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脑海中的小剧场播得欢,王子胜这个童男了近千年的家伙有没有尝试的念头且不知道,我们能看到的是,这个平时看着二十四孝、可其实逗弄欺负起自家娃娃来也毫不含糊的家伙,终于愿意正眼看待小家伙的祈求了。
在皇帝再次惨遭小家伙鄙视之后。
――皇帝对小家伙说“伯伯有的都给你”。
――侍从听了尽皆侧目,太子听了也很是震动。
――皇帝这个说的人,不至于说完就后悔诺许大了什么的,但也绝对自得。
――也是,皇帝不说无所不有,可这普天之下,如果连皇帝都没有了,那还有谁敢有呢?
――当然,皇帝相信小家伙,就是不信他也要信子胜不是?他那诺虽许得大了,小家伙那嘴巴也常常跑得十六匹马拉的銮驾都有余,却不是个会趁着大人许诺狮子大开口了,多半是杂耍甜食,顶天了是“一定要让仁儿添个弟弟”之类孩子气十足的傻话,有何为难?
――大不了,宗室大臣里头挑个娃娃给他做弟弟罢了。
――至于侍从,朕身边的太子身边的,能带来这儿的哪个不是亲信?谨慎起见敲打一二便是。
――若有万一,朕也不介意菜市口多几回热闹。
皇帝说完,方意识到自己一时随意说了什么,却也只是越发尽量温和了眉眼地看着小家伙,只等着听他会要求什么,却不想小家伙居然毫不理会,皇帝难得耐心,将话又重复一遍,小家伙方勉强将视线从他爹那儿移开,胖脸儿那个纠结啊,原就总爱微微嘟起的小嘴儿给他那两颊乱挤的肉肉挤得越发嘟出来了,两条虽未凌厉却已经初现剑形的眉毛也不停地抖啊抖。
太子方才因要扶着他没见着正面,现在一看,脸上抽了好几下,好悬才忍住了,也没笑出声,也不需要将手撤回来一只遮掩一二;倒是皇帝终归是皇帝,心里的小人儿都扑倒捶地大笑不起了,难为他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只声音尽量又柔了一点,又问了一次:“仁儿想要什么?”
仁哥儿很是沧桑地叹了口气,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那小样儿,若非那双大眼睛依然是仿若水银里头浸出来的纯澈,皇帝几乎都要怀疑他家老爷子是不是不厚道地夺舍了人家功臣遗孤――好吧,用遗孤这个词儿不太恰当,不过我们要原谅生命中大半时候都在战场上的皇帝,对于一些词汇的滥用和不擅长什么的,再说仁哥儿在王家的地位,也是重中之重的独苗苗。哪怕这次王子腾真的幸运得子,也绝对是无可动摇的长房嫡长孙……
太子一看小家伙这个表情,忍笑忍得越发艰难了,不过眼中也越发期待了;皇帝却是警惕的略挺直了身子――这小家伙,又要怎么语出惊人了?
饶是皇帝有所准备,也实在想不到,小家伙叹息之后竟是指责他:“伯伯对仁儿都这么好,怎么没照顾好小七哥哥?”
――太子在叔伯兄弟里头排行第七,因他不愿说本名又不愿瞎编个哄小家伙,索性就只让他喊他七哥哥。
小家伙这话一出,皇帝眼里几乎都要射出刀子来,刀刀致命直往太子射去,太子冲皇父无辜地笑了笑,手上还轻轻扯了小家伙好几下,示意他闭嘴。
――可小家伙是谁?不说正义使者,对不相干的陌生人,也确实只有在护住了自己并自己人之后才考虑援手,可太子那是谁?小家伙除了爹爹娘亲伯父之外,最重要的小哥哥小媳妇啊!和史氏鸾姐儿起码是齐名儿了的!
――小家伙对太子的一片殷殷维护之心,拳拳爱恋之意,能是皇帝这个素来在他眼里就是纸老虎的家伙瞪几眼能吓住的?
――事实上,看到皇帝瞪太子,太子还悄悄儿示意他噤声,小家伙只觉得自家小媳妇委屈极了,若非童养媳说出去不好听,小家伙简直对皇帝这个“岳父”都要不客气了。
――可惜……
不过小家伙虽是诸般考虑,忍下了跳起来和“岳父”闹腾的心,到底没忍住眼睛斜得越发鄙视满满:“伯伯连小哥哥都照顾不好,还好问仁儿要的是什么?说是你有的都给仁儿,口气那么大,脸色还那么自然……是没本事却长了一张稳重可靠的脸,习惯性说大话呢,还是把小哥哥看得极轻,有本事却不肯好好儿照顾他?”
……朕哪种都不是……
皇帝默,刚刚还敢略抬起头侧目的侍从们越发垂首静默,太子憋得脸都紫胀了,王子胜倒是仿若未闻,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家伙。
小家伙倒也没执着地盯着皇帝要答案――他是个给“岳父”面子的好孩子,尤其这个“岳父”似乎对小媳妇也还行,傍晚了就特特来接,伯父都没能天天接送自己呢!
小家伙给皇帝下了个本事不够的定义,自然也不会再死揪着不放,就是心里很是怜惜自家小媳妇,摊上这么个爹,难怪过得那么辛苦,连自己身边下人做出来的食物都要那么小心,出门前让人试过一次不算,现成要拿出来吃了还要让小厮再试一次……
试?试什么?皇帝左手尾指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原还有几分兴味的心情蓦地沉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太子早年独自在京的不易,也知道先后很是教了他些宫廷里头常见的隐私手段,这试毒的习惯还是先帝特特给他自己并先皇后以及宫中诸年幼皇子皇孙设定的规矩,太子早年换了三波的试毒太监里头,除了第一任是先帝的人,其他都是他花费了大工夫安插过去的……
可这在先帝后宫独自生活时这般谨慎也罢了,现在自己九五为皇,掌管内宫的又是他嫡嫡亲的母亲,太子居然还……
别看皇帝近来越发对太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连看他亲近小家伙都一会子是好一会子是错,连去东宫里头喝口茶,都今儿嫌浓了明儿嫌淡了,上一瞬嫌热下一刻就嫌冷的,最是贤惠的皇后暗地里都笑话他别扭瞎折腾……
可再怎么着,皇帝也不会认为是太子故意在小家伙面前说了什么、好引他来上眼药。
那么,就只能是……
皇帝素来不动声色的脸霎时黑了个彻底,他原还看不起老爷子千军万马里头杀过来,却管不住妾室庶子,弄得嫡子也没了,元后也薨了,最后只能在自家儿子身上找回忆找安慰,可没想到了他自己,竟然也是……
明明燕王府后院都还安稳,宠妾爱子也从来不敢对世子之位有任何觊觎,两个小的虽没见过哥哥,偶尔收起来倒还很有几分孺慕依恋,到了现在,好容易一家子团聚,却成了这般……
皇帝就是在敌军包围圈里陷了足足二十六天的时候都没这么灰心过。
王子胜终于看了过来,一贯温和的面容上,素来舒展的眉峰第一次微微蹙起。