是?好个桃花小贼!”应完又警惕地看向王子胜:“你是不是就喜欢那桃花乱飞的傻样?”说着,见王子胜似笑非笑间,眉眼间又有桃花隐隐溢出,方想起他前儿不小心说过一句“我实爱子胜顾盼间的满目桃花”,恍然察觉到些什么,一向轻易不肯笑、偶尔笑一笑也是比不笑还骇人的一张脸,忽而就像石头山里乍然冒出来一点子绿意,荡开了极其自然的一抹笑,王子胜看得且有些呆住了,更舆论其他人,那素来最是谨慎恭敬的梁内侍都忘了做低首垂目状,竟似比偶然瞥见那点水为镜的玄妙手段还震惊些。
皇帝自己却不曾察觉,只拉起王子胜的手,温言脉脉:“他如何与你比得?就是时时刻刻桃花飞,也不过轻薄一小贼。我的子胜,却是有桃花也是好,无桃花也自是绝妙的。”
皇帝倒也不愧是后院有妻有妾有通房,外头有亲卫有宠臣又有那一等不过偶尔兴起一夜露水姻缘,醒来了却或分赠下属或随意遣去的一干子俘虏奴隶,虽说轻易不与人说甜话,人与他说时也最是需要小心在意不过的,可这事儿经得多了,到底不一样,枉王子胜空有近千年的岁数,也是给他一句话说得半晌无语,惟耳根儿处淡淡一点子红。
红得极艳、又极淡,仿若桃花胭脂染。
皇帝那目力在凡人中也是佼佼了,再没有看不到的,不过他虽自己不承认,却也是个别扭性子,最知道那等恼羞成怒的难缠,因此心里再是既热且烫又麻中带痒的,也不敢如何造次,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笑都收了,只拉着王子胜的手却没舍得放开,惟忍住没敢真如心中所想,直接拉到嘴边一阵亲吻舔咬就是极限了。
王子胜却似浑没察觉自己的手还被皇帝的龙爪占着便宜,又似更没察觉到皇帝心中那更加下限的小剧场似的,只扭头看向水镜。皇帝也恐自己再不找点什么分心,怕要做出什么惹急了心上宝贝的事儿来,便也顺着王子胜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才一会子功夫,仁哥儿就和那桃花眼的小贼说得越发投契了,两人原本凑一道儿共赏的核桃雕也早收起来,仁哥儿正拿着太子从自己这儿硬磨走了的一块儿寒玉佩和那小贼献宝呢!
此时皇帝知晓王子胜心意,再看那小贼也不如何碍眼,又这水镜之术委实玄妙,不只看得图像,且还穿得声响,他听得那小贼对那寒玉一通儿赞叹,如何难得、又那赠与此等宝物的人又该如何用心之类的,想起自己也是巴巴儿亲自雕了一块儿与子胜的,虽可恨那日一时事忙,不得亲手相赠,但看子胜模样,也是知道自己心意的,只孝期里头谈不得罢了――如此这般,倒看贾赦又顺眼几分。
也就有心情细想这人的来历了,少不得和王子胜细说一回,末了评价一句:“那老国公诰命倒是个明白人,可惜眼光不太好,不曾给儿子找个明白媳妇,可怜贾代善百般筹谋,却不知就是朕……这现在的皇帝不计较,有这么个老封君在,荣国府再如何,迟早不过付诸流水罢了。”
王子胜淡淡抽回手去,皇帝不解,只以为是不该说了仁哥儿喜欢之人的坏话,一时悔之不迭,却又不好真拿仁哥儿如何,倒回心想起太子的好处来――起码任臭小七儿再讨仁哥儿喜欢,自己说上千句百句不是,子胜也不在乎的――一时又忍不住重觉得贾赦那桃花乱飞的模样委实碍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